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季节》企子小姐

1、chapter 01

　　张扬第一次见到齐迹是在一个飘着白雪的冬天。

　　他记得那天阳光明媚，晃得白色的雪入眼便是针扎似的疼。天气不冷，只有淡淡的哈气和漫天飞雪证明着这是冬季。他被白雪晃得有些头晕，却是难得自在地漫步在这空旷的广场上。

　　然后他看见了她。

　　多少多少年以后，那个事事都满不在乎记忆力又差到可以的张扬还是可以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甚至连她眼中明媚的光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是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人的。这也不怪他，空旷的广场入眼都是一片雪白，这些工作人员偏偏统一穿了一身的白，唯独齐迹一人穿了醒目的黑。

　　他才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张扬眼前亮起了闪光灯，他有些诧异地看向灯光的方向，摄像师抱歉地放下相机，笑着说感觉不错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张扬瞥了一眼也没有在意，而这边的齐迹已经拖着长长的婚纱从雪地上站了起来，张扬看到她脚下厚厚的毯子，视线转到她露在外面冻得发红的手臂又迅速移开。

　　他迈开步子，不经意地一瞥，正好看见齐迹冲着刚刚的摄像师微笑。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齐迹的名字，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人将会和自己有什么样的交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

　　他只想到，这个冬季大概不是冬季……是个阳光季节。

　　后来张扬从其他女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

　　那时他半躺进沙发里，两条腿叠交着举到脆弱的玻璃茶几上，嘴里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穿着暴露的性感女人坐在边上，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另一只手无聊地翻看着时尚杂志。

　　“诶？这个人好像你啊！”

　　女人稍显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扬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眼珠动也不动仍盯着手机屏幕，女人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样，自顾自地念着杂志上的文字。

　　“阳光季节？这跟你还真是不搭啊。”

　　张扬动了动手指，女人立马把杂志递过来，张扬再挥了下手，女人便识相地离开了。

　　杂志上是一张占了整整一面两张纸的照片。背景是自己曾见过的漫天飞雪，穿着黑色婚纱的女人坐在雪地上，一只手撑在身前，仰着头看向前方的男人。

　　那男人微微低着头，不长不短的刘海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情绪。照片的左上角用金色写着龙飞凤舞的“阳光季节”。

　　张扬有些晃神，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坐在雪中的漂亮新娘。

　　她叫齐迹。

　　她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明媚阳光。

　　然后张扬就如同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小孩，渴望着再一次吃到那美味的甜腻，所以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

　　他从未拥有过阳光，所以见到一点点光亮就死抓住不放。

　　他查到齐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张扬今年十七岁，正是上高二紧张学习的年纪，他却从来没有进到过他所谓的班级里去，因为他有着不同于十七岁少年的生活。

　　他知道齐迹是自己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人缘也好，兼职模特。

　　他知道齐迹生活在单亲家庭，自八岁开始便没有了父亲，她的父亲是个赌徒，被人打死在垃圾堆旁。

　　他知道只知道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张扬在高中放学的时间等在学校门口。

　　他戴着墨镜扣着帽子倚在车边，张扬身材修长，再加上神秘的装扮，这让整天只窝在学校里学习的学生们对他这样的存在十分好奇。

　　张扬毫不在意地承受着一个个探寻的目光，墨镜后的眼睛盯着校门口，视线扫过每一个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

　　齐迹出来得不是很晚，她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和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她身边跟着一个短发女孩，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是亲密。

　　张扬一眼就认出了她，也看到了她身边的女孩。他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不管不顾女孩惊讶的目光，一把扯过齐迹往回走，把人塞进车里后自己也跟着进去。

　　那短发女孩立马跟了过来，使劲地敲着车窗，还不停地喊着什么。

　　张扬自然是没有理会，齐迹被他压在身下，帽子因为张扬粗鲁的动作掉在了车座上，她黑色的长发散了出来，衬出她白皙的肤色。

　　张扬只管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因为张扬在这么做之前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后要干嘛。

　　他只是因为看到了阳光，明媚而有些刺眼的光，所以就像之前那样，像自己之前对待喜欢的感兴趣的事物那样，抢到手就好了。

　　他没想过之后要怎么做。

　　齐迹愣愣地看着他，没有挣扎，没有恐惧，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疑惑去看压在自己身上英俊却冷漠的男人。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中透出明媚的光。

　　“我记得你！”

　　此时的张扬还在因为她眼中的光而走神。

　　“你是因为杂志的事来的吗？抱歉啊，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照片放到杂志上了，你生气了？”

　　啊，没错，就是这种光芒。

　　“照片上看不出来你的样子哦，应该没关系吧？实在不行的话……”

　　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光芒，不知名的光芒。

　　“嗯……但是你来找我也没有用啊，我只是个小小的模特而已，而且我的朋友还在外面，我不想让她担心。”

　　没有畏惧，没有谄媚，没有不怀好意，没有威胁恐吓，没有探寻好奇……单纯得刺眼的光芒，干干净净的光芒……

　　“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

　　“那……”

　　“照片的事我不追究。”

　　“诶？啊，真是抱歉，不过谢谢。”

　　“你走吧。”

　　“那，再见？”

　　“再见。”

　　齐迹笑着下了车，外头的短发女孩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张扬看到齐迹笑着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眼里带着抱歉和感动。然后短发女孩冲着自己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牵着手离开。

　　张扬点上一支烟，夹在指间，望着少女们离开的方向。

　　你第一次对我说的话是你记得我。

　　明明我们才是第二次见面。

　　你说你记得我。

　　这句话就这么让我记了一辈子。

　　然后张扬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十分吃惊的决定。

　　他去上课了。

　　留着长长的指甲的女人看着张扬穿着一套黑背上空空的背包出门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已经五年没去过学校的人现在想要认真学习了？”

　　“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呦，真要做个好学生了？没关系，给够钞票就行。”

　　看吧，他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表面上看是最亲密的人，睡同一张床，平时也都腻歪在一起，却仅仅几张钞票就可以把人轻易分离。

　　张扬偏过头来看她，用他最冷的眼神，女人被吓了一跳，立马住了嘴。

　　他也懒得理会，开门离开。

　　对于张扬来说，他不用上学，不用考试就可以拥有重点高中的毕业证，然后用钱去读算不上最好但也是很多学生梦寐以求的大学。他只管过自己的生活，然后用钱用权买到一切。

　　从小学开始，教室里只是空着那么一套桌椅，老师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学生他不用来上学不用学习将来就能拥有一切。到了高中情况稍有不同，有同学开始猜测这个从来不来上学的同学的身份，各种传说各种版本只是让这个人的身份更加神秘而已。

　　所以当张扬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尽管老师没有做介绍，他自己也是一直默不吭声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还是有不少同学在观察着他，然后议论纷纷。

　　接着齐迹注意到了他。

　　张扬看她，她明显是想过来说话，可是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是笑笑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之前那个短发女孩也注意到了他，一脸敌视地瞪过来，被齐迹拉了一下也收回视线坐下来。

　　上课了，张扬只是倚在椅背上看向坐在第一排的齐迹。

　　齐迹虽然成绩很好，但是上课听讲也没有很认真。张扬还看到她在第一节课上打盹，在第二节课上跟同桌做小动作，在第三节课和那个短发女孩传纸条，第四节课吵吵着肚子饿了，第五节课在座位上左摇右摆不肯好好记笔记。

　　看到齐迹地二十八次因为感觉到张扬的视线而转过头看过来，张扬老老实实地收回视线盯着桌子上还没有翻开的教科书。

　　到了午休的时间，张扬看到齐迹身边聚了几个女生，几个人讨论着中午要吃什么，然后齐迹注意到了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的自己。她跟那个短发女生说了什么，接着短发女生看了自己张扬一眼，扯了扯齐迹的脸，他听见齐迹模模糊糊地喊着，你要对模特的脸做什么啊！

　　几个女生便结伴离开，齐迹则向自己走来。

　　此时阳光正足，洒在张扬身上，困意席卷而来，带着教室里的书卷气息竟让张扬感到惬意无比。

　　“那个，这是你的报酬，虽然没有签约也没有事先说好，但你的照片的确是放到杂志上了，所以这是报酬。”

　　张扬瞥了一眼齐迹手中的信封，伸手接过。

　　“你不吃饭？”

　　“不饿。”

　　“话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上学啊。”

　　“有特殊原因的。”

　　“家庭原因还是身体原因？”

　　“……”

　　张扬没有回答，齐迹想自己是猜中了一个，而张扬也不在意她猜到了什么。

　　“问你一个问题。”

　　“啊？”

　　“你上课都不用听讲的么？”

　　“啊，我是可以一心二用的类型哦。”

　　“意思是说你很聪明喽。”

　　“我可没有这么说哦。”

　　“……”

　　“不过因为这个我也没少被老师训话啦。”

　　“嗯……”

　　“你是视力不好吗？看你上课就没看过黑板。”

　　“……”

　　“不戴眼镜？”

　　“嗯。”

　　“那就去配一副吧，正好今天收到了报酬啊。”

　　“你陪我。”

　　“诶？”

　　“我不知道地方。”

　　“可是……好吧，星期六怎么样？等我打完工。”

　　“打工？雇佣未成年人打工不是犯法的么？”

　　“呀呀！那我还是模特呢你怎么不说。”

　　“模特出去打工这样好么？”

　　“所谓打工也不过去杂志社整理东西啦。”

　　“哦……”

　　“你真的不吃饭？我饿了诶。”

　　“那走吧。”

　　“话说你只是因为不知道食堂在哪里才不去吃饭的吧。”

　　“不是，我还没有饭卡。”

　　“……好吧，就当我请你了，刷我的！”

　　张扬从座位上站起来，齐迹正好转身回座位拿饭卡，长发在空中绕出一个半圆，淡淡的发香飘进张扬鼻间。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看着少女黑色的长发，突然觉得有些迷茫。

　　从来没有人。

　　从来没有像她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她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