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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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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何尝不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本来想教训他几句,但看着爪下的幼弟眼里隐有委屈,灰头土脸,糙皮矮胖的样子确实不大好看,心里的火气慢慢便平了下来。但黑猫却没有把软化的态度露出来,依旧硬梆梆地说道:“现在我和舅舅有急事要办,这笔账先记下,等回国再算。”
但听到这话,龙幽反而高兴起来:“老哥,你们当真找到鸟妖了?”
“不错,现在就在屋里。”
说着,黑猫翻身起来,等弟弟站稳后用尾巴勾着他的翅膀,一起回到了屋里。
就在他们兄弟重逢畅谈的同时,皇甫卓也从男子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魔先生——”
“叫我魔翳便可。”
“魔翳先生,既然这一切只是误会,你为何不叫醒姜承?”皇甫卓看着软趴趴躺在床上,兀自昏迷不醒的姜承,有些怀疑地说道。
魔翳轻咳了一声,解释道:“皇甫先生,虽然事出无心,但眼下这番情形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说过,我族中还有需要请姜承帮忙的地方,所以未免有所顾忌。你过来的时候,我正和我们陛——外甥龙溟商量,该如何解释。”
他本想说陛下,但看到龙溟纯良无辜的猫脸后,立即改了称呼。
为了夜叉国的尊严着想,陛下应该不会介意。他默默地想。
而皇甫卓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既然这样,魔翳先生,你们大可放心,姜承心胸宽广,不是记仇之人。只要你们解释清楚,他绝不会怪你们的。”
事已至此,魔翳不得不打消了用催眠术问出变形秘法的念头:“那我就放心了。稍后姜承若是有所疑惑,也还请皇甫先生代为美言几句。”
说着,他并指如剑,在姜承顶心虚虚一点。片刻之后,原本静静伏着的翅膀微微抖动,旋即,姜承便慢慢抬起了头。
法术冲击余波加上受伤失血,让他眼睛有些花眩,一时间居然没注意到房间内还另有他人,只看到了皇甫卓。他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记忆还停留在急匆匆冲过马路,有张碴土车气势汹汹迎面冲来的那一幕,不禁有些后怕地说道:“阿卓,又是你救了我吗?”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只优雅的黑猫:“姜承兄弟,在下龙溟,幸会。”接着,他彬彬有礼地把适才的经过解释了一遍,同时不动声色地把己方车下救鸟的英勇举动强调了一下,并随时注意着姜承的反应。
龙溟本以为姜承就算接受这番说辞,也该有所疑问才是,譬如他们为何刚好出现在那里,又为何恰巧救下了姜承。适才他与魔翳头痛的,便是怕自己的跟踪之举让姜承反感抵触。但出乎意料的是,姜承居然一无所问,反而十分感激地道谢:“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
“……”
龙溟与魔翳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些许欺负老实人的怪异感来。但国事当前,龙溟当然不会被这轻微的愧疚感冲昏头脑。他眯了眯眼,努力让猫脸上的笑容不要那么诡异:“姜兄弟言重了,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在下,对你尚有一事相求。”
听龙溟说起夜叉皇族的异变危机,姜承不禁瞪大了眼睛。再听到自己的变形心法能化解这场意外,姜承立即做出了决定:“我们都是同道中人,更何况你们对我还有救命之恩。放心吧,这个忙我帮定了,我这就告诉你们心法。”
见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龙溟与魔翳心中的亏欠感更浓了。等记完姜承传授的功法后,魔翳问道:“姜小兄弟,你在人界有没有什么为难的事?”
姜承没听出他话里投桃报李的意味,愣愣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现在跟着阿卓,有吃又有住,挺好的。”
说话间,他一不小心动作大了点,牵扯到翅膀上的伤口,不禁痛叫了一声。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皇甫卓顿时心中一紧,立即过来,刚想抱过姜承查看伤势,却被魔翳止住:“皇甫先生不要着急,我这就施法为姜小兄弟疗伤。”
刚才他满脑子都是套问心法的事情,一时没有想起用法术来为姜承治疗,只是草草包扎了。现在大事既定,魔翳终于想起了这一茬。
但龙溟却从姜承勉力忍痛,对着皇甫卓竭力做出轻松模样的举动里,意识到了一些连姜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妙情愫,便附到他耳边,悄声问道:“姜兄弟,你只当皇甫先生是你房东么?”
鸟类天性怕猫,即使姜承如今已是修行有所小成的鸟妖,也不能完全克制本能。见龙溟靠近,他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说道:“阿卓……阿卓现在应该是我的朋友了吧。”
“那么,你想和他一直做朋友吗?还是想比朋友更加亲密?”
“更加亲密?”姜承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现在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已经够亲密了吧?”
“……看不出来,你动作倒快。”
龙溟只当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刚要走开,却听姜承又有些黯然地说道:“不过阿卓似乎对我的妖怪身份很介意……现在对我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了,唉……”
——哈,果不其然,孤怎么会看错。
龙溟自许的抖了抖耳朵,再度用诱导的语气问道:“那你想不想让他重新变得对你关怀体贴?”
大概是龙溟的语气太过暧昧,姜承虽然依旧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深意,却仍是情不自禁地面孔微红:“当、当然想。”
“那你就忍着点儿。”说罢,龙溟转头对正准备要施术的魔翳说道:“舅舅,你就说这伤治不好,必须慢慢养。”
他们刚才的低声对话,魔翳都尽收耳中,略略一想,便明白了龙溟的意思。看着目露得色的外甥,他在心中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对皇甫卓歉然说道:“抱歉,姜小兄弟的伤用法术是没法治愈的,只能慢慢将养,等待自行愈合。”
“竟然这么严重?”皇甫卓皱了皱眉:“请问妖类休养期间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是有那么几点。”龙溟立即张口报了一大堆条件出来,诸如不能受到震动,最好经常抱着;晚上最好睡在同一个房间,以便随时换药,等等。
听到这些完全没必要的叮嘱,龙幽只觉莫名其妙,几次想插嘴,但都被龙溟不动声色地用爪子按了下去。而魔翳则是从一开始的微愣,变成后来的挑眉轻笑。
姜承却是目瞪口呆,心想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何必这么麻烦阿卓。只是他看着听得专注的皇甫卓,不知为什么,终是打消了阻止龙溟的念头。
只有皇甫卓心无旁骛,认真地记下了龙溟说的所有注意事项,末了还把关键点重复一遍,确认是否记错。
“一点没错,皇甫先生记性真好。”肯定夸奖之后,龙溟又再次强调,“记住,千万要小心照顾。姜兄弟正在彻底化形的关键时期,如果养不好伤的话,对他的修为大有影响。”
“多谢龙溟先生,我都记住了。”说着,皇甫卓小心翼翼地把姜承抱在怀里。
嗅到他周身淡淡的皂香,姜承心旷神怡,彻底压下了心底的最后一点不安。
少顷,当皇甫卓与姜承双双告辞离开后,魔翳先安顿龙幽睡下,又抱起龙溟,来到酒店的露台。
“陛下,您刚才反复强调的那些话,似乎很是耳熟。”
龙溟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一时忘形,竟把以前对舅舅用过的小手段都传给了姜承,更要命的是居然没有回避当事人,不禁有些尴尬:“我……舅舅……”
在魔翳含笑的注视里,龙溟突然平静下来,跃到他的肩头,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舅舅何必明知故问。”
但他终究还是有点心虚,便情不自禁又扯到了姜承身上:“如果能让姜承心愿得偿,也算是小小还了他一份人情。不过他懵懵懂懂的,只怕前路还长。”
被夜叉国王委婉地点评为不开窍的姜承,现在正坐在洗水间台盆上发呆。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向来早睡早起的皇甫卓带他回家后实在困得不行,居然在放洗澡水时就睡着了。
在水快漫出浴缸的那一刻,姜承终于冲破了受伤后有所阻碍的经脉,重新变成人形。手忙脚乱地关掉水喉,再将皇甫卓抱到床上。
坐在床边,注视着皇甫卓犹带倦意的睡容,姜承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尽是喜悦。他不禁为这与平常全然迥异的心境检讨了一会儿,反省自己是不是已变成了忘恩负义之徒。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便也倒在皇甫卓身边睡着了。
晨光微熹,透过树影洒在两人身上,将层叠的秋叶剪影拖成了一条长道。虽然偶有曲折,但仍是坚定地铺出一条洒落点点金芒细屑的大路,像是一份无声的昭示。
坦途绵长,一世安好。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