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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渔的火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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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电影叫《周渔的火车》,我坐在学校门口的喷水池边静静地看,光影浮动,很恍惚的画面:女人,裙摆,瓷器,诗人的朗诵声,还有不断晃动的火车。故事讲的是一个叫周渔的女人爱上了一个叫陈清的诗人,从此开始了一周两趟往一个叫重阳的地方跑的爱情生活。在她年轻美丽的一生中,她从来都没有停下来,最后她死了。这是一个太偏执的女人。没有爱情会死。
我望着幕布上那个睁着一双空洞白茫眼睛的周渔,会想到自己。当她无助地问自己周渔你真的不想停下来时,她的眼睛依然是白茫茫的,但是我哭了。我是一个停不下来的人,可是其实小北也停不下来。这么多天,我只顾把对他的爱扔进恨的熔炉里,却忘记了小北的痛,小北的无助。如果真的有办法,他也不会愿意离开我。
小北的妈妈刚刚从扬州赶过来,追问他的下落。我死死地咬紧牙齿,什么都不说。她打了我一巴掌,只是看着用力,并不疼。她很失望的样子,“东歌,你去年和小北一起回来过年的时候,我就是准备你们结婚的。”
“阿姨,我也想和他结婚,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和他结婚。”
她看着我,她有一双和小北太相似的眼睛,有时视而不见地望着你,有时又脉脉温情。他们还有魔力,总是令你牢记他们的柔情蜜意,而转瞬忘记冷与残酷,像从没有受过伤一样。
阿姨走的时候,露天电影刚结束,屏幕上突然出现几个巨大的字,“陈珂爱崔心美。”。这种表白戏码在大学里并不少见。我看了一会,我抬脚往回走,一米开外却站着叶小司。好像每次我狼狈的时候都会撞见他。我意兴阑珊地问:“这次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好戏的?”
他向我摆摆手,“我一个兄弟今天和他女朋友交往一百天,我策划着给女主角一个惊喜。感觉怎么样,浪漫不浪漫?”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响,喷泉绽放,四周烟火缭绕,变戏法一般出现了好多人,音乐,玫瑰,甜蜜的人儿,配合而羡慕的观众。叶小司在旁边露出导演般满意的笑。
我仰头看着夜空,无动于衷地笑了。
叶小司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跟着叶小司去了学校附近一间小得很不起眼的酒吧,名字叫“唐朝”,装修很简陋,大块水泥墙面显露,也有一种粗犷的气息。店门外露天摆着几张玻璃桌子,叶小司带我坐在离灯光近一些的那张,自己和旁人打了招呼发了烟,闪身进店内,一会便出来,手里多了一袋冰块,递给我:“敷一下吧,脸都肿起来了。”
我道了声谢,他在我面前坐下,也没有要问下去的意思。我玩了会冰袋,主动说了句:“那个女人是小北的妈妈。”
他嗯了一声,没有追问,我喜欢他这样。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端过来一杯色泽很奇特的鸡尾酒,叶小司为我介绍:“这就是老板齐明,我们都喊他齐哥,会调一百多种鸡尾酒。齐哥,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东歌。”
齐明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很短,有严重的黑眼圈,皮肤白没有血色,一看就知道是多年白天黑夜颠倒的生活。他笑起来非常亲近,真的可以用老男孩三个字形容他。他对我说:“东歌,欢迎你来,尝尝我调的鸡尾酒。”
这是一杯颜色很绚丽的饮品,有点引起了我的兴趣,“它叫什么名字呢?”
“难得有情人。”是叶小司的声音。
齐明招呼了我们一会,就立刻回身去忙了。整个唐朝只有他和一名勤工俭学的服务生,忙起来真的是分身乏术。我和叶小司没怎么说话,专心看着忙碌的齐哥,不知为什么,这样一种忙碌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叶小司问我:“心情好些了吗?”
我点头,说:“我希望我是像齐哥一样忙碌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你成不了他这样的人的。他吃的苦我们都难以想象。”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齐哥初中没念完就出来工作了,他今年26岁,在酒吧工作了十年,每天都是调酒,陪熟客喝酒,酒精中毒送过好几次医院。正常是凌晨三点收工,骑个电动车到家四点,他又有严重的失眠,睡前还要再喝点酒才睡得着。最近作息正常些,那也差不多到两点睡下。唐朝是他瞒着父母用全部积蓄开的。”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经历,觉得恻隐。叶小司立刻说:“你别露出那种同情的眼神。在我看来齐哥至少活得比你好。他养得起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是为自己活。这三样,你没有哪一样比得上他。”
我被他反驳地无话可说,低头喝酒。他又说:“我们高中毕业后没什么交集,你变了很多,不过这种藤蔓式的活法却一点没变。”
我没搭理他,继续喝酒,不过这次点了支烟,他似乎叹了口气:“你还学会了抽烟。”
我冷眼看向他:“我本来很想感谢你,这个夜晚至少感觉到一些微小的快乐。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对我肆意地指手画脚。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利?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叶小司漫不经心地笑:“我无聊随便说的,你要是听着不爽就走喽,我这么在灯光下看看你,也觉得你和高中时一样讨人厌了。东歌,你以为你是谁。”
和叶小司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吵架斗嘴稀松平常。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拍案而起,臭骂他一顿扭头走人。可是这一次,我真的觉得有些倦了,又有酒精令我温暖恍惚。我懒得再去理他,怔怔地望着上方悬着的一只竹藤条环绕的灯,有风轻轻地晃一下,像漆黑的海面上的点点渔火。我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渐渐意识模糊。感觉到有人轻拍我的脸,“东歌,你还好吧。”
“我没事。难得有情人。”
“没事身体就坐直了。我知道你的酒量,这点酒醉不了你。”
我是没有醉,我只是突然觉得特别恍惚。于是我又喃喃说了一句:“难得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