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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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思懿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愣了一下。
她第一反应是，顾西江该不会是吃错药或者烧糊涂了吧？
但随即，她就沉默了很久。
其实有时候，冲动并不是件坏事。
如果说理智是人本能的计划性选择，那么冲动则是这个计划中可以产生的可悲或者有趣的变数。
就像是扔骰子一样。技术高超的人大概会扔出四个筛子只有一点这种情况，但人生总是一成不变的赢面，岂不是很无趣？如果放任它们滚动，那么你就不会知道下一次你拿到的是二十四点还是四点，这就是运气的乐趣。
冲动是一种放任。但也是暂时摆脱束缚的一种选择。
它的戏剧性，意想不到的千奇百怪的后果，往往会让困住的死局松动。
哪怕冲动过后，所有人都在跟着你一起后悔不迭。
信是一定要回的。袁思懿敢打赌，她要是装作没看到这张纸条，回京之后顾西江一定会恼羞成怒地活撕了她。
但问题在于，这回信该怎么写。
也许是因为从未深究过自己对顾西江的复杂情感，自从两人在芙蓉园见面之后，袁思懿内心里那些从上辈子带来的残存负面情感就逐日逐日地消散了。
在乎的时候才会去计较，而当未来的一切变得明朗化，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预定了统统会到手，袁思懿反倒不再计较那么多。
她总不能说，顾西江，你上辈子欠我一条命，所以这辈子你得还给我。
没有这种讲法。顾西江要是无赖一点，他会说他根本就没想要她的命，是她自己刚硬过头把一切都揽在自己头上，才会白死。但他们都不会这样自私自利地对对方发泄负面情绪，因为对于两个已经圆滑了的成年人来说，这种追究和推诿都同样地没有意义。袁思懿嫌顾西江很烦的时候，会想到其实他还欠我老大一笔债，觉得他很靠谱对他很满意的时候，又会想其实就这样下去也不赖。
仅此而已。
所以顾西江的这张纸条，等于是在试图打破他们维持的那层平衡关系。
顾西江那种烦躁的情绪，也渐渐通过纸条传到了袁思懿这里。
但烦躁没有用，她还是得回信。
还不能像上一封一样用无所谓的语气，得认真一点，不然顾西江铁定以为她一定对他有意见。
真难伺候。
“太子殿下：”
袁思懿写了四个字，又把这张纸条揉成团扔掉。
换了一张，写道：
“顾老头：
也许我上辈子是在乎过，”
停笔。然后，又拿起来，揉成团扔掉，写新的。
“顾老头：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问你的正事不回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你倒乐意问。我又不是没帮你操办过选秀，你要是没有特殊目的，就让太皇太后帮你办啊，我离你十万八千里远，这事本来就不归我管，你问我也是白搭啊。”
就这样吧。他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反正我尽力了。
这都什么事儿。
她好想对顾西江说一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谈什么爱不爱的，这不是伤感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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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不说顾西江收到纸条以后，他脆弱的玻璃小心肝被袁小二打击成了什么样子。不管感情如何错综纠葛，正事总是要做。于是顾西江趁着无旁人在的时候，向玄宗禀报了选秀的事情。
玄宗很讶异。自家儿子一向属于不开窍的类型，怎么自从在袁家小姑娘那里开了窍之后，就关心起后院姬妾的事情了？总不会是开窍开过头了吧？
不过他并不反对。自家情况自家清楚，太子能越快有自己的主张就越好，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撒手去了。趁着现在他还能管得动的时候，替太子把能笼络到后院里的势力梳理梳理，不能的规划一下怎么处理，以免将来万一他突然归天，给太子增添麻烦。
京城里很快传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开始躁动不安的消息。偏偏这时候，正经的太子岳家只有女主人和将要出嫁的一个女儿在。
于是，权贵圈子里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云波诡谲。
等到袁思懿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又过了近一旬。这个过时的消息并没有让她当一回事，反倒是信上写的另一件事让她差点下巴落地。
“顾——老——头——，你是生来就跟我故意作对的吧？！”
袁思懿迫不及待地去找了父亲。袁成柏正好从本家小住归来，看起来满面春风十分得意。袁思懿压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给袁成柏行了礼。
“懿姐儿，你这是怎么了？”袁成柏不由笑道，“怎么气呼呼的？”
“父亲，您别告诉我您不知道。”袁思懿瞪大了眼，“太子请陛下给哥哥赐婚了！”
袁成柏咳了一声。
“哦，这是好事啊。”
袁思懿盯着他，嘴角抽搐。自家老爹不正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上辈子开始，他就没正经过！
“好事？！”如果面前不是自己爹，她一定暴跳起来，“韩子初比我还小啊！”
开什么玩笑！乱点鸳鸯谱也不是这么点的好不好！
太崩溃了！幸好她还没跟恒哥儿通气！
“无妨，无妨。”袁成柏老神在在道，“你哥哥拖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年两年。”
袁思懿有气无力。
她好想大吼一声：爹啊，老爹啊，关键时刻，你就不要再磨洋工扯歪楼了！这都什么坏毛病！
“懿姐儿，你急什么。你哥哥都不急。”
“他不急，你——”袁思懿看着自家老爹一脸诡异神色，狐疑道，“等下，爹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咳，”袁成柏背着手遛到书架边，“小孩子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可疑，太可疑了。
袁思懿盯住自家老爹不放。他怎么看起来，有点心虚？
“……爹爹，不会是你上书跟陛下求的吧？”
“你管得到挺宽，你爹至于为了这个专门写密折么。好了好了，别盯着我了，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你娘。”
袁成柏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给袁思懿。
袁思懿满脸不解地拿出信纸，展开，眼睛左右扫了几行，然后，瞬间就被击倒了。
“他……他是在开玩笑吧？哈？”
袁思懿觉得今天自己的三观被自家哥哥给改进了。
她抬头，眼神呆滞地看自家老爹：“我从来不知道……我哥哥居然恋童……”
“说什么呐你，口无遮拦。”袁成柏气笑道，“当心被你哥哥听见整你一顿。”
“爹爹，你发现这么大事情都没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你个未出嫁的丫头，还管起哥哥跟谁成婚来了。”
袁思懿悲愤道：“口胡！是他们俩，居然就在我旁边私下通信，我什么都不知道！哥哥他居然还去求太子帮忙赐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搞了半天，差点乱点鸳鸯谱的居然是她自己！太幻灭了！
“不愧是我儿子。”袁老爹自顾自地捋捋胡须，晃晃脑袋，“跟我年轻时候口味差不多哈……”
“？”
“你爹我当年虽然是被你外公提的亲，可是我对你娘那算得上是一见钟情。”袁成柏继续得意地摇头晃脑，“韩家小姑娘某些方面还是挺像你娘年轻时候的，你哥哥很有眼光嘛。”
“……”
爹，我真的不知道吐槽你们俩啥好了。
袁思严的婚事就这样被他自己趁着太子选秀的机会搞定了。
袁老爹这甩手掌柜当的，陈氏从京城寄了一封信来，信上把不靠谱的丈夫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声称如果不是韩家小姑娘她见过人还不错，他这个对儿子婚事撒手不管差点让人胡乱配对了的不称职老爹一定要为此负全责，到祖宗牌位面前谢罪之类之类的。
最让袁思懿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当爹的替儿子顶了包，做儿子的居然吭也不吭，今天诗会明天喝酒，成天价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不禁开始回想，自家哥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黑芝麻馅儿，会把可利用资源利用光的？还有，不是说韩子初不好，而是……他俩到底啥时候搭上线的？真是好大个谜团。
总之，韩子初成了袁家长媳，这事情已经无可更改。陈氏从京城寄来的信更加频繁，内容全部是关于两家过礼的事情，顺带对不在家半点都不能帮忙的丈夫使劲抱怨。
袁思懿不由开始担心自家娘亲，嫂子比哥哥小了十来岁，现在还没及笄，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家事交到长嫂手里啊？
总觉得他们家人一碰上成婚的事就多灾多难，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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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赐婚，宁远侯府嫡长子终于有了婚约，这事情论理也要和本家说一声。
看到袁成柏的拜帖的时候，袁成榕吓了一跳。他的神经自从自家老父明确表示不欢迎柏堂弟之后，就一直拉伸到最长绷得死紧，哪怕袁成柏略施小计和大老太爷缓和了关系，他也提心吊胆着。这两人别看一个长袖善舞一个老谋深算，那实际上都是说干就干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儿，他这夹心馅饼儿还不知道要当到什么时候呢。
待两人在堂前坐定，袁成柏也不和自家远方堂兄客气，直接说了袁思严的婚事。
袁成榕大大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转忧为喜。
“这可是好事！韩家虽然祖籍河南，但那也是中原富饶之地，太祖起兵于洛阳，要不是当年太祖反对，朝臣们还想在那里建陪都呢。”
袁成柏也不说这婚事是自个儿子捣鼓出来的，只随意笑了笑。
“韩家的丫头比懿姐儿还要小几个月，现下是肯定不能成婚的。我打算等严哥儿考中了进士，涨了身价，再风风光光把儿媳妇迎进来。韩家的韩涪年跟我交情不坏，现下两家更是有了来往。太子已经开始接过担子，懿姐儿也眼看就要进东宫，这些事情都要打量起来了。”
“说的是。”袁成榕点头，他自然明白堂弟话里的意思，“我向来不是喜欢倒腾多余事情的，总觉得安生就好。你既然选了这条大路，我觉得也很不赖，咱们就这么押定了，反正不管如何，袁家倒不了。”
“太子是个小小年纪就很有成算的人，你可莫要小瞧他。”袁成柏笑着摇头，“临江王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太子对兄弟也十分宽严并济，手段高明又有人情味。我看得清楚，临江王比他小不了几个月，倒是把他当长兄如父一般。”
袁成榕不解问道：“那你在担心什么？这么早就开始谋划？”
“我担心的是太子要做的事情。”袁成柏端起茶盏，“你可知苏州的柳家？”
“一门三阁老的那个？怎么会不晓得。”
“三阁老？”袁成柏惊愕地看自家堂兄，“哪里来的三个？”
“当家的柳敬辉啊。”袁成榕啧啧摇头，“四十来岁就是礼部侍郎了，想要做到尚书，板上钉钉了吧。”
袁成柏不由哂笑。
“这是柳家人说的，还是你们猜的？”
“呃……这，这哪里说得清。”袁成榕立刻意识到不对，“难道……”
“我家懿姐儿太子妃位抢到手，柳敬辉入阁大概不会成问题，但能不能安然退场，那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你别云山雾罩的。他跟咱们家有龃龉？还不小？”
“咱们家”这词儿好。袁成柏乐了，自家堂兄族长当了这么多年，厚道人的秉性还是没改。
“按照太子的谋算，公私两利，柳敬辉都要跟咱们掰了。”
“……半点回转余地也无？”
“堂兄，你得有准备了。官场上不怕你跟对方敌对，有共同利益的时候，敌人也能变成朋友。”
袁成柏老神在在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
“问题是，这回不是敌对不敌对的事儿了。太子要把一部分人釜底抽薪，你说这条路该怎么走？想想江南工场股份的事儿。”
袁成榕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堂弟今天的来意。这不是要他支持自家侄子侄女，这是要他立刻站队来了。
“你……”他一阵苦笑，“你突然来这么一手，也得容我想想不是？”
“我离开江南之前你都可以尽情想。不过堂兄，我可提醒你啊，我给你时间想，族里各房可未必会给。太子这边一颗棋子儿一颗棋子儿往下落，那边那些人一定会有别的小动作。你可要小心点儿，万一让人逼上了梁山，那就是真没法子了。”
袁成榕神情纠结得几乎扭曲，他毫无形象地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堂弟，你给个实话。皇太子殿下，究竟想要干什么？你不把牌亮出来就让我这么瞎捉摸，但凡是个负责任的都不敢买定离手啊。”
“想想增发新股，想想漕运现状，想想水师扩建，想想……”袁成柏住了嘴，“最后一条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中的机密，自己想去吧。”
“真不愧是太子殿下，帝王气魄。”袁成榕又是烦躁又是沮丧，差点口无遮拦，“这算什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么？”
“哎，还真别说，堂兄你概括的差不多了。”
“滚犊子！”袁成榕老好人也不由得发了脾气，“你还幸灾乐祸！这是你本家！”
“要不是我本家，我管他去死。”袁成柏毫不留情面地道，“袁家要是像是柳家一样无药可救，我根本就不会走这趟。”
“是。你就直接在京师一封信，要求自立堂号了是吧？柏堂弟，柏哥儿，我求求你了，我现在焦头烂额，你就别再跟着添乱了行不行？”
“堂兄，你到底在怕什么？”袁成柏倒是越发显得轻松自如，“有懿姐儿这层保证在，你到底在怕什么？”
袁成榕愕然。随即大惊失色。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袁成榕手上发抖，“你丫的早就站了队，还来逼我？你这是拿我涮着玩儿是吧？”
眼看自家堂兄真的生气了，袁成柏连忙赔笑道：“哪有哪有，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怎么办么。”
袁成榕瞪了他半晌。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又抹了一把脸，镇定了下来，“袁家这么大，在江南当土皇帝当了这么多年，先不说我站哪边，你选的这条路，有一多半人都不会愿意走。到时候，他们憋足了劲头跟你拧着来，你要怎么办？”
“我说了，堂兄可不要打我。”
“你说。”袁成榕烦躁道，“我现在就想把你剥皮拆骨。”
“……分堂号。”
两个人都沉寂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袁成榕先开了口。
“老弟，我要不是你哥，我要不是了解你的性子，我绝对会以为，你回江南就是来搅局跟我作对来了。”
袁成柏但笑不语。
“我是族长！一族之长！我爹是族长，我爷爷也是族长，你现在跟我说，分堂号！！”
“你、你怎么开得了口？！”袁成榕低声吼道，“你这是要我去死啊！”
袁成柏严肃了神色，一本正经地和自家堂兄说话。他很清楚，今天这事情要是不正儿八经讲明白，他跟袁成榕很可能就要就此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因此格外端正了态度。
“堂兄，我说句实话，你可别恼。你老好人，你厚道，你想把所有人都管过来，但是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些人今天鸡毛明天蒜皮，你管东管西的，管得完么？”
“太子要是没有陛下支持，你觉得这些事情他敢做得这么直截了当么？”
“说白了，你要走活路，他们不想走，难道你还为了陪他们就跟着一起去死不成？”
袁成柏看着愁眉不展的堂兄，语重心长道。
“大夫有句话，叫‘治的了病，治不了命’。堂兄，你能伸手拉他们一把，但是你能跳下去，把他们一个个从坑里推上来么？”
“有一多半的族人已经不愿意跟着家族走了。现在咱们要选一条省事儿的路，他们不乐意，那大家就只有散伙。”
“你也想想我爹……”袁成榕有气无力道，“亏你昨天还把老人家给骗回来了，今天又要跟他撕破脸。”
“我哪里骗他了？”袁成榕挑眉，“我父亲那帮姬妾又不是没试图要取我这条命过，只不过让我躲过去了。我娘要不是为了保我，会闹得有家不能回？杀我跟杀我娘有什么区别？难道我爹没有宠妾灭妻过？”
“别扯开话题。我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再说，他老人家一辈子就在为家族打算，你想要分堂号，嘴皮子一开合就完了，他绝对不会答应！”
“未必。”袁成柏笑着摇头，“就像我找那些理由一样，大堂伯父只不过是想要我给他个台阶下罢了，他会不清楚我爹和他那帮女人干过什么？你先跟他慢慢讲，让他有了心理准备，这事情已经明摆出来怎么走有利，他老人家不会固执己见死抱着不放的。”
“他那个脾气我比你清楚……”
“我比你看得明白，堂兄。”
袁成柏气定神闲道。
“他要是没心理准备，那天就不会让我进本家的门了。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你等着瞧吧。”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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