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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Part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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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尾声中的法国,涤荡着初冬的萧瑟感。漫天纷飞的梧桐树叶,遥遥坠坠的纷扬落下。空气里透着雨后的清新,天空蓝的快要滴落下来。
陆一心和骆恒是昨天傍晚到的,来接他们的人,早就等在海关口了。这人叫左旭东,是骆恒公司欧洲市场部经理,他的大学学弟,颇有商业头脑的一个人。
他们并未住在市区,而是去了一个叫Bayeux的海边小镇。车子驶入了一道高大的镂花缠丝铁门,明亮高大的院灯,找着整个院子明如白昼。复式的法式庭院,青草茵茵,繁茂的花架从院路两旁的灌木丛里延伸出来,些许藤蔓垂落下来,橡树笔直粗壮的屹立在灌木旁,不说也是有几百年的树龄。院路尽头是一个圆形的喷水池,池中立着一个罗马雕像,车身飞快掠过看不清是什么。转过喷泉便见到一栋五层高的复式砖瓦建筑,深红色的墙体里竖着几根乳白的罗马柱。
陆一心心里暗忖,这么大一个院子,光是每年的税金就能养活几个家庭了。对于长在红旗下的五好少年,这种资本腐败,我们要深深谴责。
陆一心定睛细看,罗马柱下还站着几个人,一水的墨绿色。陆一心心里暗暗大笑,够独特的品味啊,红配绿!
骆恒一低头便看见她满脸促狭的笑意,伸出手猛弹了她一记。
陆一心闷哼一声,怔忪片刻,捂着额头跟着他往里走。
……
房间里散发着暖暖的松木香气,陆一心陷在柔软的软垫里,望着床帐的纹路,思绪游弋,没想到第二次来法国会是这种情形。脑海里浮现过那张熟悉的俊颜,一种说不出安心,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圆满呢。
……
早餐很丰盛,传统的法式料理,却因长途飞行和时差问题,陆一心显得兴趣泱泱。不过,看着他用餐的动作,却也是一种享受了。举止优雅从容,动作幅度很小,金属与餐碟摩擦完全没有一丝声响。
骆恒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停下来,优雅的擦了擦嘴,说:“是有什么不妥?”
“嗯,长得太可餐,让这些索然无味了。”陆一心干脆放下餐具,一副厚脸皮的样子。
骆恒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丫头的直接还真人有点哑口无言。
站在一旁的Simone看着骆恒那张万年寒冰的脸居然挂着笑意,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自从老先生去世,骆恒便随着他母亲回到了中国,后来一年最多回来两次,每次也就一两晚上而已。和老先生不同,骆恒似乎从小就不大爱笑,话也很少,随着年龄增长,脸上的寒冰越结越深,很少见到初融的盛况。
还记得上一次这种盛况的出现,大抵是在两年前,对面坐着的是那个顾盼生辉的女人,现如今……
自此想来,不由得多看了陆一心几眼。心里默念,Amen,主赐福,但愿她就是陪伴小先生一辈子的人,别再戏弄先生了。
一个年轻的法国人一早便在车里等着他们了,骆恒把他打发了,自己钻进了驾驶室。
陆一心本想说,右边你也会开?却见他熟练地挂档倒车,便觉得自己有些傻。他要没把握他会让司机下来自己来?他这种人可不像是会做那种没把握事的人。
他降下车窗,勾勾手,示意陆一心上车。
陆一心细好安全带,边听见一个清冷又带着些许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在法国呆了十几年。”
“怎么骆骆提起过你?”
骆恒有些怪异的看了陆一心一眼,半响才说道:“我不是…嘉人的亲哥哥,我妈去年和她爸爸在檀香山举办的婚礼。”
啊?原来是这样。她就说嘛,如果骆佳人早有一个哥哥,怎么会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那不是很奇怪吗。
“骆叔对我妈很好,去年我就改了跟他姓。”他突然又开口说道,语气里夹着一股温情。
陆一心掩住吃惊,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决断。更没想到的是,他会跟她解释这种隐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骆佳人的爸爸陆一心见过,是个很和蔼的中年人,矮矮胖胖的样子,黑黑的,不笑的时候颇为威严。宠骆佳人的要命,她想要月亮,来带着星星一起给的。
记得那年大学里有个教授,语气偏激的抨了官二代,骆佳人当场就跟他杠上了。这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以这老师辞职收场。再后来,不知这怎么的因这事讲师里有抱不平而找骆佳人小麻烦的,统统卷铺盖走了人。自此,再也没有人敢叨叨这件事了,骆公主的王冠也做了实。
一想到骆嘉人,心里一紧,开口问道:“嘉人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明显感觉那种常有的低气压又笼罩下来。
他眉间轻蹙,默了五秒,声音有些低哑,“她…大概在智力。”
笃定的语气,用词含糊,似乎骆佳人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同那手中的风筝,飞的再高再远,终究会回到执线人手中。不过,嘉人的行为越来越反常了,倒是还真成了行动派。
在这一瞬,陆一心突然发现他们俩为什么会成为兄妹了。
骆恒带着她去了最北端的海滩,碧浪层层叠叠的翻涌向前,偶尔略过几只海鸟,忽而远远飞去。
海风扬起了陆一心逶迤的长裙,穿过海藻般的秀发,吹散心底那浅浅的失落。
陆一心总是在想,如果时间倒流,那她还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站在她身畔的就不会是骆恒而会是那个无法磨灭的人。
骆恒微微侧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这身长裙齐齐坠地,曼妙的腰身收的很紧,垂顺的呢绒料子上缀着复古的繁华。幽然与雍容,奇怪的组合在了一起。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岛,声音低哑悠长,说道:“我父亲葬在那里。”顿了几秒,声音很轻,快要散在了呼呼的风声里,“也是我,长眠之所。”
陆一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仿佛是对生命即将终结的笃定和沉静。
她的心底划过些许不安,故作坦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膛,脆声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端看你这张脸,就已经是个大祸害了。没那么个十几二十段孽缘,老天爷才不会要你呢。”
骆恒眼底漫上浅浅的笑意,敛去了那笼罩着的淡淡忧伤,开口说道:“那你算一段吗?”
“我?我肯定不算。”陆一心轻笑的错开了眸子,凝视着碧波的尽头,眼底平静如湖水。
“你长得很像我以前的未婚夫。”陆一心脸上挂着自嘲的笑意,“你让我沉醉在美梦里,但我骗不过我自己。”
骆恒脸色晦暗不定,淡淡开口道:“他不要你了?”
陆一心环紧了胳膊,脸上血色全无,半响,轻轻地说道:“他死了。”
她从来不愿意这个事实,一直自欺欺人的活在自己的梦境里。可每见到他一次,半心慰藉半心淋淋血肉模糊,无疑外乎是在提醒她这个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那散在风里的温柔誓言,早已涤荡回旋堙没无痕。
骆恒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很想把她拥在怀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她很瘦,隔着这个厚的衣服,都依旧很感觉到背上的蝴蝶骨。
陆一心靠在这个无法拒绝的拥抱里,淡淡的杜松子气味让她沉醉,怀念。
……
接近中午,骆恒带着她去了接近卡昂的一家米其林餐厅。清新的黑松露融在嘴里带着独有的口感,不过,倒是那道甜味粗面粉很合陆一心的口味,清甜的口感伴着独特的果香,浸润了那心底的苦涩。
“很小的时候,我的志向是做个厨师。”骆恒小呷了一口高脚杯中的葡萄酒,开口说道:“后来,被我爸送去餐厅后厨洗了一个月的盘子。他骗我说,厨师都是要从洗盘子做起的。”
噗,陆一心笑出了声,他爸爸还真是个妙人,完完全全掌握了教育的精髓所在,那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越是反对的事情,小孩就越是坚持。不过,不得不说,他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实在不敢想象他做厨子的样子。
“后来你改做美食家啦?”
“聪明。”望着她眼底璀璨的光芒,骆恒淡淡一笑,继续说道:“美食让人愉悦。”
“不对,你该说,有美女在侧,美食才让人愉悦。”陆一心冲着他眨眨眼,打趣道。
骆恒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心情也如同那拨开的万里层云,灿阳初绽。
下午他们去了卡昂的市区,这座城市很新,是在二战摧残后重建的。市区也不大,街道上有着典型法国风情。
找了一个临街的咖啡馆,暖暖的斜阳透过玻璃洒进来,呼吸着湿润的空气,感受着这一刻的惬意悠然。
不过骆恒却没那个闲情了,早就拿出笔记本,开始处理积攒的邮件。
陆一心看着他专注地表情,突然想到了樊靳泽。他也是如此,巨大的工作量下是肩头挑着上千人生存的担子。
公平的道理,此刻得意显露,没有经过地狱的黑暗,又怎能坐拥天堂的似锦繁华呢。
他们搭乘了傍晚的飞机直飞回了帝都。
在黎明的旭日里,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