《分是邠的耳》邠痕

5、字里与行间

　　突然有那么一天，一个奇怪的叔叔走进我们的教室，问了我们三个很奇怪的问题就奇怪地带着我和三个奇怪的人走了。
　　让我一直都很困惑的是，问了三个问题的他竟然带走了四个人，这不科学……在我这样一个天秤座人的世界里，似乎不对称的东西都是不怎么科学的。
　　而我，对于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就不符合标准，根本没有机会回答下面的两个问题。至于我怎么也被带走了，那是因为——这个叔叔，认识我。
　　当时是宋晓叫嚷着把我某次的作业本传上去给他看了一下，让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在茫芒人海中茫茫然看着他的男生。看着这叔叔眼睛里像闪着金光似的瞄着我，我冷不防一个激灵。
　　“邠痕啊，这小朋友我认识。好，那你也一起来吧。”
　　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大叔。就算是认识我，你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吧。看着周围同学闪亮的目光，好像是以为我是因为某种强大的能力才和这叔叔结识了的。这大叔，似乎在语文组有点地位，是个比较有资历的教师了。

　　其实吧，他是经常到我隔壁邻居家来串门的一个大叔，每次都是提着一张报纸在看，看到我的时候总是要笑眯眯地叫我一声。
　　“小朋友，怎么不去玩啊？”
　　我倒是想啊，可你这样坐在门口怪怪地看着我，我能自在地玩耍么？

　　最终这位老师叔叔把我们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一盆很有趣的盆栽，那是几根细长小巧的竹子，中间的那根特别长，其它的竹子就像众星拱月一样扇动着它们头顶翠绿的叶片，翘首凝望。中间的那根傲然挺出，在中段的地方还像弹簧一样盘旋弯曲了两圈，像是一条漂亮的碧蛇，似要直冲上天，飞入云霄，化龙腾飞。在弯曲的地方还挂了两个小巧的灯笼，嫣红色的，迎风摆动，像波浪鼓上的两个皮棰，煞是喜人。
　　竹子！好亲切的感觉。所有植物中最喜欢的，就是翠竹。四君子中感觉就它像个男的，因为它不开花，又那么刚毅。至于花，虽然不怎么讨厌，但总觉得是女孩子的玩意儿，再怎么高雅都只能代表女孩子吧。
　　平时写作文写着写着，没什么扯的时候，总是要扯上一段关于竹子的。万金油似的好东西，谁用谁知道。然后，接着会考虑梅花，凌寒独放，傲雪冷霜。然后才是兰花吧，枫兰的“兰”，虽说有枫兰在，似乎是避讳，似乎也的确是不如梅的，因为会觉得自己的境遇更多的是像梅竹。
　　而菊……植物学上，菊的每一片花瓣就是一朵花。每一片花瓣都在极尽妖娆地开着，从生到死。印象中的菊都是妖艳多姿，光辉烂漫，丝毫没有陶渊明口中的悠远宁静的感觉。而我，喜欢素雅，也喜欢那些沉浸在风雨中傲然独立的事物。
　　这些也的确是和我有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慵懒呆傻的样子不同，但这是事实，也将是我的羁绊……

　　走到位子上，接下来老师叔叔就开始说起今天的正事，“你们严文君老师让你们到我这儿来呢，是要你们练字来了。现在让你们练的这种呢，叫行书，以后到高中去高中里的老师就会教你们草书了。好了，现在开始吧。”
　　就这样我们开始跟着老师叔叔练起字来。然而当我最终走进高中的殿堂的时候，才发现写字比我还难看的老师比比皆是，那个草书的童话就那样瞬间破灭了。大人们往往喜欢编织一个个这样的童话来诱导你朝着既定的方向走，既定的方向也不一定是对的，迷糊的小孩子也可能永远迷糊。
　　看着方格子中，一个个斗得有声有色，不可开交的笔划，心中突然有种淡淡的欣慰，然后静静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余枫兰”三个字。
　　枫兰，这次我的字一定要比你写的好看！

　　练着练着字，不知不觉一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学期末的成绩排在班里第三，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想要超过枫兰是不可能的吧，只是极为郁闷地听到了严思竹这个名字，年级第一。
　　即使这家伙名字中带个“竹”字也让我兴不起一点的欣赏之情，她优秀得让人生厌，也许是我自己的嫉妒吧。算了，其实自己连妒忌的资格都没有吧，不管怎么说都得有个第一，总比让不认识的人占了的好。
　　第二学期我就换了位子，不是余晓岚了，多少有点不是个滋味，因为直到刚才我都还在幻想着枫兰能够知道我的同桌叫“余晓岚”，一个名字跟她很像的人。因为连我都知道枫兰的同桌叫“平凡”啊，这名字真是太平凡了，平凡得我都想和他交流一下人生理想什么的了。
　　然而新换过来的这个同桌却给人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让我顿感当头棒喝。

　　这个女生五年级以前是和枫兰一个班的，刚我提起梁浩榕、冉舒、余枫兰的时候，她立刻就说起了梁浩榕和余枫兰，连带着我前排那位那时候和他们一个学校的女生也给拉过来了。
　　冉舒不是和她们一个班的，但梁浩榕和余枫兰的的确确是，梁浩榕说得不多，但对余枫兰的描述量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余枫兰竟然有男友！而且还很可能是在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了，青梅竹马！
　　我的世界观瞬间奔溃，像玻璃一样碎成一片一片，全都扎进了刚刚愈合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碎片，让心脏顿时有种千疮百孔的感觉。
　　公开牵手，公然拥抱，这两人宛若金童玉女一般令人羡艳。
　　天作之合！当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似乎感到我的全身正在不住地颤抖，每一个毛孔都能渗透出冷汗来。然后开始慌乱，开始茫然不知所措。

　　“啪——”书本散落一地……
　　我慌张地把它们捡起来，极不情愿地看着迈着螃蟹步朝我走过来的顾强。
　　小学时和毛丽丽一个班的恶心的家伙。
　　“哎哟，看到我走过来这么激动啊，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呢！”他一过来就直接走到我身后给了我一记“粉拳”。
　　之所以说是“粉拳”，是因为这家伙手里完全没有力气，身上还透发着一股脂粉的味道。那白皙得令无数女生羡慕的皮肤，戴着金框眼镜，一路装斯文，内心却极度残暴。还有，他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明原因地喜欢骚扰我，多次被宋晓或我“击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我看都不看这个娘娘腔，就朝后挥了一肘子，结结实实和他的手臂撞到了一起。他显然也是有些疼了，就开始捏我的后背，幸亏他还不知道我怕痒的死穴，不然我还不被虐惨了。我恼怒地回过身去，压着他的双肩，把他架回了他的座位，狠狠地按在了凳子上。离上课时间也不远了，他这才“乖乖”地坐在那儿，至于他到底有着怎样的想法，我才懒得理会。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一脸晦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收拾好课本，开始咀嚼着刚才那些女生说的话。
　　那个男的叫胡叶，是他们班成绩最好的一个，后来去了湖一中附小，湖一中是我们湖城最好的中学，去附小的话应该能直升湖一中了。要特别说明的是湖中和湖一中不是一个学校。
　　怪不得呢，枫兰会同意来我们学校就读，是因为他走了啊。我不禁一阵苦笑。
　　原来我的世界这么小，一开始连湖一中都没有听说过，甚至还以为每个人都会像我这样，等着，等着。想起湖城乐园的那一幕，枫兰应该已经知道什么了吧，她一定还在背后偷偷着笑着我的吧。
　　我真是一个大傻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要知道胡叶到底有多强！对，那本作文本！我突然记起那时候发的作文本来，那上面有我们这地区所有小学学生的优秀作文。他这么出色，肯定也有吧！
　　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一天的课程，我匆匆忙忙地整理书包冲出了教室。
　　“他干嘛呢？走得这么急。”
　　“别理他，疯子一个。”

　　震撼！真的有这个人！刚才还抱着一丝她们在骗我，在逗我玩的侥幸心理瞬间破灭。我颤抖着翻开了那一页。
　　题目是“昨天、今天与明天”，这是怎样的一种哲思？对于一个当时只会写故事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才多大，四年级吧，却写出了我一个初中学生都写不出来的东西！况且，还用到了一些我不认识的词汇。
　　当时我并不知道的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都有自己的语言库，当你自己理所当然地写出一些东西的时候，别人或许会认为这是不可思议，是一种高超的手段。当你仰望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可能正在仰望你。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人不断催促着自己继续前进，朝着未知的远方无所畏惧地前行。
　　没想到那个时候我竟然被一个从未谋面的竞争对手折服了，一股无力感渐渐笼罩上心头。
　　但无力并不意味着屈服！
　　我不知道未来我会怎么样，或许永远都不如他，但是我可以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来弥补自身的不足啊。

　　然而当时的自己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只是一味地按照自己想当然的方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