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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妆红莲,风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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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这个……”柯佳小眼神飞快地四转,终于一亮,朝着苏珏璀璨一笑。
苏珏怔了一下,柯佳够着一个步子,赶紧从他身下挪出喘了口气,笑眯眯道:“嘿,男主,南竹,这意思就是形容你长得和南方的竹子似的,清风徐徐动竹叶,高风亮节生竹管。”转着他身旁,摸了下巴点道:“君上,出自你器宇不凡,身上有股君王尊凛的贵气。”抬了抬头,一脸正经地兀自思:“至于妖上嘛……你身上妖气颇重……”
“啪!”
“呜……你丫又打我!”
“我怎会问这个问题,这丫头一瞧就脑袋缺筋缺的厉害。”苏珏自言着,为自己的不明智轻叹口气。
柯佳疼得撇嘴捂头,小声不满地嘀咕:“丫的,见一次打我一次,枉我喊了你妖上那么多青春美妙的花样年华,就这待遇?!”
“你嘀咕什么呢?”
“没,没啥……”
苏珏挑了挑眉梢,问:“你这是要去哪?”便问着,他边顺手将柯佳肩上的小黑猫拿下。当下,苏珏见这猫一身黑如墨汁泼上去般,摸起来倒极软,仿若和棉花似的,眼睛还是碧绿色的,倒是少见。
不过……瞧着她给这小黑猫涂两腮的胭脂不均匀,把这小猫弄得像是从哪个破巷子里捡来的似的,苏珏目露出些嫌弃。
于是,柯佳还未注意,苏珏便从她手中拿过那血胭脂盒,手指抹了一点血胭脂,在龙猫的额头上,点画了一朵红莲。一向有洁癖的他,这回也不嫌脏,只觉不满意似的,“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又给小嘿把两腮的胭脂抹匀了。
那摸样甚是专注,好似在打磨一件精心的艺术品。
柯佳在旁瞧着男主那么专注,没打扰,凑着头奇怪看他在折腾什么。
待他即将把刚才那只仿若从巷子里捡来的小脏猫,给折腾成一只仿佛贵族士家养的小美宠时,尤其那株红莲真是在小嘿额上点活了!柯佳双目一亮,不住点头:丫的,看不出男主还挺有艺术修养的!
苏珏是个完美主义,弄好了左右瞧瞧,还帮小嘿把猫毛疏理顺了,手指戳了一下它肥嘟嘟的身子道:“你这只小懒猫,瞧我将你妆扮得比你家主人好看干净多少分,你也不知跟我说一声谢的。”
小嘿张了张口,但是眼睛还是半眯半睁,半睡半醒地摸样,粉无奈而用力地瞧上他一眼,又马上闭上。
苏珏:……
柯佳瞧着他郁闷的样子,一下子笑眯了眼,没想到男主也挺可爱的。
戳了他的肩膀一下:“嘿,妖上,一个人玩的开心不?”
苏珏方才回神,发现路人都盯着他这边看,尤其有些女子猛地瞧着他手中的小黑猫摇着手帕,一脸欢喜摸样,这才稍稍治愈了苏珏的郁闷感。将猫还给柯佳,苏珏立马恢复他如往常那幅尊贵的要死,且生人勿进的摸样:“阿凉呢?”
“昨夜就回宫拉。”昨夜柯佳送苏凉回宫,本来想直接回怡红楼的,但是良心作祟,也不知京衙府烧成什么样了,有没有死伤什么活物什么的……于是就折了回去,便看见大家在救火,还有那群咬牙切齿,势要把她给剁了京衙卫们。
至于苏珏,她也瞅见了。
苏珏和夜离的关系在“绝宠”里也是提到过的,青梅竹马,郎情郎意……关系好啊。年少轻狂,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被发配到边疆杀敌,一起出生入死。正值风华,一起被苏棣所害,一起蒙难逃家,一起辗转颠簸,一起夺得天下。待到云海清,拥尽天下后,娶了老婆,还是如当初一般“如胶似漆”的。柯佳宫剧和史书还是有看的,那些“狗兔死、走狗烹”的君王和臣子的悲情戏码,不知演了多少回,但在苏珏和夜离那,仿若绝缘了。柯佳曾一度怀疑,苏珏其实对阿离是有真爱的。
昨夜,看着他不顾皇子的身份,在那同京衙卫们一起灭火,便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柯佳愁了,完了,凤衿怎么办啊?正主还未出现,来了个小三?而且小三情况还挺复杂的……
苏珏问了几句话,见这丫头兀瞧着他出神……如果她同一般女看着他流口水,他定会鄙视地啪死她……可是她这副“我该拿你怎么办?”的忧愁神情……让他一下郁闷起来。
他真是没事找事做了……不回皇宫沐浴,在这和这缺筋的丫头,说什么话。
“丫头,我走了,听好了,我名唤苏珏,你可以叫我苏上,或是珏上。”扇子又无情地猛地拍上她的额头上,“但,若是再叫一句妖上,我就一扇子敲出你的脑花浆出来。”
“呜……”柯佳抽着冷气,拍疼地闭眼:男主……你特么太凶残了!
苏珏见她一脸疼样,黑玉的眸子睁开有神地瞪着他,又敢怒不敢言的摸样,心情畅快起来。他勾了勾面具下面的红唇,凤目染了些笑意,准备离开了。
只是突然一群人朝着他们这边涌来,“快瞧,快瞧,西厂的人又来找水芹公子的麻烦了!”
“哎,我见好像不是西厂的人!”
两个汉子从也望过去的苏珏和柯佳身边急忙走过去,“怎么又来找来了哩?”
“哎!谁知道呢?你说是不是水芹公子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不然不会接二连三地来找他麻烦!”
“西厂的人……我不去凑这热闹了,不小心被打到了如何是好?”
“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个仙人似的蓝衣公子,说不准今天又能遇到他出来打抱不平呢!你以为大伙去看水芹公子被西厂的人打的?哈,他们都是念念不忘昨日那惊鸿一瞥间芝华玉树的公子!”
柯佳:……
苏珏:西厂?仙人蓝衣,芝华玉树……如此形容,怎么这么像阿凉。
经历昨日,柯佳是打死也不准备去凑热闹了!可是当她看见她从早上,跟到胭脂铺跟丢的风月也出现了!还朝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走去!当下急忙转身对苏珏说:“妖君大人,俺有急事先走了,改日再聚!”
说完便跑了。
苏珏瞧着她跑那么快,方才还看着一白衣女子张嘴惊讶的神情,还有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怎么,如此熟悉……
不如去看看,西厂的人,这么说,千卿染会不会在这?如果在,昨夜的事倒可以从他嘴里,套出些东西来。
想到这层,苏珏也随后跟上。
*
“你们不要砸我的铺子!不要砸了!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你们砸了让我如何面对我死去的爹,我琴佳列祖列宗,呜呜……”
“我真的没有假当……这琴真的是仲尼琴,昨天那蓝衣公子也说了,这是仲尼琴,有徐风之劲雅的百年绝世好琴,呜呜……”
“滚!给我砸!砸的粉碎!”
“你们这群不讲道理的蛮子,我,我跟你们拼了!”
柯佳赶到时候,惊悚了。
便见昨日的琴方被另一批并不是西厂的官人,给围着一阵踢打!这批官人身着深色藏蓝缎子,还戴着高高的官帽,落下两条藏细的绳子,下手似比昨日的西厂卫不知阴狠多少。
那水嫩嫩的水芹满眼泪花,已满脸的血……还有那被阿凉验过的绝世好琴“仲尼”,也被他们砸在地上,弦断了三两根,染上些泥土,或者血渍……显得有些孤零。
柯佳心中有些怒,皱了皱眉,“哪来的蛮官子?这么个打法,要出人命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熟悉的妖魅嗓音,“锦衣卫。”
柯佳愣了下,转头便见苏珏在她身旁站着,张了张嘴诧异:“你怎么来了?”
“见到一个熟人,便过来看看。”
柯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他所望的方向……那个在人群中看着琴方被打得出怔,且清冷而如风一般的白衣女子,不正是风月?
柯佳惊道:“妖上,你认得风月?”
苏珏熟稔地拍了她的后脑门一扇子:“又叫我妖上。”
“改不过来啊……”
“日后,叫我一次带妖的,便打你一次,看你改不改得过。”
“……”
“怡红楼的红牌,风月。”苏珏说着,眯了眯凤目,闪过一丝难琢磨的情绪。
柯佳瞧了一眼他那眼神厉魅的吓人,便也不瞧了,看向风月,不知她此刻出现在这里做什么?只是来看戏?看她的神情……似乎不像。
听到一声“咔咔”声,柯佳又转向琴方,当下,倒抽了口凉气。便见一名锦衣卫用脚踩着水芹的背,似不踩断他的腰不罢休的摸样。
柯佳手痒了,捏了捏手指:好歹昨天和阿凉才救回来的,这回又把人给打死,怎么想都很亏的!
苏珏见她要打抱不平的准备活动摸样,一旁道:“安分待着,自会有人出头。”
“谁?”柯佳不解,转见苏珏凤目划过一瞬不达眼底的笑意,望向风月的方向。
柯佳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当下,只见风月从人群中施施地走出来。
琴方抹了一脸的血,他的铺子被人砸了,他的传家之琴也被人给毁了,小月也不要他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的青衣上,虽是一身的血,还被那群锦衣卫之人给不停打着,却奋力地朝着那仲尼琴爬去……仿若要死在琴边似的。
他记得初见,也是因为这把琴。
三年前,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记得,他在铺子里削琴削得紧张地出神,因下午要去赴王媒婆给他介绍的姑娘。他不时瞧瞧自己的装扮是否得体,媒婆把那姑娘夸得和天仙似的,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他,哎,他已到娶妻的年纪,可是生性害羞,平日不敢和姑娘说话,也无欲无求地觉得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倒也不急娶妻。这么一耽搁到25年纪,被舅舅给给用棒槌打了一顿醒悟,原来他还有继承琴家香火的巨任,于是拖人赶紧找媒婆介绍,给爹娘烧了一捆香请了半天罪。
不会,来了一个长得俊俏的小姑娘,说怡红楼的头牌听闻他这有把好琴,今晚要借上一晚,招待一位贵客。
琴方不愿让这把好琴给风尘女子拿去卖笑用,无论那小姑娘怎么说,怎般利诱,都婉拒了。
只是,不久,又来了位女子,那时他在着急帮一个客人调琴,怕相亲迟到了,给人家姑娘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并未注意到她。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那淡淡的,懒懒的,又好听的如风般舒人酥骨的嗓音,一下子如指尖撩拨了他心中的琴弦,漾起一种说不上的奇妙感觉。
“水芹公子?”
他见这声音唤了街坊邻里给他取的外号,当下转身,水芹般的水润肤色粉红了。
而当他见到这声音的主人后,已不知觉地掉了手中调试琴音的琴梭,‘嗒’声作响。
一袭白衣,阿罗离人;秀眉星月,两眸弯弯,明明含着笑意,可那笑在眼中,像是化不开似的,有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清绝冷艳;鼻子秀美,唇红齿白;那微微一笑间,嘴角还有两朵梨花的梨蜗,远远地,他还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一股清远的桂香。那一身的气质,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说出淤泥而不染,又仿若不够尽然刻下她身上那股,经岁月沉淀,而从容风清的深藏谜刻。
琴方那时只觉得,这是个有故事的美艳女子。
而当她说她就是怡红楼的头牌,那个跟他借仲尼琴的风月,琴方只觉得如遭雷劈,支支吾吾半天吱不出一句话。
风月见他这幅傻样,当下就乐了,问他那把仲尼好琴在哪?他见她突然靠这么近,紧张支吾地恍惚告之:“在,在里面……”
风月一笑,便和个女土匪似的,闯了他的内室,一阵翻倒,找到那把仲尼琴。
琴方记得那时在后面急得跳脚:“姑娘!你怎么能乱闯别人的屋子,怎能不经我的同意就拿我的琴呢?”
风月嫌他和一个苍蝇一样在旁嗡嗡地,吵得厉害,如果不是苏棣告诉他,今晚他要带南风皇来听曲,让她好好准备准备,她也不用放着好好的午睡不睡,来这弄把好琴晚上过去卖弄了。用了一些功力便把琴方给拍了个八成晕了!
琴方“呃!”了声,风月便当自似地,坐在风和日丽的窗下,试了下琴。从她指尖流过的琴音不同月琴的温婉调子,舒淡中有股苍劲的激越。晕了八成的琴方,仿若看见一只鹰在广袤的天空展翅翱翔,不由心惊,一个女子,竟能弹出如此豁然的曲调。
风月道了句:“果然好琴!”便拿了银子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可走的时候,她发现琴方正死死拽着她的裙角,怔下,低头看他晕晕乎乎地翻了个滚,支吾道:“你怎么能随便乱拿人东西呢,若是我去报官,你该如何是好……”
以风月的性子,和她过不去的人,一般活不到次日……可这傻子言语之间好似在担心她,心下好笑他是真傻,还是假傻?!蹲下打量他一番,见他似乎精心打扮一番,问:“你今天有事?”
“不关你的事……把琴还给我。”
风月勾唇一笑:“那你会报官将我抓起来吗?”
“你……若将琴放下,我便既往不咎。”
一声好笑地嘲讽答他:“若是我不放呢?”
“那,那我,那我……”琴方的心人常说是豆腐做的,这辈子踩死一只蚂蚁都要痛哭流涕地三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瘦上那么一圈,这回送这么个大美女去牢房受苦,想想就不忍心的,晕乎地在地上又滚了一回,“那我,那我就把琴借给你吧,这样我就不用报官了……”
风月拍着他的脸,大笑道:“哈哈……你他妈真呆得绝了!”
这是他们的初见,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琴方看到风月这女土匪就躲,而风月瞧着他傻得天理不容,闲来无事总喜欢来逗他,逗得他脸红大窘,满头大汗,一脸泪地地在后院抚琴葬花……才觉得今日心情好啊,就是一向有市无价不用出台的她,那天宝娘来请,她也会答应地去舞一曲,或是唱一段。
而如今,琴方见这结下他们姻缘的仲尼琴,已被他们给踩断了……是不是代表,他和小月再也回不到过去,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上进地去京城考科举,去和隔街的王相公卖茶叶……是不是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小月了,给她赎身了。
柯佳瞧着琴方那一脸的血泪,还有眼里入骨的痛苦,一下眼眶也湿了:“这水芹咋这么悲情,丫真看不下去了!”卷着袖子,柯佳正义的小火苗在眼中燃气。
却被苏珏一下子给拽住。
因为,不待她出手,已有一个白色丽影站在水芹身前,四下也渐渐静了下来。
琴方爬着爬着,突然拽到一个白色的布,时光一下仿若回到三年前,他的心弦陡然地拨了拨,他想仰头看看是不是她来了……可又似乎不想让自己这副没用的样子,给她看见似的,将脸埋在地上做起了鸵鸟。
可是头顶,那声音淡地如阵风吹起,响道:“瞧你出息的,自己站起来。”
琴方脸一下红的和煮熟的虾子,庆幸那群官蛮子打了他一脸的血,给他遮着。
静默半晌……他松开她的裙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撑着地面,颤巍巍地爬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