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沙华》梓阜

1、楔子

　　楔子
　　长安的街道一片寂寥清冷，没了往日的热闹喧嚣。虽然时不时稀稀疏疏地还有几个来来往往的人，但大都行色匆匆，面上都笼罩着些许凝重和沉闷。此时的长安城，骤然间仿佛变了个模样，那么陌生，那么怪诞，令人窒息。
　　一个黑衣墨扇、腰束丝绦的男子，清奇秀气，伫立在云头，冷冷地望着下界，将长安城的一切，尽收于眼底。他身材挺拔且充满着坚毅的力量，满脸上俱是冷酷的神色，浑身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让人心存畏惧。然而，那双足以傲视三界的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几丝若隐若现的哀伤之色，心下暗暗地叹道：“这都是天意，天意！谁也不能逆天行事！”站在他身旁的黑袍男子知他心意，道：“主人，那要不要……”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子一扬手给打断了：“不可！”他望着“淮阴侯府”那四个大字，眼神复杂，仿佛是有些依依不舍，又仿佛是有些犹疑不决，但更多的，应该是痛惜中带着些无奈，轻声慢速地说道：“我们走吧。”他虽然只是平平淡淡地说着，但其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让人不觉去遵从，无可拂逆。
　　他带着身旁的黑袍男子驾云离去，都已经去得很远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四个大字。
　　“淮阴侯府”四个大字赫然傲立，俯首睥睨着长安大地，看上去有些遗世而独立的意味。它不觉间也似乎是受到了感染，竟然恍若带着些肃穆。一个年约三十有五的华衣女子端坐在她平日里抚琴的地方。她挽着高高的发髻，只用了一支金簪束发，看上去简约大方而不失高贵。她一脸的平静之色，十指优雅地在琴弦上游走，如同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只是，从她明亮的双眼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丝不舍之意。在她的对面，端坐着一个跟她年岁相仿的男子，满眼的无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一脸刚毅、坚韧的线条，看上去显得有些严肃和冷傲，颇有大将之风。唯有那眉间偶尔地舒展开来，才让人心里有了少许的几分温暖之意。
　　琴音流转，回荡在在这间不算太大的屋子里。这琴声当真奇妙，悲慨而不失勇毅，喧豗而不失平和，隐隐有金戈铁马、雷电雨雾之声，细听又如小桥流水、平沙落雁。曲子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动听，感人肺腑。那女子只是一直微微地低着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其实，她的心中，何尝如面上这般平静？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去看那男子。她暗暗地告诉自己，不能去看他。她害怕，自己一看到他，便会承受不住。
　　那男子被这琴声牵引，不禁思绪万千，又想起了淮河边上那悲壮的一幕。离淮阴城外不远处有一淮鸿大泽，遍地开满荻花。每到入秋时分，北雁就会成群结队地来此地栖息觅食、孵卵生育，在途中会遭遇鹰隼等天敌的攻击。头雁为了保护雁群，总会挺身而出，与那天敌搏斗，直至血尽身亡，群雁就会将其尸身衔至荻花丛中，为其举行隆重的葬礼。群雁为它们的英雄哀悼，引颈长鸣，起舞而歌。荻花纷飞，飘摇而上，仿佛是在为了一个英雄的生命而歌舞。
　　这曲悲壮的《荻花悲雁曲》，便是这男子缘此即兴而作。
　　待得一曲奏毕，那女子已是泪流满面。她取出丝帕，轻轻拭去满脸的泪水，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那男子跟前，深深地一作揖，颤抖着声音道：“上善……拜别夫君了。”那男子站起身来，伸手扶起那女子，心下痛惜，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道：“是我连累了你。”那女子凄然一笑，伸手捂住那男子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随即，靠在那男子的身上，喃喃地道：“你的怀抱，好温暖。夫君，来世，我再来找你……”一语未尽，闭上了双眼。
　　那男子双眼中噙满了泪水，他紧紧地抱着那女子渐渐冷却的身体，久久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