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千秋》江户川贝尔

31、面见秦昭王

　　蜡烛的火焰大大地晃动着，发出咝咝的声音，案几上的书卷沾了不少灰尘，墨水洇开了，立一旁的宫人慌忙把竹简拿起来在空中抖着，再放于高台处风干。
　　偌大的宫殿里，静的只要改变脚放的位置，就会传来长靴靴底碾压沙尘的声音，听来令人十分不快。
　　范睢带着白同一行人滑也似地横穿过殿堂，到达此处时，就是这么一副冷死人的光景。
　　秦昭王遣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那象征着与天同齐的顶端位置，等着他们。
　　虽然已经有了觉悟，可在白同见到真人时，还是遭到了预想以上的视觉冲击，很难想象皇室贵族，除了一身金丝镶边材质上好的衣服之外，冷清的会像平民一样，过着单调无趣的生活。
　　或者说，被选为王的人，天生存在着一股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力量，拘泥于身价与地位，爱好奢华，认为世界就是围绕着自己转动的，所以即使姿态沉寂，也在内里隐隐散发威严。
　　带着这种毛骨悚然的想法，白同重新审视了秦昭王。
　　对方冷漠如冰的眼神正牢牢盯在他的身上，上了年纪的面容，高耸挺立的鼻梁，以及薄而寡情的嘴唇，无论哪个部分都显得格外特别，只是不可思议的融合在一起，看得人深觉不寒而栗。
　　范睢走上前一步，对秦王拜说：
　　“大王，他就是白同。”
　　秦王点点头，继续眼神恍惚。
　　白起示意白同快跪下问好，白同慌忙弯下腰去，双膝半曲，似跪非跪，只闻身边白起带着王翦给秦王行了个军礼，模样十分谦卑。
　　秦王说：“起了吧。”
　　白同听得大气都不敢出了，便赶紧低下脑袋。
　　“你就是白同？”
　　秦王的声音从上至下传来，并一手支着脑袋，眼神空洞的的望向白同。
　　慵懒的样子不仅没有缓解任何压抑的气氛，反而更增添了一丝紧张。
　　白同遥想前生见的大场面也不少，可如今，高高在上的却是真王，是封建奴隶社会残酷代表的化身，尝试打起全副精神来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来。
　　“是，陛下……”
　　“听闻武安君所述，你是在南阳附近被发现的吗？”
　　白同点点头：“是的，离战场不远处的野地里，与白将军初次相见。”
　　“你出生于何地？”
　　白同顿了顿，顺势编了个档案，回曰：“出生于……中国。”
　　秦王做了个意外的表情，眼睛中闪出光来，问说：“中国？”
　　“是。”
　　白同擦掉额头上浮起的汗水。
　　秦王跟着问：“中国是在哪里……是版图上从未见过的国家？”
　　“这、这也不尽然……”
　　白同唔的没了下文，显然身边其他三人也很期待自己的回答，只是他总不能堂而皇之的告诉人家，未来大秦的天下就是我中华泱泱大国的前身吧……
　　范睢突然夺过了质问的话头，恶意的问他怎么不说下去。
　　白同说的下去有鬼，便瞪着范睢，忍住脾气道：“是依附于东方大陆周边的国家，”
　　“那还真是闻所未闻。”
　　秦王感兴趣的挑起唇梢，直立起身，披衣离席，朝白同所站之处走去。
　　范睢难得吃瘪，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模样，盯住白同，吊起眉毛问道：“既然如此，你可介绍一下你们国家？”
　　白同固执的咬紧了嘴唇，回说：“唯……信仰自由。”
　　范睢不解，追着问题进一步趁势追击，问：“何为信仰？”
　　白同思绪飞得极快，急说：“信仰就是你内心坚持的正义啊。”
　　秦王似乎听懂了，兴味深长的看着白同，便打断他俩一来一回的答辩方式，插道：“你得以保命的原由到底是什么？又为何跑到我大秦的土地上来？”
　　白同说：“初遇白将军，他的确差点杀了我，幸得手下留情，保我贱命不死还能留于军中，将军的恩德铭记在心，故生命价值等同于白将军的意念。至于误入大秦国土，并非出自本意……因与他国有贸易往来，路过此地，不慎卷入上党之争……”
　　“贸易往来？据我所知，齐、楚、赵、韩、魏可从未对外开放过交易市场。”
　　范睢从鼻子中哼出一声。
　　“是吗？您是从何地打听到的消息？”
　　范睢嘲讽说：“……你希望是从哪里知晓？”
　　白同淡定自若，像是想到了应对之策，不疾不徐垂下头来，解释道：“如您所见，交易市场诚然不对外公开，可打起仗来，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我国有好的兵器，好的装备，好的人才，如若不进口一些，又怎能抵挡外族侵略？大人您觉得呢？”
　　秦王对白同的回答大喜过望，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向他露出父亲一般慈爱的微笑。
　　“这几日就住我宫内，我想多听你讲一些外族的故事。”
　　白同受宠若惊，目视秦王，呆然地道：“好……我，我会尽量尝试，将所有事情告知于您。”
　　“那再好不过！白起，同你借个人舍得给吗？”
　　白起悻悻然叹了一声，说：“随您高兴。”
　　白同就要哭了，果然将军口里说不出好话，有利就图，没利就扔，什么败类……
　　范睢却表示极端制止，厉声道：“秦王！此人来历不明！不可让他留在宫中啊！”
　　秦昭王当即露出十分不耐烦的表情，扫了范睢一眼，淡淡道：“事情真假，所述虚实，我自会问个清楚。”
　　范睢发出愤怒的忠言逆耳，指着白同骂他妖精。
　　白同心里可高兴得很，秦王果然识货，范睢你的小肚鸡肠，最后还是早夭了吧！
　　“我自觉没做过任何会令人误会的事情，范大人，讲话之前能否先在脑海里打个草稿？”
　　范睢拍案而起，大骂白同没教养，简直是个流氓！
　　白起直觉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便在白同身前站定，温柔的抚摸着他的侧脸，状似安慰道：“听秦王的留着吧，他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个屁，鬼都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讲话不自在，稍一得罪，就是个死的结局。
　　白同的心想顿时如坐过山车般直起直落，荡的他心神俱疲。
　　白起也很明白自己只能表示到这儿了，再下去，无非白同自己的造化，走一步看一步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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