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路》卿卯

19、Part 15

　　陆一心失眠了，她静静陷在薄被里，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脑海里晃荡着刚刚的那一幕。

　　骆恒把车停稳后，勾起嘴角，转过头来看着陆一心，乌沉沉的夜色里，昏黄的路灯照亮了骆恒的侧脸，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亮。

　　这个人，浑身上下就像裹在一团雾气里，让人看不清楚，心生忐忑，不敢靠近，却又充满诱惑，撩拨着你去一探究竟。陆一心抿着唇，耳边只有轻微却又节奏的呼吸声，正在盘算着如何打破这凝滞的诡异气氛，他却忽然俯身贴了上来，温热的鼻息掠过脸颊，浑身涌起一阵颤栗，英挺的鼻尖与她的鼻翼只有一线之隔，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微妙的距离只消她微微一动便能贴上他刀刃般的薄唇，清冷的松木气息将她笼罩其间。心脏骤然加速，浑身紧绷，长睫轻颤，屏息迎上他的慑人目光，他那双清冷的黑眸泛着淡淡的褐，光华璀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下来，万籁俱寂，陆一心耳朵里只闻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脸颊上喷涌的温热让她连耳朵都烧了起来。

　　他微微偏头，又凑近稍许，薄唇轻启，擦碰到她盈白通红的耳廓，热气喷涌，让她整个人微微一颤向后瑟缩。

　　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嘴角弧度上扬，低哑的声音里涌动着情/欲的味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人敢拒绝，嗯？”

　　那微微上扬的语气，透露着不容拒绝的魅惑。

　　陆一心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了，只余下砰砰砰如雷鸣般的心跳声，直尺的距离，能看清他脸颊上的汗毛，蛊惑般的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低低的笑声从他的胸膛传来，只听“咔”的一声，安全带的扣锁被打开了，待她回过神来，他已经从容不迫的靠回了他的座椅里，长指搭放在方向盘上，侧过脸看着她，嘴角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疏离，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陆小姐，晚安。”声音恢复了一贯清冷低沉，不含一丝情欲，似乎一切都只是幻觉罢了。

　　陆一心抿着嘴，声音被堵在喉头，一声不响的默默推开车门快速下车，头也不回，稳住心神，往楼道里蹿去。

　　进了电梯，陆一心脚一软，身体软软向后倚在了护栏上，不安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手指冰凉，微微颤栗。

　　他那张熟悉的面庞，又浮现在眼前。

　　他的声音不绝于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开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樊靳泽一夜未归，陆一心一夜未眠。

　　天边红云擦过夜幕时，陆一心才勉强闭上了双眼。梦里那双深褐的眸子幽幽的凝视着她，她睡得并不安稳。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2点了，骄阳洒满整个房间，嗓子干哑的难受，浑身酸软，头昏沉沉的。一看手机，两个未接都是樊靳泽的，回拨过去，浓浓的鼻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陆一心把脸浸在热水中，试图驱散脑中的画面。

　　他让她的心深深悸动，每一次见到他，都是。

　　这让她非常不安。

　　下班走出台里时，暮色已经蹿了上来拽着晚霞四散开去。深秋的寒风带着北方特有的坦率，热切地卷起满地金黄的银杏，漫天飞舞，纷纷扬扬。指尖冰凉，木然的没有一丝自觉。垂顺的乌发风中轻扬，遮住了她的樱唇，徒留一双水灵灵的的杏目。陆一心裹紧身上的羊绒开衫，环抱双臂向地铁口走去。

　　清亮的喇叭声在身后响起，射灯微闪，陆一心驻足转过脸来，一辆漆黑的阿斯顿马丁停在身后，陆一心眉间轻蹙，抿嘴凝神细看，是他。

　　心，骤然收紧。

　　车窗缓缓降下来，涌出一股暖气，声音清冷平静无波，“上车。”

　　陆一心默了一瞬，紧了紧手，指甲深陷入掌心，钝痛拉回心神，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男人静静的看着前方，看不清表情，涤荡的旋律从车窗里向外飘散。半响，陆一心拉开车门，默默坐了上去。两边的街道飞快地倒退，锃亮的车声穿行在暮色里。华灯初上，缤纷斑斓。

　　陆一心凝视着前方，心，渐渐平复下来。余光扫过他刚毅冷峻的面庞，唇如刀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种感觉很不好。

　　一路无言，气氛僵持，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车子缓缓停下来，陆一心敏捷的解开了安全带，这动作落在他眼里，无疑暴露出了她心里的忐忑。

　　低低的笑声涌入她的耳朵。陆一心不由得红了脸，错开他以为深长的目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让她回不神来，她可不想再来一次，她脆弱的胆子真的不禁这样玩的。

　　“后备箱里的古砚，拿上。”他缓缓开口，嘴角依旧凝着笑意，她浑身戒备的样子真真儿取悦了他，让他更想逗弄她。这只有趣的小白兔，慢慢玩才有意思，可别把她吓跑了。

　　陆一心抿着唇打开车门，绕到车后拿出了那个纸袋，站在车旁目送他离开。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陆一心悬的高高的心才慢慢落下来。

　　为了来送这方古砚？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寒风吹过，让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泪花闪闪，嗓子难受的要命，暖黄的路灯洒下一片光晕，揉了揉干瘪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起一丝淡淡落寞。

　　一开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饭菜香，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不接电话。”樊靳泽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望着呆呆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陆一心，嘴角上扬，眼睛里带着温暖的笑意，“发什么呆啊，快去洗手，开饭。”说罢，又闪身进去忙碌了。

　　这一幕，让陆一心的眼睛微微发涨，血液回流过四肢，暖暖的感觉流淌过全身。莫名的踏实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樊靳泽，心里默念过他的名字，嘴角向上扬起。

　　樊靳泽逼着她吃了感冒药才放她去休息。头疼让她半夜惊醒过来，撑起身子出去倒水喝。经过书房里面依旧亮着灯，透过门缝，陆一心看见樊靳泽紧蹙的眉心，双目低垂，单手揉着太阳穴，慵懒的斜倚在皮椅里。

　　陆一心忽然有些恍惚，在她的记忆里，樊靳泽是那个骄傲的坏脾气小子，高傲、玩世不恭，对所有事情似乎都不上心，却又能牢牢记住某个瞬间你的随意的一句话。若是惹你不开心了，他会委婉的讨好你。你若是不小心捋了他的哪片逆鳞，他会气急败坏的朝你跺脚，然后好几天都眼睛长天上，压根儿不搭理你。

　　现在的他呢，漆黑的眸子里依旧清澈如昨，然不经意间又会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虽然在她面前他隐藏的很好。他不再是处处和她对着干的坏脾气小子，包容却又依旧霸道。可是也开始学会不动深色的算计她，虽然无伤大雅，但就是让她很不舒服。

　　先是回国后第一件事不是进公司，而是满世界的去寻她，机票，酒店全是从誉中账户上划账，而非仅仅让Lisa去安排，这无非就是借此向誉中高层洒烟雾弹，太子爷爱美人不爱江山，是个软柿子好捏的很，该干嘛继续干嘛，不用担心啦。

　　再是帮她调工作，一方面是因为真的担心她，而另一方怕就是为了誉中晚宴做铺垫，他大张旗鼓的通过台长帮她换台，无非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不简单。

　　广播局是个很微妙的地方，因为工作缘故，潜藏牵连着各方的人脉，他此举的深意再加上誉中晚宴她的出席，似乎就是落实了传递出去他们之间不简单的信号，越是暧昧扑朔越是对他有利，于是有了晚宴上她凝望他的那一幕。而第二天的报纸，更是别有用意，以他的本事，如果他真的有心维护她，她又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入了头条，然，模棱两可的侧脸，又似乎显出她对她的另一种保护。

　　他会这样做的原因，无非就是制造话题，这种小把戏，又怎能瞒住她，或许他根本就没想瞒。而他选上她的原因很简单，第一他们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找她帮忙她断然无法拒绝。

　　第二便是她对他没什么企图，完全不会妨碍他将要做的事情。他与她扑朔迷离的关系不仅能帮誉中造话题，还能帮他挡掉一部分名门闺女的追式，同样试图和他联姻的商界大佬们也会暂时按兵不动，这样让他不仅可以不用得罪他们，还可以抽身收拾誉中内部分化问题。

　　不然今天和王小姐吃饭，明天陪周小姐逛街，后天和李小姐看电影，烦也得烦死他。

　　似乎老天爷都在帮他，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呢。

　　陆一心自嘲一笑，她不介意他利用她，可是不喜欢这种被算计却还处处流露出诚心以待的感觉。

　　左手给你一巴掌右手赏你一颗甜枣。也许这颗枣甜的让你忘了之前的伤害，然而进入牙缝里的疼痛深深的渗入了心底。

　　陆一心默了良久，浑身感到一阵阵发冷，垂下眼脸，转身离开了。

　　陆一心一走，樊靳泽倏尔抬起眼帘，深深凝视着雕花木门，寒潭冷寂幽深，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刚才的疲惫慵懒一扫而光，眉心紧蹙，心底涌起一股燥意。

　　从她出门喝水他便知道，静静等着，原以为她会进来，以一种不屑的姿态揭穿他的一切，可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那么近又那么远，似乎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距离。

　　她会跟他回来住，他便知道，这一切，她必是完全明白的，她知道她的意图，也真的很认真的配合着他，当她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黯然却深深把她出卖了。

　　他利用了她，她很失望；她愿意配合他，是因为她是他的朋友，她愿意为他全力以赴。就在刚刚那一瞬，心钝痛的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向她坦明一切的冲动，告诉她，他是真的爱她，他利用她，只因为她是她。

　　他爱了她15年，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便喜欢他，可是那时起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骂她放走她的鸟无非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是效果却适得其反。

　　高傲如他这份爱意却再也说不出口，爱恋的种子早就生根发芽，撑满了所有的位置。她就是他心头的那株白玫瑰，清丽典雅雍容，却又扎手让人无法靠近。

　　他错过了最好的时间，逼着自己放手远走。好不容易让他能够再一次站在她身边，老天爷又摆了个大乌龙。

　　不过，他不会放手，死也不会。如果她推门进来，他怕是真的会这样做了，但她没有，因为她不爱他，她恪守着身为朋友的准则。

　　不是爱人，何必那么计较。

　　如果是邱济延呢，他想，她一定会扑上暴打他一顿然后居高临下的去拆穿一切，看吧，本小姐都知道，好心配合你罢了。

　　看吧，不一样的吧。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那么痛，痛的快要窒息。听到她浓浓的鼻音，就开始止不住的担心她。好不容易熬到下班，Lisa都好奇他怎么把那么重要饭局推掉了，赶着去买菜做饭，督促她吃药，守着她，陪着她。

　　给我点时间，子清，我不能让爷爷的心血毁在我手里，我一定要让誉中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