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贰小记》荠菜肉饺

1、吵架了

　　李丰仲又和他姐吵了一架。
　　他姐头脑一热又告到爹妈那儿。
　　他爹脸一板又训了他姐一顿。
　　他姐气不过，肯定又是要跑他跟前来放狠话。——李丰仲对欺负他姐向来乐此不疲。
　　他姐又是红着眼眶。李丰仲扬眉，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姐一向没什么杀伤力的狠话。也许这次会有些不同，李丰仲暗想，瞥见他姐睁睖着兔子眼努力瞪他。嚯，玩大了，这姐姐泪珠子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地乱滚呢正！
　　李丰仲时不时耍弄下他姐完全是因为看不惯她老端着姐姐的身份，明明只大了一岁不到，非要搞得像长他一辈样板着脸训话给他听，一不是爹妈二不是毛主席，谁要听你训话！不对，毛主席才不会训话，他老人家从来都是和蔼可亲地跟同志们交谈，如果少先队员也算是“同志们”的话。
　　拉回他姐这茬。这姑娘虽老被李家小二欺负，却是个不长记性的，生完气就算。再来打小就惦记她妈说的，要给弟弟做好榜样，要做不哭不闹的好孩子，哭鼻子这种带坏弟弟的事从不在小二跟前做。是以李丰仲从来只晓得他姐会哭爱哭，却没见着她真哭的模样。一个再怎么哭眼泪也跟你没半点联系的家伙，你会担心她哭不哭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啪嗒，活生生的眼泪！李小二瞬间被震撼到，倍觉愧疚正想道歉来的，李萝伊小姑娘，就是李丰仲他姐，泪珠一掉就开始吼：“爸妈就知道向着你！再向着你也没用，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你才不是我亲弟！我恨你！”拿手背狠抹了下眼睛，扭头就往外跑。
　　李丰仲张开嘴，没声。愣了几秒，冲他姐跑的方向喊：“你放屁！你才不是......”喊着喊着没了声。咕哝两句“怎么可能”，就抱着借来的《包法利夫人》手抄本发呆。
　　是啊，怎么可能！李丰仲李丰仲，仲字摆着，这活脱脱一个李家老二！族里排到了豐字，响应毛主席号召，使用简体字丰，这还是亲爸亲口说的呢！怎么就不是我们家的了？！丰仲这会儿懵完了一寻思，底气足了，又存着给她姐使坏的心思，颠去他爸书房就要告状。

　　推门便进，“爸，我姐说不过我就开始编排，说我不是她亲弟不是咱们家的，你给评评理，这可过分了啊......”一抬头就见着他爸将茶杯重重墩到书桌上，立马噤声。
　　“出去。想想该怎么进来。”
　　“是。”
　　丰仲缩手缩脚缩出了屋，轻轻带上房门，舒了口气。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敲门才给进。还不轻不重不缓不急，这手劲怎么控制得好。李丰仲小朋友边腹诽边敲房门。
　　“进来。”
　　“爸。”丰仲抬头看他爸。带个门的功夫，他爸已经戴上了老花镜捻起了报纸。
　　“什么事？”
　　“就是我姐，我姐她跟我玩恼了，说我不是她亲弟不是咱们家的，爸......”
　　“咳。嗯，小孩子家家的，拌个嘴说的话也计较。你是男子汉，跟姑娘比什么。”
　　“是。”丰仲红着脸低下头。
　　低头时才看见还抱着那小黄书！两胳膊缓缓使劲往胸前夹了夹，只盼着他爸通天眼未开，早点放他出屋。
　　李兖这会正不自在，想着怎么扯开话题才好，就见小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妄想藏东西。果断出声：“抱着什么？”顿了下，“说话！”
　　想着对孩子太凶又得招老婆骂，遂语气放缓，“拿来给我看看。”
　　再顿，“什么书？嗯？”
　　嚯，还不吱声！“拿过来！”
　　丰仲想着再不吭声准会被家法一顿，只好硬着头皮，“同学那儿借来的书。”
　　“什么书？”
　　“包...包法利...夫人。”
　　“声音大点！有胆子看没胆子说？”
　　“包法利夫人！”
　　“你看的好书！这什么书，啊，这什么书？资本主义！堕落！学校里好的没学尽学些来坏的！家里这么多毛主席语录动都不动！你正常都看什么！书交出来！”
　　“这...同学那借的，得还给他...”
　　“你借的好书！那个同学，我要跟你们老师谈谈，班风班纪坏成这个样子！怎么培养出好苗子！我看将来各个都得进去！还指望你们帮助毛主席建设新中国，笑话！”
　　“爸！别这么...呃，上纲上线...”
　　“上纲上线？倒会用词儿！知不知道祖国未来在你们手里？前年是没饿着么！建设好国家老百姓才有饭吃，你课本没教这些？你说说，你看的那什么爱玛的对你有什么帮助！”
　　“爸...”
　　门被推开，小二妈终于出来救场，“好了好了，跟孩子凶什么。你还不是看过。工作不顺心跟我们小二吼有什么用？快点啊，饭好了，爷俩快出来吃饭。”
　　“谁工作不顺心了？孩子面前瞎说些什么......”
　　李罗素歆女士不理他，冲丰仲一歪头，“小二先去洗手。”
　　“是。”丰仲闪身出门，临出门时抱了他妈一下，“谢谢妈，嘿。”大白牙一龇，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他妈小小一躲，“去，谢不管用，晚上多练一小时琴来补。呐，甭说你爸，我也觉得这书该少看。哎呀，就快情窦初开的年纪了，真是翩翩年华翩翩少年郎哟。”
　　“妈...我的亲妈哎...”丰仲还要再磨，他爸吼一嗓子，“还不快去洗手！”
　　转头跟老婆抱怨，音量低了不止一点半点，“看你惯的他，将来要成什么样子。这书不该这会儿看，不合适。”
　　素歆女士还是不理他，只管对儿子说，“丰仲，叫你姐来吃饭。两人这么大了还一天到晚闹腾。”
　　“哎。”丰仲应得脆生，洗完手却没动作。
　　要说丰仲心里没疙瘩，怎么都不靠谱。姐俩正常也小打小闹的，突然就冒出来不是一家人这种戳心眼儿的话，丰仲是真来火，轻轻揭过是真不可能。
　　又干坐了一会，丰仲就想，他姐平常那个心思单纯，肯定冒不出来这坏水，一定是她近来玩的好的那吊梢眼小姑娘，叫王什么华的还王华什么的给带坏的，一定是！既然没姐什么错处，那就出去找呗。丰仲认命，抬脚奔大院那片儿找他姐去。

　　出门迎面就撞着个人，“哎呦！看着点路呐。”丰仲张嘴叫唤。
　　“那我给你揉揉。”抬手就要摸丰仲头。
　　“嘿姓周的，别动手动脚啊，这出了屋可就大街上，注意点影响呐。我这娇媚脸蛋儿，我这纤纤玉手，我这清白身子......”丰仲说着就要扭起来。
　　周沛其不管他，摸不着头改拉他手，领着往前走了几步，“别贫了，就嘴皮子利索。”停下来手还不撒，攥的老紧。丰仲倒不好意思了，正要使劲儿把手拽出来呢，周同学松了手。转过脸笑眯眯盯着丰仲小朋友，“我说小弟弟啊，”
　　“哪个是你小弟弟！”丰仲气急脸红。
　　“好好，我说李小二小朋友啊，”
　　“周沛其！”
　　“嗯嗯，叫我名字叫的很是情意绵绵嘛。”眼见丰仲小红脸就要变墨汁染的，周沛其道，“好了不闹了，北京话说的真不错，我算算啊，刚半年。”
　　“那是，我学东西就是快。”李小二得瑟。
　　“忘了正事，你刚又惹你姐了？”
　　“嗯。”丰仲语调见低，头也低了。心里还别扭，怎么一遇周沛其哪怕没跟他什么关系也老不好意思呢。
　　“这会儿没事了，刚你姐哭的稀里哗啦，我妹合着王华对你一通批斗。你姐不吭声，我还以为生多大气，正担心你。她支支吾吾说该怎么跟你道歉，嘿。倒给我妹气的什么的。你先去找她，给个台阶下，俩都好说话。”
　　“好嘞，我正愁哪儿找她吃饭去。”丰仲乐了。转念，“不对啊周沛其，这调解家庭矛盾可都大妈活儿，怎么着也得王什么华的爱干吧？这么关心我们家，嘿，看上我姐了？”丰仲这边挤眉弄眼，心里却有点异样。一时半会儿想不清，索性甩脑后头。
　　“别瞎说！我妹妹在里边瞎掺和，我担心她整出什么不合适来。”周沛其正色。转脸间寻思着李丰仲老是拎不清也挺憋闷，心里一个不爽，手一抬就着丰仲脑袋狠狠一揉。
　　“嘿干什么呢，前两天刚理的发，好不容易不留青皮，你给我留点好样子成吗？”丰仲脑袋乱甩，欲脱魔爪。
　　“成啊，等你比我高了，我肯定不乱揉。”沛其暗下决心，回去让张叔再安排几份训练，管长个儿的。
　　“一言为定！”

　　两人打打闹闹一路走到沛其家。
　　丰仲推门，“姐。”
　　丰仲只比他姐小了几个月，论个头比萝伊要高，这会带着些尴尬，却仍要直视他姐的眼。又叫了声，“姐。”
　　“小二...小二，对....对不起...”萝伊躲开了丰仲直视，小声嗫嚅。
　　“姐，回家吃饭。”丰仲走上前笑着拉他姐。
　　“嗯，嗯。那什么，润其，我先回家了。”扭头，“小二...”
　　“我的亲姐姐，有什么话咱回家说成么，堵沛其他们家门口，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沛其哥他怎么你了呢。”
　　“小二！”萝伊又怒。
　　“小二，惹完你姐还想惹我是吧？”沛其气乐了。
　　“别介啊，等我把这傻姐姐领回家再说啊。”丰仲转脸冲沛其乐。
　　“小二！！”萝伊再怒。
　　“姐，说你傻别不认，你看，只会小二小二的叫来叫去。”
　　“李丰仲！！！我告诉妈去！”萝伊真怒了。
　　“快去快去，妈正要找她傻闺女洗洗小手吃饭饭呢。”
　　“妈！小二又欺负我！”

　　沛其远远听见姐俩对话，笑的一脸温柔。
　　“哥，你真看上萝伊妹妹了？先说好，你们俩好上后，可不许忘了我......”润其也笑，不过一脸暧昧。
　　“去去去，什么好上不好上，小姑娘家家的乱七八糟什么话都能说？小心我告诉爸去，罚你写大字练心。”
　　“哥！你又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