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无声》方小小

5、人生没有如果

　　我家的后面就是村里的小学校，那是还是一所古老的寺庙，据说是唐朝一员大将罗成为他娘捐资建造的。经历了历史的洗礼，仅剩的塑像已残缺不全，壁画因受风雨的侵袭，也色彩斑驳模糊不清了。飞檐上的龙，却依旧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那又大又粗的木柱子尽管历尽沧桑，依然屹立在那里。
　　远房的一个舅妈是学校的一名民办教师，她对妈妈说:"让小薇来试试吧！不能老在家啊，这年龄也快该上学了。“就这样，我成了一年级的一名旁听生。大家都以为我是去玩玩的，谁曾想到，这一上，就再没停下。那时，农村的孩子都上学晚，都在家里干活，放牛，喂猪，带弟弟妹妹，一直到八九岁才上学，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又瘦又小的身影，夹杂在一大群孩子中间，是那样的不起眼。可是心里却有小小的火苗子在悄悄燃烧。我喜欢上了课堂，喜欢读书的声音，嘹亮的歌声。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
　　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里，来到山冈上。我们找到了春天”。
　　“ 桃花苹果花海棠花
　　我们村里种了许多果树。现在是春天，满树都是花，我们村是花园。到了秋天，树上结满果子，我们村就成了果园”。
　　在清脆的读书声中，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姥爷家的果园。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们的老师是一位中年妇女，齐耳的短发，黝黑的脸庞，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她是妈妈的同学，因此对我比较照顾。当然，她发脾气的样子，也是很厉害的。有一课，是“你长大了干什么？我长大了为人民服务。”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满怀感情的讲着课，下面突然传来呼呼的声音。我们都转头看去，一个男生正呼呼大睡呢。老师走到他跟前，拿教杆敲了两下桌子，他才睁开睡意朦胧的眼，慌忙站了起来。老师严厉的问：“李强，你长大了干什么？”他一愣，很快回答道：“我长大了要当爸。”顿时，满堂哄然大笑起来。老师很生气的说：“好，这理想真好！那你到后面站着好好的想吧！别忘了扛上你的凳子。”我偷偷的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扛起凳子走到教室后面。南方的天气多变，放学的时候，突然下大雨了，破旧的寺庙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黄泥的地面上很快都是浑浊的泥奖，我们开始慌张的收拾书本，四处避雨。李强依然站在教室后面，面无表情，破旧的鞋子提在手里，正光着脚丫子搅动着泥浆，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老师宣布提前放学了。他立马背起书包，第一个冲进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雨中。
　　学校和老师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就在我们家后面。同学们也大多是同村的，都是熟悉的面孔，我很快就混熟了。并且还在校园中见到了以前的伙伴。一天我正蹲在草丛中看蚂蚁搬家，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抬头一看，是姥姥家邻居奶奶家的外孙女，小时候经常来姥姥家玩，我都会跟在她的身后，叫她玉凤姐姐。后来听说她的妈妈喝药死了，只剩下她和妹妹，就很少见了。她穿着宽大的褂子，裤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布鞋踢踏在脚上，还破了个洞。看到我打量她，羞涩的笑了。交谈中得知她已经上二年级了，只是我没敢问起她妈妈。从那以后，每次下课，她都会找我玩，她就像大姐姐一样，我们一起坐在走廊上抓石子，一起在草丛中捡漂亮的小石头。别人问我她是谁，我都会骄傲的告诉别人，她是我姐姐。她总是淡淡的笑容，淡淡的忧伤，脸上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她很少说起家里的事情，可我还是从大人的口中得知，她爸爸给她找了个后妈，她们家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渐渐的，小孩子们在一起开始拉帮结派了。谁和谁好，谁喜欢和谁玩，最常用的方式就是拉钩了。我们还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用小拇指拉钩代表做好朋友，而用大拇指拉过勾就意味着绝交，一切一笔勾销。我和玉凤姐姐为了表示我们的友谊，早已经偷偷地用小拇指拉过勾，我们要做永远的好朋友。我很乐得有个可以和我分享的人，哪怕是两块糖，我也要分给她一块。日子就这样不经意的过着。小姨出门打工了。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了一个塑料发夹，漂亮的粉红色，上面有小小的桃心。我很高兴，一路小跑着去给姐姐看。她拿着我的发卡，左看右看，不舍得松手，眼睛里充满了欢喜。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伟大一次。我爽快的说：“姐，你要是喜欢，你就先戴两天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戴。”“真的吗？那谢谢了。”她欣喜如狂的样子。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我的小小的心里满是欢喜。
　　几天里，她戴着发夹走在学校里，头抬的高高的，人也精神了许多。我也觉着，她的皮肤比我白，戴上是很好看。又过了几天，下课的时候，我去找她拿发夹，她低着头小声对我说：“发夹掉在家里了，明天给你带来。”我说好的。第二天的课间时间，有人来叫我，说玉凤找我。我来到花坛边，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那。我正要开口说话，几个人突然冲出来，围住了我。有人硬拉起我的手，对着她说：“快来拉呀，勾了大拇指就好了。”我愕然。我拼命的挣扎，反抗着，却无济于事。被她们给逮的牢牢的，毕竟她们人多，又都比我年龄大。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大人们也会以为是几个孩子在闹着玩。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要失去我的姐姐了。尽管我有那么多的不情愿，她还是走到我的面前，犹豫着伸出了大拇指，有两个女生抓住各自的大拇指在一起勾了一下，仪式完成了。自始至终，她都低着头，没有抬头看我一眼。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众人松开了我，跑散开了。我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她孤单的背影，从此以后，世上又多了一颗孤单的心，而我们，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我清楚的知道为什么，我不怨她，我只是伤心，我唯一的一个好朋友，也离开了我。可是，现实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酷，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走上极端呢？亲爱的姐姐，你只要对我说明，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你可知道，即使你张口向我要，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送给你的！人心，难道就是这样的善变吗？小小的我真的糊涂了。
　　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说过话。哪怕是擦肩而过，都会装作视而不见。在若干年后，回头想想我们的年少，我们的固执，如果再次相见，会相逢一笑泯恩仇吗？
　　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在沿着未知的方向，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失去童年的朋友，第一次遭遇背叛。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