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即是夜晚》深蓝如绸

2、清秋落叶

　　我跟他都是讨厌夏天的人。
　　当然，在一抹浓荫下踩着斑驳光斑漫步着，着实是一件惬意的事。然而比起顶着烈日欣赏夏日那过分明媚耀眼、鲜花遍野的美景，我还是更喜欢在秋天的某个午后偷偷溜出家门，站在梧桐树下，仰着头看着那粗糙的枝丫发呆。
　　那家伙倒是喜欢靠着树干坐在树下，满地的梧桐叶泛着金黄，他说这样坐着再配上一本书，嘴里哼着一首歌度过一个下午，是最最自在的时光。
　　自从开始跟他交往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人并不像我想象中的法律系学生那样死板沉闷，虽说他并不像那个时候的我时时挂着一抹没心没肺的笑，但他始终保持着温柔细致的形象，跟他对话并无压力，偶尔开起的小玩笑让人觉得跟他相处实在舒心。他那翩翩风度，恰似古时的儒生公子。
　　当然，这般性格温和、样貌英俊的男生，在大学里是很受女生欢迎的。那年头女生开放多了，胆小的自然只敢在背后默默爱慕，而胆子稍微大一点的，或是递上带着香气的情书一封，或是放学途中的突如其来的一次拦截跟一声告白，这些都是秦末时常遇到的。他一个人应付倒还好，秦末却又偏偏喜欢在闲暇时分拉着我到图书馆遨游书海，而图书馆偏偏又是校内人员密集地。有些女生甚至算好了秦末去图书馆的时间，准时准点地蹲守在那儿，就算不能近距离接触远观一阵也好。因此秦末往往是选择在图书馆角落处坐着看书，然而这样并不能完全避免被发现的可能。所以有时我正看得入神，也不得不被秦末突然拉着跑出图书馆——虽不痛快，可也不算太过介怀，毕竟我已经把他当作朋友，但是这样的事屡次发生之后，我也不免开始想：
　　这家伙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
　　这下我不自觉地开始将我跟他比较。他眉眼英俊，可我也长得清秀，看样子跟形象没有太大关系。可那时候的我算是那种看上去乖巧实际上一点都不安分守己、甚至显得有点大大咧咧阳光过分温柔不足的男生。虽不是没人钟意，但并没有秦末那家伙追求者甚至在校外也存在不少。似乎问题就出在性格上面。
　　不过，如果说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的话，这种被人缠着的问题就不会如此严重了吧？
　　这么想着，我也这么说出口了。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的回答着实让我想揍他一顿：“我怎么能伤害广大女同胞弱小的心灵呢？再说，我是学法律的，最起码得做一个诚实正直的好青年吧。”
　　“你不烦我陪你出去的时候我还嫌烦……”我轻声抱怨着，右手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指节好像是因为沾了化学药品微微泛黑，不大美观。
　　“你是抽烟还是怎么着？”似乎是没有听到我的嘀咕，秦末就直接对我手指泛黑这点进行了提问。说了原因之后，换来的却只是他一脸嫌弃——虽然听上去有些不爽，甚至我为此像只小猫一样炸了毛，瞪着眼高声回了他好几句——可事后一想起来，心脏就像注入了一股暖流——
　　“我怎么会跟你这么个笨蛋做朋友啊？你小心一点会死哦！而且这样很没有艺术感嘛，下一次啊你要么不弄要么就五个手指一起来……”
　　他的这种调侃虽然时常换来我的一记暴栗，然而他依旧是笑眯眯的。可能就是这样温和的性格，引得无数女生的倾心，对吧？
　　应该是的。至少我也觉得跟这样如清风拂落落叶这般的男子交往，无疑是给自己的生命添上一笔优雅的淡墨。
　　“介意说一下你讨厌夏天的原因么？”
　　在我跟他认识的第一个年头的深秋时节，他围着一条棕色围巾盘腿坐在梧桐树下，仰着头看着正轻轻扶着树干纹路的我，轻声问道。
　　“怎么说，嗯——”我想了想，只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实在差劲，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几个能确切形容心中那种感觉的词语，“就是觉得，夏天太灿烂了，灿烂得过分。可虽然是这么灿烂，可不还是得……得离开嘛。”
　　其实我在“不还是得”后面接一个“死”字。秋天本来就是夏日的终结，这样说的确没错。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下意识避开了那个字。
　　“对啊……离开。”他点点头，旋即又扯了扯我的衣角，“哎，我说，你怎么不快点去死？”
　　“呃？”我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这家伙思想跳跃距离堪比横跨太平洋的长度，只好迷茫地看着秦末那双半眯起来的细长黑眸。
　　“对嘛，你死了我就可以把你埋在梧桐树下，这样你就不会离开了。”秦末拍了拍身旁的那片铺满了梧桐叶的一小片土地，示意让我坐下。
　　“你还真是爱我爱得想杀了我啊……”有些无奈的坐了下来，随口应了一句，只见他抿了抿嘴，接着开口说：“对哦，我最爱温绸啦~所以说温绸快点去死~”
　　其实，这家伙只是不想离开我而已吧——我就这样解读着他跟我的这次对话。那年秋天落叶似乎不算太多，满眼过去只剩下我跟他曾经坐在一起的那个梧桐树下的那浓稠似毯的金黄落叶，一阵阵风吹拂着却没有增添多少寒意。风吹叶落，那一股股树叶摩挲的沙沙声我只听得见梧桐树的清吟。不算悲怆不是哀伤，只是轻轻淡淡的一段声音，就像那个故作任性想我长久陪着他的那个秦末。
　　算不上很喜欢他这种朋友，因为我们基本上是没事相约外出做个玩伴，有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并不是对方。但这种相处方式之于我们两个人刚刚好，不算太过亲密也不是疏如陌生人，只是一种中间状态。我不至于离了他就会窒息，他也不至于没了我就痛不欲生，但我们谁都不想轻易离了谁。我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起拥有的时光，只有现在。
　　那年那时那树下映着那清秋里的那满地的落叶，正是我在心里默默许诺要陪着这样清雅如秋叶的男子度过我们能够相伴的每一刻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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