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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秉烛终章 2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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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他开口命令道,万轮宝华厅的虚墙便向两旁滑开,跪在厅外的,正是神农在寺议前指派的那两个旗袍少年。
「那个容器有动静?」神农只问了这么一句。他放下微举起的手指,让久染松了口气,但神农的关心似乎全转移到两名使者的身上,语气有些急切。
「那个容器的状况呢?你们既来回报,必定是有所变化。」他问。
少年双双抬起头来,同时发声,「住持主人,那个土地神,他……」
但少年还来不及说完,原先漫灭的万轮宝华镜忽然有了动静,像是融入浓墨一般缭绕半晌,再次出现在镜像里的,是久染最熟悉不过归如土地庙。
几个长老都往镜中看去,只见现在归如土地庙已经全然不是久染离开前熟悉的那个样子。只见镜像里是土地庙的门前,而原本映照土地庙的安斗灯竟已全数熄灭,即使透过镜像,久染也能感觉到缠绕在土地庙周围浓厚的阴气。
而就在土地庙之侧,墓地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朝土地庙的方向包围。久染隐约看见土地庙里有人出来,依稀就是他熟悉的那几个人。
「怎么回事?」发问的人是四长老,似乎也认出那是归如土地公庙。
神农询问地望向跪地的两个麒麟少年。少年似乎兼程赶来,即使以麒麟之能,鬓边也已全是冰冷的汗水,可见事态之紧急。左首的少年低下头。
「不明妖神大举围攻归如土地公庙,原因不明。」他说。
「妖神?」
出声的是久染,她几乎要以为是少年报错了。「是妖神?不是妖鬼?」
右首的少年点点头,同样低下了首,「我和炎本来想是否留下来协助土地庙抵挡攻击,但那些妖神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事前全无预警,不知为何而来,那些妖神还要求交出归如土地神,所以我们才尽快回来报告住持大人。」
神农从上首走到少年身侧,「那个容器呢?还安在吗?」
两个麒麟少年互看了一眼,又双双伏下身子。
「回住持大人,土地庙的妖神正全力保护那个容器……但目前,生死未明。」
***
土地庙里的气氛十分凝重。
那个自称颙寿师傅的大寺长老,在细细询问过秉烛诸般问题之后,在数分钟前离开了归如土地庙。
『我有件事情要先弄清楚,否则无法知道寿儿醒不过来的原因。』
他扔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便径自离去了。竟陵看他离开的方向,竟是往神山,这个大寺长老像风一阵来,又像风一阵般去,看来观音独来独往的传言倒是不假。
然而他人是离开了,现在土地庙里每个人都聚集在这里,竟陵自从和尚融吵过架后,也很久没再进来这里。观音的话虽然解了众人不少疑惑,但也留下不少新的问题,每一个都让人感到不愉快。
「我……去泡壶茶。」
秉烛乖觉地说道,脚底开溜就想离开这间房间。但低沉的声音很快叫住了他。
「站住。」
发声的人是尚融。观音一离开,尚融便立刻又握住了颙衍的掌心,房间也重新结了术场,影贽也重新回到门缝下。唯一不同的是房内没有一个人离开,忌离、竟陵、秉烛,打从颙衍出事以后,土地庙的妖神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聚集在一块。
「……所以你对衍为何叫你的名字,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竟陵又问道,自从听见颙衍在睡梦中呼唤秉烛开始,竟陵就一直很不爽。虽说颙衍只叫了那么一声,之后便又无声无息,但坦白说竟陵宁可听到他叫尚融,也不希望听见那个小子的名字。
「不、不知道。」秉烛今天回答了第三次,但竟陵仍不放过他。
「是你的真实身分和衍有什么关系吗?你不是说你最近有想起一些事情?刚才大寺的人在,现在他走了,你可以老实说了。」
秉烛怔了下,想起这几天莫名掠过脑海的片段。但坦白说,即使是那些片段,也没有一个是和颙衍有关的。
「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秉烛说道,声音有些沉,「我是谁、为了什么而来、因为什么原因待在颙衍老师身边。还有老师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为什么会叫我的名字。以及……该怎么让老师醒来的方法,我很想知道,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竟陵为他这话里的不甘愣了下。一时没有再逼问,只是转头过来看着床上的颙衍,自从颙衍昏迷过去后,竟陵看尚融每天都有替他擦拭身躯,就如同十多年前,这两个人在庖栖寺养伤时那样。
颙衍干涩的唇紧阖着,竟陵忽然升起一种吻他的念头。如果吻那张唇的话,这男人是不是就会醒来?
「……你的护心咒,出了什么事?」
竟陵还在发怔,尚融忽然问秉烛,让秉烛愣了一下,「护、护心咒?」
「就是原本在你精守上那个护心阵,小衍刚开始还被你弄到骨折的不是吗?那个护心咒,怎么不在了?」尚融凝着眉问。
秉烛吃了一惊,他忙像打坐时一样,伸手碰触自己的胸口,但那种温暖蕴藉的感觉还在,不禁一阵疑惑。
「你那个护心咒,是由道行相当高深的人亲手下的,我猜八成就是神农那家伙。但咒阵是另一个人设计的,如果是神农的精守,我还有办法对付,但加上这么精细的阵法,恐怕连神农自己也无法攻破。」
尚融用下巴努了努他胸口。
「但这个阵法现在被修改过了,虽然你可能感觉不出来。但对道行高深一点的人而言,你现在门户洞开,我随时可以击破你的精守。」
「修……修改?」
秉烛呆愣在那,他的手依然触在胸口上。在打坐调息的时候,他的脑海偶然也会闪过几个关于护心咒的片段,『你要亲自施为吗,轩辕?』、『若不是我的精守,怕有人会不顾阵法,用灵力强行突破。』但时间、地点还有人脸都一片模糊。
但秉烛不记得护心咒有在哪里被修改过,何况谁会对他这么做?
「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再说只要还在庙里,至少还算安全。」
大概是见他一脸呆愣,尚融也不再追究。这时候始终靠在墙边,一直隐忍未出声的竟陵开口了,「刚刚那个长老说的……是怎么回事,尚哥?」
「什么?」尚融挑了下眉。
「刚刚观音……那个长老说,衍已经形灭的事,你都听到了吧?」
竟陵再也忍耐不住,他嗓音颤抖,只能深吸口气,「你不是说衍还在吗?再说庙里的安斗灯没熄,庙石也没破啊!土地神要是形灭的话,庙石应该会重置不是吗?如果庙石还好好的,那代表衍他还没有死,不是吗?」
他急切地问。尚融的表情却显得踌躇,他闭起眼睛,「……我不知道。」
「不知道?」
尚融叹了口气,观音这样一搅和,尚融似乎也放下从时守庄以来的紧绷。现在的他,就像个单纯死了儿子的老父亲,或是死了丈夫的遗孀……竟陵不确定哪个比较贴切,总觉得他连头发都多白了两根。
「我从……小衍出事后,就一直和他精守相连。但坦白说,小衍的易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他的精守,也是在我监督下炼成的,我认得出来属于小衍的精守。但是自从……他最后一次在我怀里醒来之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小衍精守的存在。」
他又吐了口气。
「我本来以为,那是因为颙寿的精守醒过来,而神格者的精守太过强大,盖过小衍的结果。但我……无法确定。」
「但是衍不是说,久染姊的净莲在他体内,他暂时不会死的吗?」
竟陵依然在垂死挣扎,他的脸一片死白。想到当时在那片漆黑的花东海边,竟会成为他和那个笨蛋土地神最后的相处,竟陵便觉得几乎站不稳。
「不是说为了要等新的心脏移植过来,所以先让久染姊用净莲撑着。虽然现在狍王过世了,可能没有办法按照原定计划,但也不至于马上……」
「过世……?」
尚融怔了一下。竟陵忙止住话头,这才想起这个兽族王子、妖神界的天之骄子,还不知道自己父亲已然驾崩的事。
这下房间里的妖神都安静下来,忌离踏前一步,以担心的眼神看着这个只剩一臂的神兽:「尚……」
但尚融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什么时候的事?」
他问的对象是忌离。忌离直起身,「就在……我们离开钩吾谷不久的样子。」
尚融凝视着眼前的地板,竟陵本来以为他会暴走,至少也会抓狂一阵子,但尚融只是沉思半晌,舒了舒僵硬的眉间。
「我其实有感觉。」
尚融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有些地方和平常不同,特别是和我打架的时候。以前虽然也常跟老爸互殴,但我每次都是尽全力,因为我知道我再怎么用力,也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尚融闭起眼睛,又睁开眼。
「但是翠雨台那次……是我第一次收敛力道,因为那是那家伙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果我用尽全力的话,说不定他会因此而受伤。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我曾以为他永远不会老,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又望向忌离,「所以那个私生子……那个叫延的家伙,登基了吗?他打算把老爸怎么处理?就算只是肉身,狍王的身体应该也有不少人觊觎。」
忌离瞇起了眼,似乎不是太肯定,竟陵便代他答了。
「网络上是说,狍王的肉身现在还在钩吾谷,好像要等到鬼门关之后再下葬。尚哥,你要回去吗?」
尚融只犹豫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老爸要我不准再踏进钩吾谷一步,就算我要回去,那个叫延的家伙也不会允许,我可不想再弄断一只手臂,痛死了。」
他说着,又转头看了眼仍旧紧闭着双目的颙衍。
「再说,现在我也不可能离开小衍。」
听他仍然称呼床上的男人「小衍」,竟陵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眼楮深处的鲜红。
「所以说,衍他确实还有救,是吗?如果庙石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