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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绝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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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坐下吧。”新月低声说。
他轻轻点头,然后随手轻轻关上门,在新月对面坐下了。屋子里很安静,一时间只剩下篝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好久不见,踏岚,”新月用汤匙勺了碗蔬菜汤,递给祝踏岚,“最近还好吗?”
当然,一切都像他想的那样顺利,和海外同胞凝聚在一起,和艾泽大陆接轨,促进交流......一切都很好,如果不算午夜时总是睡不着,只因为想着眼前的这个人,那么他确实过得很好。
“还好。”他说,然后转头,看向裹成一团的孩子,“你呢?”
“不错。”新月动作缓慢地抱起睡得不是很好的孩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你成婚了吗?”祝踏岚低头,看着小岚,面无表情的样子。如果......如果那时候她没走,他们的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了吧?
“没有。”新月回答,然后想了想,将哄好了继续安心睡的小岚递了过去,然后说出了自己找他的目的,“我要去屏障山林了,你帮我带几个月。”
祝踏岚一愣,然后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过了那孩子:“去那做什么?很危险。”和艾泽大陆的古国遗民接轨后,他对艾泽大陆的地理有了一定的认知。屏障山林在艾泽大陆被传为‘有去无回的地方’。
“米渣在里面失去了联系,我要去找她。”
他‘哦’了一声,然后低头看小岚,新月了解他这时想说又不说的表情,所以她没说话,也没动,等他把话说完,果然,他还是开口了。
“孩子是米渣的吗?”既然她没有成婚......那就不是她的孩子吧?祝踏岚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这个曾经对他说他是她心中唯一光明的女人,并不属于任何人。
“巨魔生不出这样的婴儿,你常识变差了,踏岚,”新月摇头,然后说,“这是你的孩子,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收他当你的学徒,好好对他吧,我相信你少不了他一碗饭的。”
祝踏岚的神情看上去很惊骇,一双细长的眼睛都瞪大了,活活糟蹋了他清秀俊雅的长相。
她能理解任何一个男人被人说‘孩子是你的’都不可能平静得下来,甚至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喜当爹了。
新月想了想,然后看着说不出话来的祝踏岚:“确实是你的......不过如果你怀疑的话,就当是朋友托孤吧,我想了一下,觉得我们还算是故友,我没有更信任的人了,所以......”她对他抱歉地笑笑,“孩子成长所需要的费用我会另算给你的。”
祝踏岚心里翻起了汹涌的波浪,他一手抱着小岚,一手指着她,从手指头到那薄薄的唇都在抖动:“这种事你怎么能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受到的惊吓比他过去二十八年里还要多——老相好千里迢迢过来托孤,然后跟他说孩子是他的。
为了这短短的几分钟,祝踏岚花费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兼接受这个事实。
他低头看着熟睡的孩子,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是独子,双亲又早已经过世了,现在怀里抱着的,是他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血亲了......
他轻轻抚摸着孩子嫩稚的脸庞,微微抬头,看到新月跪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父子。就像是他们并没有分别太久,只是他外出几天打猎而已,而他的家里,有他知心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
被北风刮得冷硬的心,这时才终于悄悄融化。
“你留在这里,米渣的事我会处理。”
新月摇了摇头,说:“不行,踏岚,你不熟悉那里。艾泽大陆也许有熟悉那里的古国遗民,但能够进去而没有危险的,就只有你们的‘封印守护者’,但他早已经离开了。”
“我与你去。”
“你的同胞需要你,踏岚。你大概不知道吧?艾泽大陆的黑暗议会,想要占领东方大陆很久了,他们的土地太贫瘠,东方大陆肥沃的土地对于他们来说,是值得冒险的优渥奖励,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而你们和艾泽大陆的古国遗民,还没有彻底融合。”
“我除了是他们的领袖,还是你和小岚的一家之主。”对于自己的不被需要,祝踏岚感到很挫败。
新月摇了摇头,说:“我对屏障山林很熟悉,我唯一的弱点是小岚,你只要照顾好小岚就足够了。”
对于新月的能力,祝踏岚也是清楚的,见她坚持要这么做,也就只能同意了——别说她不是他的妻子,就算是,以新月的性格,他真能管得住她?
将小岚交给祝踏岚之后,新月立刻离开了东方大陆,赶回艾泽大陆,走向了那充满着恐怖阴云的屏障山林。
从此再也没有人见她走出来。
***
【祝踏岚笔记】
自从木屋一别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似乎等待了三年,就为了这一次匆忙的重逢。每当午夜梦回,我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思念太汹涌而出现了幻觉。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走到小岚的房间,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好确定这不是梦境。
我给小岚取名‘慎行’,慎重思考自己行为之意,希望他会认真思考自己的每一个行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不至于像我这样,一步错,步步错。
我将慎行收为第一名学徒——也是唯一一名,我始终对不起他和他的母亲,但最少我能把我的一切都教给我们的孩子。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而这一次的离别,等待起来比上一次更令人难熬,至少上一次我知道她是平安的,而这一次,我没有把握。
我在慎行五岁的时候遇到了米渣,她与另一名巨魔成婚了,似乎是来东方大陆度蜜月,当我问起新月时,她的神情很冷淡,说不知道她的下落,与身边同伴说起时,脸上是一种怨恨与嘲讽的表情。
我有些发怔,然后说了一句似乎不该说的话,我说,两年前新月将她的孩子托付给我,说要去屏障山林找你,你们出了屏障山林再也没有联系吗?
米渣听后愣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开始紧张。
‘我没有看到她’她的声音很惊慌,却不质疑。
我也没有质疑,因为我们都知道,她从来不会说奇怪的谎言来博取别人赞赏的目光,那么,她究竟去了哪里?
米渣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憎恨新月,她的丈夫沃安告诉我,当年他找到新月希望她能帮忙时,新月一言不发地离开,第二天就不知所踪,米渣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他们都以为新月并没有将米渣放在心上,直到我告诉他们,新月是来找我托付自己的孩子,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营救米渣。
新月没有告诉过他们她有孩子,而孩子是我的,这件事除了她和我没有人知道。
米渣疯了一般问遍了当年去营救的人,才从受雇的一个佣兵口中知道,当他们营救出昏迷的米渣,困在屏障山林某一处时,新月突然出现,并为他们断了后。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也或许是我不敢想的那个结局。
慎行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像我和她,外面的流言说得很接近事实,因为孩子长着我的面容,却有着她雪白的长发与幽绿的眼睛。
我不在乎。
好像我曾经在乎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名誉,地位,别人的目光,一切都不重要了。
有这样的结局表面上看跟我好像没有关系,无论当年我们是否在一起,新月也一定会去营救她的好友,可是我止不住内心汹涌的自责。
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喜欢就说喜欢,就会真的去喜欢,面对,争取,付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米渣。
相较之下我无法面对我的自私与不坦然。
我开始渐渐疏远宗门里的人,开始培养新的继承人,开始喜欢看着慎行发呆。
这一切似乎我早就该做了,为了她,为了不必彼此遥望,可直至如今我才真正心灰意冷,想要逃离这一切。
历代掌门的宗祠里,我望着师父的牌位跪了一夜。
静思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似乎因为等待而变得漫长,或许我比自己所认为的更卑劣,如果有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我会想回到那天清晨,不回避她的目光,告诉她我会承担起一切,而非等到她感觉到我的难为,然后做出那样的决定。
我曾经不敢面对慎行,如今却很庆幸,因为这是新月唯一留给我的,他的存在清楚地告诉我,这一切真切地发生过,不是南柯一梦。
曾经我遇到了一个散漫的姑娘,曾经我们相互倾慕,曾经我们经历离别,曾经我们再次重逢,直至如今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