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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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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与东方不败在花厅内坐了整整一夜,喝光了屋内所有能找到的酒。也许是因为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关于那个是走或留的话题,他们并没有继续下去。既然花正好,月正圆,何不纵情诗酒,倒替别人的无头公案操心呢?
“可惜这屋子逼仄,不然咱们边喝酒边舞剑多好!不用内力,只比招式,看究竟谁胜一筹?”此情此景,令狐冲不由想起了当年麦田中,东方以带作剑,临风而舞的情形。不由兴致勃勃地起身,一手持杯边在厅里转了一圈。
东方微眯杏眼,手中的酒杯晃了晃,很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别以为你练了独孤九剑就了不得,我早说过了,就算你再练上十年八载,始终不是我的对手!”
“哎,你……”别的不提,令狐冲对于剑术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场就要划下道来,比试一番。以前在思过崖又不是没拆过招,凭什么说他的剑法就一定追不上她了?
两人正说得热闹,门吱呀被推开了,一女子娇声软语道:“二位好兴致呀!”
窗外,天色已拂晓。令狐冲和东方互望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坐下。花想容今日的打扮尤为不同,素淡一身白衣,若不是上头绣以百合,几乎让人疑为孝服。身后还背着一只琵琶,观之少了几分柔媚,多了一丝清丽。东方亦不得不承认,这位对手是个极俊雅的女子。
“怎样,思虑了一夜可有结果?”花想容并不落座,只是淡淡地问道。
东方面上也不见怒容,双方的平和配合本应该紧张的气氛,倒很有几分不合时宜。“要我答应你,你先把手上的人质给放了。”
“没问题,不如先让你们见见如何?顾青……”并不意外,也没有拒绝。花想容一派地云淡风轻,叫令狐冲看着很不习惯。
等花想容唤的人出现在门口,他更是紧皱起眉头。什么时候天理会也混进了唐门的高徒?要不是才见过戴辛,他几乎要忘记眼前这么一号人物了。
“两位请随小人来……”顾青却是一改当初在落凤坡时的肆意飞扬,始终保持半低着头的模样,声音低暗。
交换了一个眼色,东方和令狐冲什么都没问,随着顾青向外走去。只见后院墙边还开有一个小门,延伸向山里。
走了半柱香时间,山壁边出现了一道铜门。顾青快走了两步,不知摁动了什么机关,那道门发出一阵叫人牙酸地嘎吱声,缓慢地从原地升了起来。
那门后是一个石室,没有窗户。曲曲折折,一片晦暗;好半晌日光透进去,才终于能看出一些大概轮廓。
到底是东方的目力过人,一下皱起眉来。令狐冲往前快行了几步,才看见偌大的石室内立着数道铁栅栏,后头影影绰绰有好几个人。其中,两个老僧相对盘腿而坐,格外显眼。
“方证大师、方生大师……花想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令狐冲一见之下先是愣了楞,随即疾转过身怒斥道。
花想容娉婷而立,缓缓开口:“这座静室,是请唐正兴的几位高足设计的。如果有人硬闯这扇门,地下铺设的十六条火龙会在同一时间引爆,里头的人连灰都不会剩下。”
这明显是要叫他们投鼠忌器,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东方右掌外翻,隐露出强硬之势。“看来这桩生意是没什么好谈了!”
“这可不像东方不败的作为啊!为了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让你的情郎冒险,值得吗?”丝毫不惧对方鱼死网破,花想容凉凉地以手扇风,转瞬又戴回了那张假笑地面具。今日她既然敢摆下鸿门宴,自然有恃无恐,端看这两人如何应招!
令狐冲的犟脾气一上来,哪里还耐烦与花想容多话,直接就欲拔剑。就在这当口,却听远远有一男子招呼:“花想容……”
不露声色地收回了跨出半步的脚,东方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蓄着短须的男子,着深蓝蟒补圆领服。身边围了不下十数人,前呼后拥地朝这边来了。
这个人,东方不明来历,令狐冲却是认识的,正是在冯府见过一面的邢尚智。
花想容面上笑意盈然,但袖中紧握的一双柔荑还是多少出卖了她的情绪。“我当是谁?原来是千户大人啊!”
虽然有些装腔作势的嫌疑,倒也楚楚动人,邢尚智带的人里有好几个忍不住多瞧她一眼。
都说美人一顾倾城,但邢尚智可不吃这一套,劈头就是大兴问罪之师。“督公几次下令,让你把林平之和这些江湖孽匪交给我,你竟然置若罔闻?”
看来被那些黄金迷昏头的人还真不少!东方在心底暗暗嗤笑,不过东厂此刻内讧,对他们却是绝好的机会。她马上递了个眼色给令狐冲,让他稍安勿躁。
没料到邢尚智会突然冒出来,这不是神兵天降,简直如命定的煞星。任凭花想容再怎样智计百出,此刻也是方寸大乱。
让他这样带人走自然是不行,不交人恐怕也不能轻易过关。更何况,东方不败和令狐冲是知道自己计划的,哪怕嚷出一点风声,自己那么多年的筹划就全部泡汤了……
就这样短短的一瞬间,花想容犹如在油锅里蹚了几个来回。但她毕竟是狠心之辈,横竖是扯破了脸,当即话中透出厉色。“邢尚智,你不要得意过头了!就算督公宠幸你,可天理会是我的地盘,你的手未免也太长了!”
听她居然敢直呼自己的名讳,邢尚智不由又惊又怒。这个女子在督公身边从来都是温婉柔顺,否则以她一个教坊出身的女子,又曾是冯保身边的人,督公也不会宠幸她这么些年。眼下竟和自己硬扛起来,难不成是想功劳想到失心疯了?
邢尚智身为东厂掌刑千户,在京中素来都是横着走的,几曾被人这样当面顶撞过了,当下一张脸憋得紫胀。“你一个以色侍人的贱婢,也配和我说话!把人带走……”
千户大人一声令下,身边那些如狼似虎的番子自然不敢大意,立刻一窝蜂朝石室拥去。反而是站在外头的东方不败和令狐被当做了路人,无人问津。
“你敢?”随着花想容话音方落,一身黑衣的张希言已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铁爪大张,直向邢尚智招呼过去。
“反了反了……花想容,你敢背叛督公!”邢尚智本是鸿胪寺序班出身,并不会武。眼见张希言来势汹汹,只吓得往后一仰,跌坐在地,倒侥幸避过了致命一击。
本来急着往石室冲的那些番子吃这一吓,也顾不得去拿人,还是护着千户大人的安危才是正经,立时又往邢尚智这边赶来。
张希言固然是武功高强,但邢千户特意挑选的手下也非寻常庸手,以众凌寡之下,一时和他缠斗成一团,难分胜负。
这边打得天昏地暗,对东方与令狐冲而言,这样的好机会若是放过,简直就是活该天打雷劈了。连眼神都不用交换,东方飞身直取顾青,令狐冲则是一跃就进了石室。
“说,怎么打开机关?”东方的手劲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顾青憋气到讲不出话来,又能让他感到足够的威胁。
“铁栅的机关…在…在里面!”顾青本是贪生怕死之辈,投靠花想容就是迫不得已,此时哪敢和东方相抗,马上老实交待了出来。
一手抓着顾青,东方也是闪身跟进了石室。“还不快把铁栅打开!”令狐冲一瞥之下,发现几个熟悉的身影都被囚在这里,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各位掌门都不曾伤到性命,忧的是这些人或坐或卧,都是下肢无力的样子,明显中了迷药。要如何带他们全身而退,着实费脑筋。
顾青被吼得手直发颤,哆哆嗦嗦地去摸机关的闸口。刚按下去,却觉眼前一黑,不禁大惊失色。原来竟是吊起的铜门轰然落地,砸起无数尘埃。
“小姐……”
外面传来张希言嘶哑的吼声,如同负伤的老虎。
东方看得最清楚,花想容是和邢尚智一同撞进来的,只是不知道门为什么会突然放了下来。趁着门上小窗透进来的一丝光亮,又是一把勒住了顾青的脖子。“怎么回事?”
“咳咳咳……你…你轻点,有人动了外头的机关,得…得赶紧去开!”一片黑暗中,顾青徒劳地瞪大了眼,显得无比仓皇。
“怎么开?”东方只恨不得能一把掐死他。
“外面的石壁上…从下往上……五尺处一块突起的石头,敲三下……” 顾青只觉心急如焚,偏偏咽喉被卡得正牢,半天断断续续地憋出这番话来。
东方一把将他往令狐冲的方向推去,转头看向花想容:“花会首,看来这事还得劳驾你了!”
整个石室昏暗无比,铁栅已经撤去,原本窄小的地方显出了一点空旷。从门上那个仅有的小窗射进一束微弱的光,映着无数飞扬的尘埃,如同流光。
花想容本来与邢尚智跌在了一处,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一片晦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大笑声。
原本如丝竹清脆的嗓音此刻显得高亢尖锐,回荡在这方寸之地,叫人不觉毛骨悚然。令狐冲只恨不能把耳朵捂上,只得大喝一声:“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笑我们这些人终究是要在这里同归于尽了。”笑到最后,花想容几乎是声嘶力竭,在原地直打跌。“你看看,这里有魔教教主,有正道名门的大侠,有东厂千户,还有我这个妖女,多精彩!难道不好笑吗?”
东方的反应极快,现在外头只有张希言和东厂番子。如果东厂的人赢了,他们无论如何不敢抛下邢尚智的。但若是张希言取胜,自然极可能出现花想容口中的情景。沉声问道:“你大仇未报,难道就甘心死在这里吗?”
“有区别吗?”花想容的声音中带着末路的疯狂,“今日一过,张鲸未得邢尚智的回报,无论如何都会起疑。我已经错失了最后的机会!既然如此,我何不多带几个人一起上路?”
拳头默默握紧,东方是何等敏锐的人,当然能听出这并不是一时的激愤。花想容是认真的,要让这里所有人陪葬。
石室内一片静谧,静到能清楚听见外头兵戈相击的声音在渐渐变弱,终于完全归于沉寂。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最终的胜利者可说关系到了所有人接下来的命运。
“小姐……”有人跌跌撞撞地靠在了铜门上,声音低哑而虚弱,似是负了重伤。令狐冲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往下一沉的动静,是张希言。
果然,铁爪神鹰虽是廉颇老矣,却尚能饭。只是这回他们的性命却真是悬了……
悉悉索索,是裙摆曳地的响声。花想容面向大门,逆光而立。她的嗓音完全褪去了那份做作的婉转,态度庄重,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言叔,虽说家父当年对您有恩,可这十多年来您一直在帮我,也算还尽了。您走吧!”
“不行,小姐……”几乎想都没想就是断然拒绝,许是太过激动牵动到伤处,张希言才说了几个字忽然停顿了下来,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
“言叔,这里没有第二条路,您知道的!”花想容的声音很平静,不是放下,而是心已若死灰。“不要再费心了,别忘了我的托付!”
隔着一道厚重的铜门,张希言虽有千言万语,最终仍只是一句:“小姐……”
“言叔!”听得他迁延许久,迟迟未离去,花想容还是第一次对这个自己视如父兄的男子如此疾言厉色。“你是想我父亲,想我沈家二十多口死不瞑目吗?”
听着两人对话,东方的脑子一刻都没有停过。张希言是拗不过花想容的,她已经可以预见这结局。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见过了,难道真要饮狠于此?
听得门外再无声息,已经先有人沉不住气。邢尚智本来被花想容追杀时惊恐不已,此时自知死路却是红了眼,只管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婢,快把门打开!”
“千户大人,您是不是还在做梦啊!以为我在跟您闹着玩呢?”黑暗中,花想容的一双眸子却闪着粼粼光芒,看得令狐冲只觉瘆得慌。
“花想容!”大声嘶吼之下是掩不住对死亡的恐惧。
“邢尚智,已经到了眼下这步,还是安分点吧!”虽然举目之处尽是昏昏,花想容仍是好整以暇地坐下,甚至从背后取下了琵琶开始调起音来。“顾青,告诉他,你们唐门的机关是如何设置?”
从被控制住行动开始,顾青就没有挣扎过,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此刻被点到名,声音中也是充满了木然,只是机械地复述着:“大门一旦关闭,必须复原门另一侧的机关锁。倘若只是关上了门,在两刻钟内没有打开,火龙就会自行引爆……”
好歹毒的机关,这败类恐怕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掉入这个陷阱吧!令狐冲咬牙之余,忍不住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你这贱婢,我先让你死……”只听一声怒喝,黑暗中传来一阵翻滚摩擦之声,挟带着滔天怨愤纠缠在一块。
石室狭窄,东方一个轻跃,循着印象站到了令狐冲身边。握着爱人的手,令狐冲不禁感到一丝心安。“倘若我们真出不去,也算无憾了吧!”
东方的声音很低,几如呢喃。但令狐冲还是听到了,听得再清楚不过。控制不住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只是紧紧地握着掌心里那只手,似乎要握上一生一世。
她说:“情之所钟,虽九死而无悔……”
这一刻,这个阴冷黑暗的石室就好比天堂一般。花想容、邢尚智、顾青、甚至是那些掌门好像都不存在了,天地之大,只一双人。
可惜理想总是抵不过现实,这些人不仅在,而且总要惹出一些事情来。听着花想容又一次响彻全场的大笑,令狐冲恨不得先送她一程,省得黄泉路上也走不安宁。“花想容,有必要那么得意吗?”
“当然得意,凡是背叛过我,害过我的,我都不会放过!”冷冷地将琵琶弦从邢尚智已经僵硬的脖子上抽出,花想容笑得别有深意。
话音刚落,令狐冲只觉一阵劲风朝自己的方向袭来,不由大是骇然,心道这女人果然是疯了!几乎不假思索地反手一掌劈过去。
女子闷哼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停止动作的意思。令狐冲与东方齐齐退了一步,这才借着微弱光线看到,在她的手下挣扎的,正是顾青。
难道她连这区区两刻时间也等不得了,非亲自要了这些人的性命!令狐冲又是惊骇又是厌恶,正待上前阻止,只觉手边一紧,原来是东方拉了他一把。“这顾青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犯不着管!”
见令狐冲尤是满脸的迷惑,东方看着地上那两人冷笑了一声。“邢尚智又没生得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会这么刚好过来?有人养犬不善反被咬,当真自作自受!”
这一打断,再回头时顾青已是两脚抽搐,眼见不活了。令狐冲不由长叹一声,这顾青年岁尚轻,却是心思狠毒。前番暗算丐帮的戴辛,没赶上黑木崖上那场厮杀已是他的造化。谁知他不思悔改,又投靠花想容,背地勾结邢尚智。机关算尽,终于算掉了自己的性命,实在可悲!
而花想容又如何呢?令狐冲看着那个半蹲在地,状若疯癫的女子,忍不住开口:“花想容,你为报灭门之仇而忍辱负重,我其实是佩服的。但被你囚在这里的人是无辜的,为何要牵连他们?”
那些掌门不知被喂以何种秘药,眼看呼吸尚在,却是痴痴迷迷,视若未见,听若无睹。令狐冲看着方证大师一代宗师遭此劫难,着实心中不忍。
花想容却凄厉地狂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世上再稀奇不过的笑话。“无辜?在座的谁没杀过人,敢说自己无辜?我父亲被绑赴法场,我全家上下二十余口死于非命。我沦落教坊,从冯保辗转到张鲸之手!”
只见她的眼睛红得几欲滴出血来,“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冯保那阉宦,是林震南那狗贼,是他勾结的那些江湖帮派!既然天下人负我,那从此后,我宁负天下人。”
她话中的怨恨如陈年血色,褪去了所有鲜亮的色彩,却褪不去充斥鼻腔的腥气。
“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里埋设的火龙会全部引爆。咱们一块走,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仔细地拭去弦上的血迹,花想容一双眼只盯在琵琶上,仿若对其他再无兴趣。
令狐冲从未见过这样的丧心病狂,哪怕是当年的林平之,也不曾因家恨将无辜的人拉来充数,只是满心地诧异:“你还是不是人?”
“哈哈,我不是人,我只是一个鬼魂!之所以还在这世上游荡,就是为了把仇人们都拖进地狱!哈哈哈……”
明明身着白衣,东方却好像看到了这个女子在乱红飞处的起舞。她从血海中走来,踩上这条荆棘铺就的路。如今,终于也走到了尽头……
只是她实在不亏啊,有那么多人相陪!东方有些吃不准自己对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怨恨?佩服?或是有一分感同身受?
可惜,并没容她再往下想。就在一切宛然定局时,铜门再度被叩响了……
纷杂地,是数十人奔走往返的脚步声。有个声音在高声喊:“令狐兄弟,你在这里吗?在的话就回个话!”
“是向大哥,我们有救了!”令狐冲一把抓住东方,他话中的兴奋甚至超出了以前任何一次劫后余生。原来,能和所爱之人一同活着,是那么美好的事情!
铜门再度被缓缓升起,令狐冲招呼众人将那些昏迷不醒的掌门们先救出去,自己却转向地上的女子。“花想容,告诉我林平之在哪里?”
眼睁睁地看着人质被陆续扶出去,花想容却是神色淡然,满脸的不在乎。“别做梦了!林平之?他是害了我全家的罪魁祸首之子,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东方看着她,目光不无怜悯。“报仇对你真那么重要吗?”执着到连一个废人都不肯放过……
“对,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这些人。”扬起脸,花想容脸上的妆已经花得一塌糊涂,眼睛却亮得惊人。“你们走吧……往后的事情,与你们再无干系了!”
“花想容……”
“我的本名叫作沈玉洁,家父说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操行清白,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听来是不是很讽刺?” 不管令狐冲如何怒目而视,花想容已经低下头,嘴角含笑抚着琴弦,状若低语。
“姐姐,听说你也擅长琴道。不如我最后弹奏一曲琵琶,你替我品评一二,如何?”
说着,手指已搭在了弦上。铮铮铮……三声抡拂开场,铿锵有力的节奏迥然异于寻常的风月之歌。激昂高亢的长音犹如震撼山谷的号角,正是一曲《十面埋伏》。
“快走!”东方听得不禁有些愣神,令狐冲一阵交头接耳后却是赶紧拉了她就往外奔。
在场亦有精通机关术的豪杰,一番查看就看出这铜门因长时间关闭已无法逆转火龙的开启。又听得庄外有东厂集结的信号,赶紧通知众人撤退。
这可不是玩笑,要是此次被堵个正着,就是全军覆没了!
又是一路疾奔,东方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耳力极佳,直到走出很远,仍能听到风中传来的琵琶声,已经奏到了《九里山大战》一段。
“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正在最是惊心动魄之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掩盖了一切。
东方蓦然回首,只见山坳处浓烟滚滚。那个如花亦如刀的女子就葬送在了那里,如今她的仇恨同她一起变得粉碎,消散在了风中。
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几乎在同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回眸处,那个男人正看着她微笑。是啊,不管如何,总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如晴空般明朗。
这一番逃亡,虽不至于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但也是人人忧心,个个不安。好容易撤到了归庄,又赶紧请平一指来为各位掌门诊治。
好在这迷药虽然罕见,却不在杀人名医话下,只费得几个时辰,原先呆若木鸡的人们就醒转了过来,众人又是一阵唏嘘不提。
趁此期间,令狐冲对他们如何能找来这个大院实在好奇不已,忍不住追问。向问天答得极爽快,全仗戴长老之功!
原来戴辛本就是听说顾青在洛阳出没才往这边赶的,昨晚归庄失火,众人都有些疑惑。又见令狐冲和东方迟迟未回,在附近搜寻了一遍又没有头绪,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幸亏戴辛想起他得到的信息,顾青正在是在离归庄不远的西郊被看见的。唐门一向与锦衣卫走得近,大家都想着不如拿死马当活马医,这才找了过去。没想到,瞎猫这回真是撞上了死耗子,着实是立了一大功。
“可见善恶到头终有报!”听了此事的整篇经过,方证大师双手合十,如是说。
看着众人相聚大厅,都在弹冠称幸。令狐冲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朗声道:“各位,令狐冲今日能逃得一条性命,多赖各位之力。令狐冲在此谢过了!”
大家见他如此郑重,不免唬了一跳。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此事令狐冲出力颇多,如今救回了诸掌门,按理该是他们道谢才是。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家做个见证!”
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东方看不惯那些正道人士也非一两日了,故而不愿与他们多话,而是独自斜倚在大厅门旁。听了令狐冲所言,不禁微觉诧异。
他一说完,众人当即七嘴八舌地应和道:“令狐大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
“是啊,是啊,今天多亏了大侠,说什么救命之恩,实在愧杀我等。”
大家群情激荡,只恨不能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感恩之情。坐在一旁的任盈盈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默默看着他若有所思。
令狐冲轻轻把手往下一按,眼睛却始终牢牢锁定门畔的那道倩影,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诸位之中,有人知情,也有人不知道。但不管如何,我都要重新介绍一下,门口所站的那位就是早年间名满江湖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东方不败何等大名,当年纵横武林,几乎可止小儿夜啼了!闹了半天,这个正道死敌居然近在身旁,怎不叫人惊诧万分?唯有日月神教中人,还有方证大师等几个当年曾与东方打过交道的还保持着镇定。
东方脩地一下站直,她倒不是介意被人围观。只是此刻喊破她的身份,令狐冲究竟想干什么?她脸上困惑的表情如此明显,让任盈盈不由在心中叹息,果真是当局者迷吗?
不管有多少或惊疑或鄙视的目光看过来,令狐冲的眼中始终只有一人。他的声音很温和,却也无比坚定:“我俩相识多年,曾经历过很多误会和艰险,终于可以在一起。今日,当着天下英雄,我想给她一个正式的婚礼。”
又是一阵哗然,大家被接踵而至的打击弄得有点懵。令狐冲要和谁成亲?东方不败?申无形干脆对戴辛说:“拧我一下试试?”
东方眨了眨眼,她向来不习惯自我怀疑的,可此时她觉得要不就是令狐冲说错了,要不就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是说……他们俩的婚礼吗?
没有给她愣神太久的机会,令狐冲穿过重重人潮,向东方走来。众人被他丢在了脑后,如同那些流言蜚语。
东方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如同多年前在似水年华的那个夜晚。他们闯入了彼此的眼,猝不及防,从此深陷。
他的董兄弟,他的东方姑娘,他的爱人……令狐冲微笑着,眼前这张脸似乎看上千遍也不会厌倦。哪怕青丝变白发,枯槁替换了红颜。
左手牵住东方,右手高举起,令狐冲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庄重念道:“苍天在上,众位英雄当前;我令狐冲在此起誓,愿娶东方不败为妻。不求生生世世,只愿白发同心,今生永不分离。”
一幕幕往事化作流光,在眼前闪现。东方想起了很多很多,相伴的甜蜜,分别的决绝,几乎是没有尽头的等候……
倘若知道过程有多么艰辛,当初可还会如此痴狂?是,东方的眼中含着泪水,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就算重来一遍,她仍执意如此,虽九死而无悔……
“苍天在上,日月为证,我东方不败在此起誓,愿嫁令狐冲为夫。不求生生世世,只愿相携白首,今生永不分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