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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三天之后,玄宗下了口谕。请首相沈廷之为主使,次相谢功静为副使,携皇太子庚帖,往袁家下聘书。并有礼部专员送皇家聘礼随后,当街绕皇城行一圈,之后入宁远侯府大门。
      在京城绝大多数人还不清楚的时候,袁家与柳家这场关于太子妃之位所属,而进行的暗流汹涌的争斗,以皇太子一锤定音,柳家惨败而回结局。

      且不说柳家反应如何。玄宗一时孩子气地戏弄自家太子,引发了朝野一阵又一阵的议论。
      皇帝对这未来太子妃,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你说皇帝待见吧,四年以后才明发旨意成婚!等到那时候,按照顾家皇帝的在位记录,当今还在不在,那真是个问题。一旦当今谢世,太子登基,这门婚事到底还能不能成?
      你说皇帝不待见吧,着内阁首相、次相亲往而聘,礼部最后议出来的典仪和聘礼,那是比当年太祖给世宗立皇太子妃的时候还要隆重。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态度?

      袁思懿也懒得理会外界的流言沸沸扬扬。
      事实上,顾某人说了板上钉钉,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虽然是个渣,但是就在他最幼稚最任性的少年时代,都没有说话不算数过。
      ……这个皇太子妃,就算她袁小二死活不肯,按照顾某人那死鸭子的个性,她也一定会被架上花轿,扶着成婚,完了抬进东宫!
      袁思懿腹诽,这个顾老头!
      老了老了,还是那么死倔。

      那么,袁思懿的心思放到哪里去了呢?
      也不在新嫁娘课程上。虽然陈氏眼见女儿已经确定了太子未婚妻的身份,但袁思懿一天未嫁,做母亲的就要一天担着心,生怕柳家再出什么幺蛾子。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陈氏开始按照自己出嫁前陈家老太太那一套,对着女儿耳提面命念念叨叨。有时她忘了母亲当时说了什么,还让袁思懿等着,她想出来了再继续教训。
      ……袁思懿表示:其实陈老太太教给陈氏的那些东西,她听墙根儿的时候就已经听得差不多了。

      终于,在这种母亲反复担心和克服担心的过程之后,宫里来人了。
      太皇太后召见。

      袁思懿眼睛看着母亲和来的内官寒暄,心里在微笑。
      皇曾祖母,我们好久不见。
      其实,回到这个年月,我最想见的,除了我的家人,还有您。

      ========================

      第二天辰时,袁思懿就被母亲亲自上门叫了起来。
      然后就是好一顿洗漱,梳头,换衣,插簪钗戴环钏。

      袁思懿看着自己一脑袋的金玉宝石珍珠闪烁,嘴角抽搐。
      她一眼扫到了在门口侍立的雪梨。
      于是抬起手,制止了忙活得满头大汗的秦嬷嬷和白果,然后指了指她。

      “……那个谁,你来说,小姐我今天应该穿戴些什么?”

      陈氏皱眉,但出于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对女儿的信任,没有上去打断。
      雪梨在主母面前也不怯场,大大方方上前,故作迟疑一会,道:
      “依奴婢之见,也许小姐穿得自然点比较好。”
      袁思懿眉头舒展:“何为‘自然些’?”
      “嗯……”雪梨装作有些怯然却又实话实说的样子,“奴婢浅见,觉得太皇太后毕竟是老人家了,老人家似乎都喜欢自家孙辈穿得喜庆花哨点,活泼大方些。打扮得太庄重,会不会搅了老人家的兴致……”
      袁思懿心里鼓掌,好样的,雪梨!
      她转过头,微弯起眼睛看着母亲。

      陈氏失笑。她向讲完话就缩头缩脑的雪梨投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看了一眼眼里狡黠还未褪去的女儿,敲了她一个爆栗。
      “不想让娘把你收拾成首饰台子就直说,拐弯抹角的鬼丫头。”
      袁思懿嘿嘿笑。
      陈氏急忙警告道:“一会儿在太皇太后面前可不能这样傻笑,当心她老人家嫌弃你!”
      袁思懿微嘟起嘴。
      ……我以前私底下经常傻笑来着,她老人家只是嘲笑我是傻丫头。

      就是因为这样子,我才会如此想念她老人家啊。

      没费多少光景,袁思懿打扮停当,就和母亲往皇城神武门去了。
      到宫门的时候,慈宁宫内官孙献仁居然已经等在了顺贞门。
      陈氏受宠若惊:“真是劳烦孙大人了,太皇太后如此看重,臣妇等着实受之有愧。”
      孙献仁笑起来,笑容谦和慈柔。

      袁思懿对他印象一直很好,这时也对他微微一笑,按照对待长辈屋里年老仆从的礼节,给他行了半礼。
      孙献仁一下脸色变了,忙伸手上来:“唉呀老奴可当不起这个!当不起当不起,您这是做什么?折杀老奴了。”
      他的声音苍老,略有些雌雄莫辩的味道,非但没有尖锐刺耳,反倒因为心宽气和,而显出温文儒雅的气质。
      这在内官中,绝对仅此一位。

      袁思懿笑道:“令家中老仆迎出二门外,这是太皇太后在以家礼对待我们母女。那么,我还孙大人以家礼,又有什么不对?”
      孙献仁惊奇地打量了一眼新出炉的未来太子妃,一派自然,落落大方。
      ……果然,老主子的眼光就是准,几十年了,从来都没出错过。

      “就算是家礼,您也是折杀老奴了。”孙献仁一边伸手请陈氏母女跟上他,一边半开玩笑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是知道老奴抢在了她前面受了您的礼,那可要跟老奴吃上一整坛子酸醋了。”
      陈氏失笑,寒暄道:“这丫头就是淘气惯了。以后,还得请大人多多提醒了。”
      “不敢,不敢。”孙献仁笑道,“袁小姐天生就是福气大的,老奴多事,也就只有锦上添花的份了。”

      孙献仁带着慈宁宫一行访客进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看书。
      手不释卷这个习惯,似乎是太祖夫妇传给了明光太后,明光太后又传给了她的孙子曾孙子。
      袁思懿过去也经常见顾西江手里拿着一卷书,不是在通过书本思考,就是在试图从书里寻找答案。

      “唔。”太皇太后从水晶镜片上方投来两束目光,“老孙,安排她们入座吧。”
      孙献仁领旨,忙着几个宫人送绣墩上来。
      袁思懿早已习惯了夏太后这种做派,而陈氏也事先打听过。故而母女俩也没觉得被怠慢,不慌不忙地入了座。
      太皇太后见她们半点焦躁也无,微笑起来。
      她摘掉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对着陈氏和袁思懿点点头。
      “袁家的家教确实不错,陈梦涵的女儿,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陈氏张口结舌。
      袁思懿低头,太皇太后的棒子要开始了。

      果然,太皇太后发问:“那个林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氏措手不及,连忙拉起女儿,往地上噗通一跪。
      她惊慌失措道:“是臣妇之错!臣妇管家不严,且有私心,才会惹起了家乱!请太皇太后恕罪!”

      夏太后晾了她们半晌。

      “下次,别动不动就跪。”然后她往后略靠了靠,倚在锦绣软枕上,“知错能改就好。记住,私心这个东西,往小里说,那是一个人的祸根,往大里说,历朝历代,多少皇权起伏生灭,都是私心作祟。”
      “有私心,不是坏事。人人皆有私心,太祖都不能免俗。但是这个私心,你要分场合,分局面,分主次。弄不清私心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时候不该,那么一个人的为人处世,怎样都不会上台面。”
      夏太后温言问道:“可记清楚了?”

      “臣妇谢太皇太后教诲——”
      陈氏一头磕了下去。
      袁思懿却微微仰头,然后,点了点。
      再跟着母亲叩首。

      夏太后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唇边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确实是个直爽有趣的孩子。
      不是愚笨,而是需要别人,推上一把。
      小西江这傻小子,总算靠谱了一次。
      也罢,左不过我老太婆还能再活个十年,多操操心还能有点事做。
      就看这丫头,悟性究竟如何了。

      太皇太后教训够了,便命袁家母女入座。
      陈氏连头上渗出的冷汗都不敢擦,赶忙拉着女儿坐下,也不敢坐个囫囵,只挨着绣墩边缘。
      太皇太后却半闭着眼睛,说起了别的事。

      “芙蓉会之前,延庆曾经带了济宁侯女眷进宫,其中,也有个跟袁家丫头差不多大的。”
      陈氏脸上一僵。
      袁思懿瞳孔微缩。原来如此!
      她还在纳闷,为什么林姨娘之后,柳家半点动静也无。
      却原来,说动了惠帝唯一的妹妹,延庆大长公主,来替他们保媒!

      “却被我臭骂了一顿。”
      太皇太后轻描淡写道。
      陈氏松了口气,紧张的脸色顿时缓下来。
      连孙献仁在一边都抿紧了嘴,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这位宁远侯夫人,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太皇太后全当没看见,继续道:“想知道我为什么骂她?”
      袁思懿一听这口气,就明白。
      正题来了。

      “唉。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太皇太后叹息道:“虽然延庆不是我生的,可昔日在宫里的时候,我也没少照拂她。我自己生了个……不提也罢,延庆从小活泼又伶俐,直如我的贴心小棉袄一般,叫我怎么能不疼她?”
      “可惜,大了老了,却越发糊涂去了。”

      那一瞬间,太皇太后眼神如刀。
      “我不反对他们找人帮忙。要知道,太子妃,乃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哪个有野心的女人会不动心?”
      “可是,我却不能容忍,这些人,试图利用朕的亲情,利用朕的心软——”

      “甚至,利用朕的私心——!”

      太皇太后执国二十余年。当今登基时,第一道旨意就是请太后徽号“明光”,并与皇帝同朝称制。
      明光太后平日里也是基本不这样自称,为人也一向祥和,说话有度。
      可是,此时勃然大怒,掷地有声的一个个“朕”字,惊得连孙献仁都深深低头,更不要说陈氏母女了。

      太皇太后叹道:“天家无私事。这句话虽然太过绝对,但也不能说完全错。涉及到一国政治,军事,外交,怎么可能一家子都撇得清清楚楚?”
      “牵扯这么多攸关人命的利益,天子家的这么点子亲情,本来就薄得很!”
      “这起子小人,却上赶着跑来使坏,生怕朕家里不乱套!”

      太皇太后冷冷道:“朕就是不答应了,怎么着?打量着皇帝碍于姑姑情面,打量着太子是小辈不能多说,打量着朕是母亲会对女儿心软!”
      “——滚蛋!”

      陈氏愕然,差点忘乎所以地抬头。
      袁思懿一缩脖子。太皇太后这句震惊内外命妇的口头禅……

      太皇太后眯起眼:“竟敢这般算计!难道朕和皇帝太子都是瞎子不成?!由此可见,柳家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收起怒气,转向袁思懿,语重心长地嘱咐。

      “我老了,能陪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前两年,太子看着还稚嫩。这些时候,做事情倒是越发有水准起来,颇有点昔日太祖皇帝的风范。”
      “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太祖帝后临终前,心心念念难忘的,就是我顾氏一族,乃至家国天下的千年大计。”
      “太祖皇帝说,顾氏子孙,当领会愚公移山的精神。身为皇族,我们要做的,不是在全华夏将近两万万同胞头上作威作福!如果是那样,那我们跟前朝那些个无能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顾氏选择的这条路,亘古未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太皇太后眼神殷殷。
      “身为太子,未来的皇帝,西江的胆子不仅很重,而且,天下无人可分担。”
      “这是顾家的男人,与生俱来的责任!”

      “而你,身为顾家未来的主母,未来的宗妇,未来的国母。”
      “绝对——不可以学柳家那种小家子气的心眼儿算计!”

      “要大气,要稳下心,要能耐住气。天下至强,唯忍,百忍成钢!”
      “这个忍,不仅是要你忍住别人的种种刁难和不轨,还要你忍住自己的种种急躁和恐慌!”
      “你有你的使命,把精力花费在跟那些小人斤斤计较上,你的正事怎么办?”

      明光太后夏氏,以这样发人深省和殷切期盼的话语结束。
      “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你能有的时间,却很短。”
      “所以,不要因为那些无关人等,浪费宝贵的时间,停下你的脚步。”

      袁思懿面色平静。

      没有因为太皇太后为她出头压制,而暗生窃喜。

      没有因为太皇太后要她忍耐挑衅,而心生不满。

      她又感到了上一世,太皇太后临终叮嘱她时,那些在无形中,一层一层,层层叠叠,压到自己肩上的负重。

      她抬起下巴,起身,抚理衣角,平顺呼吸。
      缓步行至殿中央。然后,直挺挺跪下。
      ——叩首,起身,再拜。
      对着太皇太后,端正严肃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庄严行礼的女孩儿。
      她才将近十三岁。
      孺子可教。
      夏茗微笑。
      终于,没有辜负祖父和祖母的嘱托。

      袁思懿抬起头,直视太皇太后。
      她认认真真地说:“思懿记住了。而且,永远不会忘。”

      (第一卷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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