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缘不负相思意》十七笔

9、09 一一不见了

　　书房的窗子半开着，月色入户。

　　坐在书桌旁，手执卷宗。一个小太监轻轻走进来，低头福身：“二皇子，东西已经运来了，要此刻送去轩和宫吗？”

　　二皇子抬头，眉目冷峻。

　　“不必了，拿进来，我亲自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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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和宫，六皇子的书房。两个男子面对面坐着，二皇子让手下放下怀中的木盒后，便屏退了所有人。

　　门被关上，室内烛光温暖的照着。

　　“多谢二哥！”

　　“……为什么对那个小丫头那么好？”

　　二皇子冷冷的问。

　　“她还是孩子，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何必迁怒于她？”

　　他知道二皇子不喜欢顾天青，因为在他们小时候，顾天青还是他们的师傅的时候，就不喜欢二皇子的为人，总是处处帮着太子，教他更多的东西，以至于父皇那时极是看好太子。

　　“若我故意为难她呢？你定会插手是吗？”

　　“二哥会去对付一个小孩子吗？”二哥不会这么无聊。

　　“皇宫里的事错综复杂，保不准有什么事牵连到她，若被我撞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二皇子说着，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

　　六皇子皱眉，没错，皇宫的事错综复杂，而且一一又是个闲不住的丫头，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到时候就有她受得了。

　　“是！若一一真有什么意外，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看他决绝认真的表情，二皇子久久不语。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六皇子不说话，他知道二皇子正在下决定，至于什么样的决定，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不管怎样，他一定尽自己全力，来保得一一在皇宫的一份安全。

　　二皇子轻吐一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面前的木盒推向六皇子手边：

　　“这是我命采正司的人带回来的，刚从山上采的，你自己命人处理一下吧”，顿了顿，“这药真的有用吗？”

　　“或许吧！此时的我还不清楚。”六皇子淡淡的回答，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确定你也会患上这种病吗？”

　　六皇子手摩挲着木盒，不语。眼中有化不开的大雾，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像母妃那样被这种顽疾缠身。这是迟早的事，像是隐藏在他体内的火药，时候一到，便会爆炸。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若真的将来有一日你也会突发此病，为何不告诉父皇？”

　　“不要，不！不能告诉他，我现在很健康，我不想父皇跟着我一起担心。况且，我不想活在众人的怜悯和注视之中，我只想平平静静的度过可能不多的生命。”

　　父皇不能跟他一起担心，等待死亡的过程，太苦了！

　　“你放心，我已派人打听过，我们南边的邻国大宣王朝，有一种药，长年生长于阴阳泉水之中，是大宣的国宝之一，或许能治好你的这种病。”

　　“……只是，大宣从不与我朝打交道……二哥，这就是你执意要与大宣开战的原因吗？”

　　六皇子说着，言辞中不乏感激。

　　“我只是不想到时候成孤家寡人罢了。”

　　二皇子冷冷开口，掩饰过去自己真实的想法。

　　老六，你是众兄弟中最善良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把我当兄弟的一个。我，定要夺了这储君之位，也定会保住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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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中天，亭子中六皇子悠闲地喝茶。本以为一一会一大早跑来的，却没想到，小丫头竟一上午都没出现。是皇宫又有哪处吸引住她了吗？

　　正想着，却见抱香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心头不禁一紧。

　　“六皇子，小姐、小姐，不见了！”

　　“谁？！”

　　“哦，是赵小姐，赵心一小姐！奴婢今早随小姐出来玩，小姐说要来轩和宫，不让奴婢跟着。可谁知，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还不见小姐回来。一打听方知小姐她朝着轩和宫的反方向去了。公主如今在皇上那里用膳，奴婢就只好来求六皇子了，请六皇子找找小姐！”

　　六皇子忙起身，带着抱香出了轩和宫。

　　皇宫不同别处，一一的性子，一定会惹上麻烦，万一……

　　焦急的寻找中，迎面走来云阳和十四皇子。

　　“你不是在父皇那儿吗？”

　　“我刚出来就碰到十四弟，他说他宫里的人见到一个眼生的小姑娘去了清心殿的方向，问我是不是心儿。六皇兄，你这是……”

　　“清心殿？一一去了清心殿？！”

　　六皇子惊呼，失去了往日的沉静。

　　“难道，真是心儿？！”，云阳见六皇子如此反应，断定那就是心儿没错了，下一刻便紧张起来。

　　“糟了，那老太妃岂不会……”

　　云阳不敢再说，更不敢再想。

　　六皇子赶紧去清心殿，他也怕！清心殿，住着整日吃斋念佛的老太妃。这老太妃，他其实从未有何印象，只是整个皇宫里的人都怕她，她从不许人踏入清心殿，违者必当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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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心殿，大门紧闭，附近连个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很少有。门上镶嵌着“清心殿”三个大字的匾额，似乎正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如这殿内的主人一般给人一种清冷、老尊的感觉。

　　殿外包括抱香在内的四个人都异常的冷静，他们几乎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这样贸然的闯进去，会不会更糟？

　　“我们不能都进去”，看着清心殿的大门，六皇子静静的开口，“你们先在这等着，我一个人进去。”

　　在没有确定一一是否在里面，是否在受苦之前，绝对不能冲动。

　　清心殿内，寥寥种了些花草，一边还开有菜畦。一个长长的架子上，晾晒着几件简单不带绣饰的衣服。静静地穿过有些寂寥的石子路，耳边传来隐隐的木鱼之声。六皇子不由得将步子放得更轻了，不知怎么的，这里给他一种奇怪的宁静之感，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到这里的一切。

　　大殿的门敞开着，他提步跨进去。佛像前，背对着他跪着一个人，发已微白，衣色冷淡，不带装饰。六皇子静默而立，虽担心一一，却也不敢出言打扰。

　　“是什么人？”老太妃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有淡淡的疏离。

　　“见过太妃！”
　　老太妃听到声音，微微一愣，起身，转过去看着他。这声音，如此宁静，到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一个人来。

　　“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多人到我清心殿，是存心扰人清静吗？”

　　这么多人？

　　看来一一真的有可能来过这里。

　　“太妃恕罪，我无意打扰，只是实在有紧急之事才来这里麻烦太妃。”

　　“哀家独居清心殿潜心礼佛，宫里的事从不过问，帮不上什么的。”

　　虽然口气不怎么好，但老太妃似乎对这个年轻人，生不起一点厌恶之意。

　　“回太妃，并不是宫中的事，而是，有一个小女孩在宫中迷路，想问问太妃，可曾见过一个十岁大的孩子？”

　　“她是公主？”

　　“不是。是先前知行院顾天青顾师傅的外孙女，前些日子刚进宫，生性好动，又不懂宫中规矩。怕是迷路了，亦或是犯了什么错，从今早起到现在都未露面。所以才四处寻找，不知太妃，可曾见过她？”

　　太妃淡淡的看他一眼，毫不隐瞒的说：“我这儿的确来了一个疯癫的丫头，随便在清心殿游耍，不知规矩！”

　　“太妃恕罪，她只是好奇心重而已。敢问太妃，她现在在何处？”

　　“在里面，正在受罚。”斜眼一撇内殿，毫不避讳的说出来。她不需要隐瞒什么，她老太妃惩戒人，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更不需要遮遮掩掩。

　　“太妃，我可不可以进去看一眼？！”

　　太妃点点头。得到应允，六皇子立刻疾步向内殿走去，进入里面，便看到一幅观音画像前，一一小小的身体，端正的跪着，手臂向前伸直，手中提着一只夜间照明的灯笼。

　　“一一！”轻唤一声，包含疼惜与自责。

　　一一闻声猛地回头，见到六皇子，立刻委屈的流下两行清泪，松开灯笼，站起身冲向六皇子，却因跪得太久，双腿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幸好六皇子及时接住，不然以她的体质，又要出事了！

　　“一一！”后怕的搂着她，刚才真的差点又摔了，他可没忘她的顽疾。

　　“皇子哥哥！”搂着他，一一委屈的哭出声来，真的委屈极了！方才自己跪着，一直忍着不哭。可看见他的那一刻，竟再也忍不住，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六皇子任由一一抱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送去安慰。看她哭得不停抽气，六皇子心疼万分。扳正她的身子，轻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问：

　　“不是说要你小心吗？怎么会闯进清心殿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想转、转转，就到这……来了……”她一直抽泣，甚至还开始打嗝。她真的委屈死了，她又不是故意的，也没人告诉她清心殿住了一个怪老婆，不能进。

　　“好了，是我错，我大意了，我应该事先告诉你的！告诉我，你跪了多久了？”

　　轻轻地为她揉着膝盖，问。

　　一一稍微平复了点，吸吸鼻子，看着地上的灯笼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蜡烛已经烧了一半了。”

　　六皇子皱眉，用蜡烛计时么？

　　拿起灯笼看，里面的蜡烛不似寻常人家照明用的那般细，而是特别粗的那种。

　　“蜡烛点完，她就能离开了。”

　　老太妃进来，从他身后踱过来。坐到软榻上。

　　“不过被你一搅，又要重新燃一支了。”

　　六皇子不忍一一再受苦，起身向太妃施礼。

　　“太妃，一一还只是个孩子，恳请老太妃饶过一一！”

　　一一看着六皇子的侧脸，心里难过极了。若不是因为自己，皇子哥哥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跟这个老太妃打交道。而今，却要他为自己求情。

　　“听她唤你‘皇子哥哥’，你是皇子，排行老几？”

　　“岑轩，排行第六。”

　　老太妃沉吟一会儿，上下审视一番，转而向着一一：

　　“丫头，六皇子可是为你向哀家低头了，你呢？”

　　一一仰视着六皇子，难过地说：“皇子哥哥，是一一错了，让你为一一操心了！．．．．．．太妃，我不该闯进清心殿扰您清静，更不该出言顶撞您。赵心一，知错了！”

　　老太妃起身走到一一刚才跪的地方，捡起灯笼，将蜡烛重新点燃。

　　“丫头，过来，继续跪！”

　　“太妃．．．．．．”

　　六皇子欲说什么，被老太妃给打断。

　　“不过半个时辰，难道受不住？”

　　“一一受得住。”一一不忍六皇子再求太妃，咬咬牙说道。

　　“一一！”

　　“皇子哥哥，太妃没有重燃新的蜡烛已经是对一一的宽容了。不过半个时辰，一一受得住的，很快的！”
　　一一突然快乐了起来：“等半个时辰过后，皇子哥哥就可以来接一一了！况且，一一跪的是菩萨，说不定菩萨一高兴，还会保佑我一生平安呢！”

　　“一一．．．．．．”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人儿，六皇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在安慰自己，她怕自己担心，她做这些，她接受惩罚，都是为了自己。他知道，他都知道！一一啊，你怎能不令皇子哥哥心疼？！

　　蹲下身，让自己低出一一些许：“一一，半个时辰后，皇子哥哥来接你，带你回去！”

　　“嗯！”乖巧的答应，用笑掩去心绪，转身跪下，熟练地挑起灯笼。

　　“一一，我走了！”

　　“．．．．．．皇子哥哥，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六皇子狠下心转身出去。

　　一一还小，怎么可能很好的掩饰情绪，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心思。

　　只盼这半个时辰能快些过去！

　　他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决不再让她受此种痛苦！！！

　　六皇子一直守在清心殿外，半个时辰一过，他便进去接一一，太妃也未做阻拦。

　　六皇子抱一一出来，向太妃告退。

　　“丫头，今日的惩戒是让你记住，皇宫不是外面寻常之家，很多事情不能说，更不能做。若你不乖听话，谨言慎行，自己受罪不说还会牵连到其他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一明白！”若是自己再惹出什么事的话，皇子哥哥也会跟着被连累的！

　　太妃满意的点点头。

　　六皇子知道了太妃的用意，真心的道谢：“多谢太妃告诫，太妃的良苦用心，老六记下了！”

　　太妃笑笑：“去吧，给丫头看看，跪的不短呢！”

　　告别太妃，六皇子抱着一一走在院子中，半是责备半是怜惜的说：

　　“小丫头，这回得到教训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冒失！再惹麻烦，我可不管你了！”

　　一一勾上他的脖颈，娇笑道：“皇子哥哥不舍得！”

　　睨她一眼，六皇子不怒反笑。小丫头笃定的样子，还真可爱！

　　不过她说的不错，他真再也舍不得丫头受这种苦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老太妃站在大殿门口，轻声言语：

　　“雨柔，我见到他了，他长大了。跟你一样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