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5章 如斯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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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的时候，是刚刚晌午的时候。
日光正烈，白色的太阳灼的皮肤阵阵刺痛。林间的风还是那样轻柔，绿荫婆娑，天地万物安静地好像睡着了般。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我看到了青墨。
洞口的藤蔓随着风轻轻摇曳，巴掌大的叶子起伏不定地飘荡着，浮萍般，只是深深贴近崖壁，仿佛在寻求安慰。
洞里的水声还在潺潺地流动着，清脆叮咚的声音一直未曾停歇。它们奔腾着，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奔向何处去，留下一淌清音，潇潇洒洒地走了，不带一点留恋。
他就坐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一半暴露在阳光下，透光的华；一半隐匿在阴影里，清冷的雅。白色的衣衫胜雪的白，流转的绸光顺着衣摆逶迤至脚尖，只露出隐隐黑色的云缎。三千青丝不知何时尽数垂下，如瀑般披满整个香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拽着那根青色的发带，微微用力，仿佛那根发带上生了什么样的脏物。
如同身体一般，他的脸一半在暗，一半在明，阴影的分割线将之生生地划分为两个尖锐的极端。却无一列外，都给人寒冷落寞的感觉。他的眉眼被青丝遮住，只隐约看得到那如扇的睫毛低垂着，肌肤一片润和的光芒。下巴光洁细致而柔和，却又显露出骨头瘦削锋利的菱角，在阴暗中，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凌厉。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还保持着我走前的姿势。明明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此刻却尽显孤漠。仿佛只有没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放下柔和，展露出自身的犀利，在如山般高远峻峭的身影上，却又带给人无尽的孤独感。
强势和纤弱一下子被展现地淋漓尽致，这就是此刻我眼中的青墨。只有那么一瞬，仅仅只有那么一刻，让我窥得他最真实的模样。
顷刻，他听到声响，嘴角便又挂起了那若有似无的笑容，墨色的眉轻轻弯了起来，只微微抬起精致地下巴，冲我轻声道：“你回来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目光丝毫不移动，抿着嘴唇，连语言能力都丧失般。
此刻的我，很狼狈。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乞丐应该是比我要好一些的。
手里还握着那把弯月刀，一直陪伴着我经历生死的刀，手心潮湿一片，竟感觉快要握不住般。
看了一会儿，我解下腰间那截墨玉箫，将之扔在他脚边，说：“这个是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玉箫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咕噜噜地滚了一圈，便静静躺在他脚边。
他轻轻拾起玉箫，放在手心细细地抚摸，我想他应该还能感觉到箫身上残留的温度，那应该是滚烫灼人的。
我又看了看手中的弯月刀，却道：“这把刀虽然也是你的，可你既然已经说了送给我。想必应该不会太小气，又给要回去。如此，我便不客气地收着了。”
说完，想了一会儿，又“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自顾自地说道。
“我听你的话，一刻都不敢耽搁。我遇到了一条大蟒蛇，喏，它有这么粗，这么长。比我的两个腰还要粗，它想吃我。可是我吹了你教给我的曲子，然后逃走了。”
我伸手比划着，试图说明那只蛇到底有多么庞大。
“我还遇到了你说的食人花。它们的嘴巴可真大，我想装下十个小春都不成问题。我差点就将自己掉到它们肚子里，我看到了它们那两排整齐的牙齿。真是比刀还锋利。可是我很机灵，它们吃不到我。”
我说着，比了比自己的牙齿。尽量张开大口，想让自己看起来和那食人花一样可怖。
“我还遇到了那些大眼睛又丑又凶的怪物。它们成群结队地潜伏在水里，都不知道饿了多久，我一下水就都扑了过来。可是，它们很笨，被我用一个小怪物骗了过去。然后我抓住了藤蔓，爬了上去。”
我鼓着眼睛，嘴角绽出一点笑意，试图说明当时我也是这么个模样。
“后来，我到了迷雾林。里面很冷，也很诡异。我觉得我好像连自己都遗忘了，但是，我却还记得你，记得回来找你。”
“我遇到了那个万年老妖怪，妖灵。他看起来又自恋又幼稚，还说了你好多坏话。可是，我最后还是成功骗到了紫晶果，还让他送了我一程。你看，我骗的这个是不是和你当年抢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用手帕层层包裹的圆形果实，扔到了他身边。紫晶果滚了一圈，去了外面的丝帕，露出晶莹剔透的果实来。
我又爬了过去，捏着袖子，往上面戳了戳，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真漂亮。是吗？妖灵告诉我，千年前也有个人发出过同样的感叹。可他说，那不是一个人，是个怪物，比魔鬼还要可怕。他说，那个人很可恶，很霸道，揍了他一顿，还抢了它的宝贝。青墨，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很可恶啊？”
依旧没有回答，我喘了口气，又继续笑道：“听说这果子，连碰一碰都会命丧黄泉。这一路上，我碰了不知多少次，估计也一定会死吧？”
手指突然被人用力拽住，他的声音传来，带着暗哑和低沉，只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我又笑了，眼眉弯弯的样子：“我知道，你当年既然服用了这果子也没事。自然也不会让我有事的，你总是这样自信，无论什么时候。”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连声音都变得哽咽，看着他，那面容都变得模糊了。
“可是......你让我学会了相信你。你又为什么不能学会相信我呢？你就这样肯定我会扔下你不管，独自逃生吗？”
他的嘴角出现一抹晦涩的笑容，眼神黯了黯又亮了起来：“曾经我这样以为，可是......现在，我相信了。”
我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相信什么？有什么好相信的？确实嘛，当时我也想过就这么一走了之的。你知道那些东西有多可怕，每一次我都觉得心都快蹦出来，害怕到极点，我是极不愿意去面对的。可是，不行，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脚，它不听我的话，我叫它往东，它偏偏往西。我叫他走掉，它偏偏要回来。我真想一个生气，砍了它。可这是我自己的脚，我怕疼，怕的厉害，青墨，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呢？”
我说着，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还装作满不在乎地样子。傲气地抬着下巴，想把背脊挺的笔直，无奈由于常久的奔波，我的腿早就麻木失去了知觉。能够支撑到现在，简直算的上奇迹。
妖灵并没有将我送回到多远，不过刚刚出了迷雾林。这一路上都是靠着我一个人一步步地走回去，遇到了不少危险，也很多次差点没命，身体上几乎都是伤口，虽不至于致命，但却让我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血人一样，显得分外恐怖。
经过这么多，害怕过，彷徨过，担心过，绝望过。什么样的复杂心情我都挺了过来。我以为我做的很好，将一切都掩藏在心里。
可是，在突然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却止不住地升起一种类似委屈的情感，导致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一点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只觉得，他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是对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相信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学着信任我，他叫我离开，叫我选择，而不是说：我会在这里等你。
这让我觉得分外的孤独和无助，好像经历这些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般，与他无关，是自作自受。
我讨厌这样的感受，我讨厌这样的情绪，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现在，我除了说着这些无用的废话外，竟再也找不到别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我轻轻拥进怀里，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那么你便砍了我的腿。我不怕疼，如果砍掉它能让你不再哭泣的话，那么你便砍掉吧。”
我一下子就气恼了，推开了他：“你这人说的容易！不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么？你觉得你的腿不是腿，是萝卜是不是？”
他笑着用手轻轻摩挲我的脸颊，眼睛看着我，显得异常深邃和迷离：“我确实以为你不会回来。我以为任何人遇到那样的情况也不会选择回来。可我没想到......”
“可你没想到我真的回来了，还带回了你需要的紫晶果，是吗？”我呼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着我眼眸如水，轻起红唇：“是......对于你，我总是意想不到，或许你是上天带给我的惊喜，是我唯一不能掌握的人。”
我咬了咬唇：“若我没有回来，你打算怎么办？自生自灭在这里吗？”
他挑了挑眉梢，嘴角的笑容却越发大了起来：“我看起来像寻死的人吗？我曾经吃过紫晶果，虽然现下又中萼蛇的毒，两者相斥。但是，若要它自己化解也不是无可能，只是需要的时间久些，可能需要半年，可能需要一年，也可能更久，这个我说不清楚......”
我低下了头，又问道：“你让我先走，还说等我找到了鸾音他们就回来找你。其实这根本就是骗人的对不对？一旦我出去了就再也别想找到回来的路了。”
在我讲完故事后，妖灵告诉过我，进来花婺谷是极不容易的。只要出去，你想再进来就艰难的多，不说找不找的到路，就说花婺谷口的精怪们也不会放你进来。
而我和青墨是从山顶上落下来，没有摔死已经是个奇迹，要真原路找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是以，他告诉我说，什么出去找帮手的话纯粹是天方夜谭。又一次骗了我，这个大骗子。
我在心中咬牙切齿地腹诽着。
“恩......”他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单纯无辜的样子：“琴儿好聪明，又被你猜到了。”
我霎时阴沉着脸看他：“不许装可爱！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阴险卑鄙无耻好色又可恶的家伙！”
我词不达意地骂着，宣泄着心里的怒火。至于，到底骂的是什么，估计我脑子也暂时没回过味儿来。
他顿时露出一种可怜兮兮地表情，轻轻扶额说：“原来我在琴儿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真是让人好伤心呢......”
我赶紧闭着眼睛选择视而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这家伙又使用美男计，将可怜楚楚的表情做的炉火纯青，明明知道他在假装，你还是忍不住软了语气，淡了怒火。
他忽而又轻轻一笑，抱着我：“我原想着，若你能早日出去也好。我虽然在这谷中会多耗费些时日，可是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去。这花婺谷我本就来过一次，再多待一次也不是不行。可你不同，你身体太弱，承受不了那么多毒素，虽然往日有我用血来祛除你身体里的毒，但是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法。”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瞪大眼睛看着他：“用血祛毒？这是怎么回事？”
他眨眨眼睛，笑的意味不明，摊了摊手：“我有说什么吗？”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横眉道：“少装糊涂！你刚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否则，否则......我咬死你。”
我抓起他如玉的手臂，露出牙齿，故作凶样。
他低低笑起来，十分开怀的模样，半晌才回答：“你若咬了我，还是自己的牙疼，犯不着自找苦吃啊......”
我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为了气死人而存在的，我连肺都快气炸了，他却还笑的那么开心的样子。简直，简直就是.......欠咬！
很明显，我的思想和行动力是成正比的。想到什么，就做了什么。
牙齿狠狠地咬进了他的手臂里，本来只是吓吓他的动作，此刻却不由带了三分恼意，三分气愤，四分委屈。将牙齿尽数没入肉里，直到舌头尝到腥甜的味道，这才一惊。
看着他手臂上，自己留下的深深杰作，我又绝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
只是哼了哼，还煞有其事地说：“你看吧？若你还不说，我就再咬你，直到你说为止。”
他淡笑着看我，眼睛弯弯的，如天上的下弦月，睫毛密密地遮住了眼瞳，只听他柔柔地说：“这样很好，你再多咬几口，估计你身上的毒素就完全解了，你也不用再害怕自己会死了。”
我又是一阵目瞪口呆，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怒不可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拉下衣袖，遮住白皙的手腕，细细地瞅了我半晌才问：“你也知，这花婺谷到处都是毒吧？”
“恩，我知道。”
“即使在空气中，也漂浮了不少的毒。一般人进来这里，不到半天，就会因为吸入毒气而身亡。”
我吃惊地看着他：“那我？”
他笑了笑：“刚刚落下来的时候，我就度了气给你。因为曾经我食用过紫晶果，所以百毒不侵。后来，趁你睡着的时候，又用血替你洗了伤口，所以那种毒气暂时奈你不得。”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用血？自己的血？”
他不说话，只是笑容嫣然地看着我，眼眸有着深深的遂然。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够，承受不够。为什么被我定义为大骗子的人同时又会是大傻子呢？
以血祛毒，也亏他想的出来。怪不得，他脸色那样惨白。明明已经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却还做出这样痴傻的举动。
我红了眼眶，撩起他的衣袖，向上挽去，左手没有，又捞右手，直到看到上臂内侧一道血红红的口子，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是白痴吗？就为了我要这样伤害自己？”我口中骂道，却连自己都喘不过气般。
他笑着扶开了我的手，拉下衣袖：“这看起来可怖，你还是不要看了。”
我赌气道：“为什么不让我看？为什么我不能看，我偏要看！”
他叹了口气：“你呀你，怎么总是没有一点女子样，将来可要怎么办呢？”
我瞪着他：“青墨，你少说这些废话！要你操心！其实你就是大笨蛋吧？大白痴吧？只有神经有问题的人才会这样自残呢。”
他微笑不答，只是含着宠溺地眼神看着我。
我越说越觉得无力，最后只能酸涩地眨眨眼，抱住了他：“青墨，你发誓。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我要你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一点伤害也不能受。”
“恩，我发誓，不到万不得已地时候绝对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他举着手煞有其事的样子。
我瞪他：“我说的是任何时候。”
他笑着摇摇头：“这我做不到。没人会想伤害自己，我只是在你受伤害和伤害自己之间选择了后者，我不后悔，再有一次也还是这样的结局。”
我讷讷地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好半天，才憋屈着眼泪骂道：“白痴！笨蛋！骗子！”
“恩恩恩”他点着头，配合着我骂的频率。
我瞪了他好久，连眼珠子都觉得快掉下来似的。
这才揉了揉眼眶，换了一个话题说：“那妖灵说，若食用了这个紫晶果，可能痛不欲生，这上面是天下至毒，你也告诉过我不要随便乱碰。可，你拿来做什么？”
他轻“恩”了一声，笑着捡起地上的紫晶果，完全不怕它有毒，只道：“的确如此。所以你去之前，我嘱咐你拿了许多丝帕来包裹。但即使这样，你的手也侵染了一些毒是不是？”
我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还黑紫一片的手掌，现在正在慢慢退去黑色，变成正常的颜色，有些吃惊：“刚刚还是黑色的.....”
“那是因为刚才你咬了我，吸了我的血的缘故。”他笑着解释道。
我又愤然了：“你刚刚是故意气我，让我好咬你的？”
他挑挑眉：“你既然想咬，我就给你咬个痛快，有什么不妥吗？”
我黑着脸看着他，这个人，简直简直......
“这个东西虽然对于一般人来说是至毒，但对于我可能算是灵丹妙药了。当年我也险些命丧它手，只是终归还是挺了过去。现在想来，再吃一个，应该不难。”他看着那紫晶果，扬了扬嘴唇。
我愕然地看着他：“那妖灵说，当年是你抢的......”
“恩，他太烦。一定要缠着讲故事，我赶时间，只能抢了。”
我吞了吞口水：“他说，吃了这个会生不如死......”
终于问出了内心最想问的问题。对于青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也知道妖灵说的不假。如果吃了，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他见我担忧地望着他，突地就给了一个极其明媚的笑容，扬了扬眉梢，冲我笑道：“你还不相信我？”
说话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挪到了阳光下。
这样灿烂耀眼的阳光下，那样明媚的笑容，那样璀璨光华的皮肤，一切犹如镀上一层浅浅的沙金，这样的夺目，这样的绚烂人心。
“我相信你，一直相信，比相信自己更甚。”
阳光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答道。露出浅浅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55章 如斯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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