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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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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姚美人与皇叔出游骊山,不慎失足跌落高台而死。
丁尚绸的人生刚有起色,又落在谷底。
她曾是商侠联盟杀戮、震慑□□绿林的工具;曾经剿匪无数,且不乏大盗、枭雄、□□头目、狠厉的主儿。
讽刺的是,这么卖力,那么尽责,如此拼命,商盟怕她树敌过多过强过狠,殃及池鱼;侠盟恨她抢尽风头。
现在,姚美人死了。□□上丁尚绸的人头值一千两黄金,生擒五千两黄金。而她没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盟友。
丁尚绸强打精神去拜祭姚美人,回来后却被告知老区管家被衙门拘走了。
桃菲和芸香哭哭啼啼的道:“……铁捕头说老管家从前在姚府任职期间偷盗白玉观音一尊,如今案发了。”
丁尚绸赶衙门,走至半路,正撞上小甲:“姐!区管家被姚府和侠盟提走了,说是陈年旧案,要自行处理。”
二人急忙到侠盟总舵温府,终于在地牢里见到了区管家。
地牢阴寒,夹着臊臭的阴寒。丁尚绸一进来,就晓得老区的身体吃不消。
所以她没有废话。“区伯,从头至尾、仔细讲,不要遗漏!”
“姑娘,是姚老爷监守自盗!”区管家老泪纵横:“姚老爷瞧中了勾栏院的名妓小钏,可那小钏有的是裙下之臣,不把姚老爷放在眼里,姚老爷恼羞成怒,雇了一名流寇,名唤周二的,趁小钏往伽蓝寺进香时将人掳走。哪知周二见小钏美貌,坐地起价,要一千两银子,姚夫人又严厉,因此姚老爷偷了玉观音,叫我换了整一千两官银。姚老爷怕周二无信,请上上届的白武神钟提巡护航,可钟提巡见财起意,仗着一身本事,打了周二夺了小钏,银子全私吞了!那周二气不过,纠结几名飞檐走壁的匪类,偷走小钏,又怕钟提巡,便将小钏献给申老魔。申老魔功夫盖世,钟提巡那厮无力救人,却仗着姚老爷惧内,赖掉了这笔银钱。此事,跟老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老区的话,侠盟不予采信。
“口说无凭,无有证据。”温老爷子道。“老区当年卖玉观音,可是有当铺掌柜、伙计作证的。”
为老区,丁尚绸重返故乡。因为她的师父,曾经打过擂台,挑战过钟提巡。
但是,她抱着这一丝希望来寻线索,其实,也是借着寻线索来探望师父。
他们师徒之间有不愉快。
她的师父是一名游僧。不知为什么在穷乡僻壤落脚扎根。在村口盖上三间大屋,平日里打柴挑担卖卖力气,还肯收容孤儿乞丐,渐渐地赢得了村民们的赞誉。
丁尚绸的爹是货郎,连生两个儿子却都相继夭折,只余丁尚绸,怕丁尚绸命硬克弟弟,因此在岳母家里放养,又偶见游僧教孤儿们扎马步踢腿,便出了钱,逢年过节与游僧舍孤儿们斋饭,将丁尚绸也放在孤儿中间,图个强身健体。
渐渐地,游僧开始认真地教导丁尚绸,将她单独搁在下午调教,先教了三年基本功,后教几套拳,念一念佛经,最后教刀法,教各门的兵器。
过了几年,游僧蓄起头发脱下僧装,还把一个养大的孤女收在房里,彻彻底底做了俗人。
师娘对丁尚绸深恶痛绝,练武时总要在旁做做针线,阴沉的面孔,时不时瞥来白眼,不需开口便叫丁尚绸明白自己有多讨人嫌忌。
游僧师父也说再无可教之术,从此看书替补了习武之余的空洞。
后来,丁尚绸长大成人,爹娘那边也断了生养的念头,把她接回家中,要趁出阁之前团聚些时日。
丁尚绸从小习武看书,不通针线女工,不拘小节,回到家与左邻右舍一处,顽劣笨拙的名声传了开去。
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十分窝心。
一年一年的耽搁下来,一家三口人过了好长一段抑郁的岁月,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怨仇,果真如此,这家呆的她几乎要疯。
终于,她决定去师父来的地方闯他一闯,瞧一瞧武神擂台赛,瞧一瞧天有多高地有多大,哪怕是客死他乡凄凄凉,也比窝死在家里面强!
丁尚绸就这样离开了家园,直奔天子脚下的皇城长安。
路上,她不曾花费多少,因为一个单身女儿家太招歹人了。
而歹人们多少都带着银两干粮,高级点的“儒”匪还携有好茶叶、考究的饮食器皿、绝版的书籍、轻巧的帐篷等物,这趟路走下来她收获颇丰。
事后,丁尚绸认为那是此生中最为快活的日子。
然后她四年打擂,终于成功,终于当上了白武神,有了钱,有了府邸,有了面子。
那一年她年方二十二岁,颇想扬眉吐气,荣归故里。但是她的师父在村外拦住了她。
“不该回来。被你打击的那些恶棍怕你恨你,必定报复于你爹娘身上,你若是真孝顺,就该从此改名换姓,永不回转。”
她一直都很小心,“丁尚绸”是个化名,这次回乡,区管家特地寻了两个聋哑小厮,赶车搬抗。
但她的师父却连这样的人都不肯放过,他杀了这两个可怜人,表面为了丁尚绸,实际上为了自己。
她的师父,姓宁,名安,很好记、很避世、很假的名字。他的师父比她更怕暴露行藏,丁尚绸为这两个下人不值,感到内疚。但她还是走了,她怕师父连她也一起杀掉,埋在深山。
这次回来,丁尚绸想过了:聋哑下人连相貌都难以记清,何苦与授业恩师闹得僵硬?再登师门她怀揣着一腔希望,久别重逢,也许能再续恩情。不管怎么样,师父还是师父,教她武艺,教她识字,师父如父!是她心目中的英雄,而且也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
师父换了新师娘,俊朗且幽雅,对丁尚绸又是端茶又是嘘寒问暖,倒比丁尚绸的师父更具长辈的模样,丁尚绸的前师娘不喜欢任何比她好看的女人,而现在,师父的神气竟与前师娘相仿。
丁尚绸茫然而酸楚地看着师父,拧着眉毛,低垂着眼睛,好像看徒弟一眼会要他的老命,瓮声瓮气说钟提巡树敌无数,早已驾鹤西游。
他们之间静默了很长时间,丁尚绸的眼泪在肚子里打转,她终于明白师父不要她了,不把她当作弟子了,恨不得拔脚便走,于是她告辞,可师父再不理会,逗弄着两个娃儿,丁尚绸鼻子一酸,冲出了房门,却被师娘攥住手臂。
“尚绸,时常的回来住上两天,这里好歹能遥望着双亲。我也是离乡背井之人,咱们的境遇没什么区分,说的上话儿。”
丁尚绸余光里瞧瞧冰冷的师父,一席话听的酸楚难挡,回家的路上泪珠儿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