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暧》渡参商

73、急躁

　　灰原坐在客厅，双目放空。从背面看，大概会以为她在以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关注这部从各个方面看来都很有骗观众眼泪嫌疑的电视剧…然而……天知道她只是在贝尔摩德不在身边时习惯性冥想而已。
　　最近记忆溯流的情况比以往更为严重，几乎许多仅在过去出现在眼前一刻、不值得被记住的东西都会浮现，而突然失去意识的症状却在相应减少……若说这是ＡＰＴＸ暂时解药的带来的超值疗效……那么，副作用大概就是身体不正常的热度，以及这些一度浮现的琐碎记忆却在想起来不久又会尽数消失的悲惨现状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或许，她潜意识里对此是有一些猜想的。只不过……灰原的眼神不由地飘向没有完全关上的阳台玻璃门……明明这副身体根本没办法维持太久…然而……再将视线转回，却没想到和画面正中的女主角的视线碰个正着……
　　“你答应过我的……”画面转到一个男人远去的背影上，女主角的声音里充斥着无力的忍受。灰原抱住自己的膝盖，直勾勾地看着电视画面。片刻后，她拿起遥控，关了电视。
　　突然的静默气息透过一道不宽的缝隙从客厅传递至阳台，成功使撑着栏杆的贝尔摩德注意力由电话转向客厅。
　　“……贝尔摩德？”
　　“嗯，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吧。”
　　“喔～似乎你一点也不意外嘛，这可是连琴酒都不知道的情报，看在你提供毛利侦探信息的份上才特别告诉你的。为什么，贝尔摩德？听艾尔说，你之前对这个女孩很关注啊。”
　　“那是这边的事。但是这份心意我暂且就收下了。”
　　“这种满是敷衍的道谢就免了吧。”
　　“太过认真就不怎么可爱了，波本。”贝尔摩德笑着拉上阳台的玻璃门，挂了电话。
　　客厅里自玻璃门闭合的声音后就没了动静，灰原却执拗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宁愿认真地凝望黑了屏的电视，也不愿转头看看那个原本应该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去了哪里。
　　所幸，最终那人也没有让她费力转头。
　　“不好看么？”贝尔摩德需要将整个上身架空，靠着架在沙发靠背上的腰部力量才能稳住自己，同时从后方将灰原的双肩收在怀里。因为灰原佝偻着背缩在沙发里环住自己的双膝，因此贝尔摩德只能以这种别扭的姿势让两个人产生接触。
　　灰原垂头，将表情埋进曲起的双腿和臂弯之中，一本正经地评价：“感情太过理想，主人公的描写就显得太刻意了。”真亏她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同时还能抽空看一看剧情。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人这种生物，往往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才会产生强烈的向往。永恒的感情也好…无限的生命也好……在这种本能的渴求面前，居然冷冰冰地理论人性，这种灰暗又悲哀的地方，到底是像谁呢……意外地，倒是显得分外可爱。
　　“我是说，我，不好看么？”
　　贝尔摩德的外貌和风格十足女性化，遗憾的是她狠厉的作风无疑只会给她的个人形象扣上“可怕”这种硬朗的评价。难得看到她这样“柔软”得正常的一面。
　　灰原不说话，也不抬头。或许她口中“刻意”的东西才是她想要、却也害怕的——就如现在围绕着自己的这份温度。灰原不说话，贝尔摩德也就不说话，就着别扭的姿势静静抱着她。
　　“今天…第二天了。”灰原突然说。
　　贝尔摩德一愣，随即直起身子绕到沙发前，灰原有所感应，刚抬起头，就被贝尔摩德逼近的身子压靠在沙发背上。贝尔摩德双腿跨过她的身子跪在沙发上，完完全全把人困住。这才皱眉，“自己的身体情况你应该清楚，冒险变大的事以后不应该再出现。不管你想起了什么，但这种不正常的急躁对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好处。”
　　灰原的眸子暗了暗。
　　两天来身体各种症状都说明了一个明显的事实：ＡＰＴＸ４８６９的解药，正在不断打破她身体原有的平衡。这种平衡也许和她身上的秘密有关，也许和不死药有关，也许和她的父母有关……可以确定的是，打破这种平衡对她并没有好处。体温过热就是明显的征兆之一——人和变温动物不同，是有能力在正常范围内自行调节体温的……灰原的症状则说明，她的身体虚弱到连基本的体温都没有办法保证。
　　尽管行动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正常，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比以往更加腹黑，但灰原的确处在很不平和的心理状态中。无疑，贝尔摩德就是这种心理状态的直接导致者。想也知道，按灰原以往的生活方式来看，巴不得一辈子长不大刚好一辈子不用担心身份暴露……若是两人的关系依旧和以往一样原地打转也就罢了，然而……对于现在的灰原来说，“长不大”就是最大的问题。
　　“此外，你如果是在担心其他部分……那就更没有必要了。”贝尔摩德说完，在灰原唇上啄了啄，挑眉“不晚了，去洗澡吧。”
　　“……”这么一说，倒像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一样……灰原起身，默默走向浴室。说是期待……或许只是不甘难得的身体恢复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吧。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灰原头一次后悔服下自己制作的药物……尤其是在得到贝尔摩德在摩天轮上给出的答案之后。
　　许多事情，在明朗化之前，反倒不会占用太多期待。
　　走到浴室门口，刚要开门，却发现流水声透过门传出来。灰原动作一顿，随即想起，这栋房里应当只有自己和贝尔摩德。那么，水应当是贝尔摩德……？推开门，向里走些，浴缸里果真已经屯了不少水……再退几步，从门里向客厅看去——贝尔摩德一边灵活地来回转着手中的电视遥控，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灰原之前评价的电视剧。似乎感觉到灰原的视线，转过头来，然后……贝尔摩德看到了被灰原迅速甩上的浴室门。
　　灰原把自己浸在热水里。就在推门的一瞬间，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在挂着“朝户”这个姓、且最终被火灾吞灭的那所宅院里……贝尔摩德在带着自己进入朝户夫人的房间前，曾经故意绕了一段远路，后来进去时，那位太太就已经被害了。当时，自己曾经怀疑贝尔摩德的行为可能和这位太太的死亡有关，但如今才发现，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很简单的逻辑：有什么会让人在原本要进入的、不属于自己的房间前，临时避开？答案是，发觉这间房间在此刻不方便有外人进入。当时贝尔摩德知道那间房里有别人？需要自己和贝尔摩德避开的人？这个人，和贝尔摩德所说，朝户和希的“北斗”身份相关么？
　　对于灰原身体里的秘密，目前“北斗”可谓是最大的突破口。正如贝尔摩德所说，在灰原身体里秘密暴露的时候，刚好出现了与这个秘密相关的研究，就是疑点。可连警方都没有线索的，那个在小岛被破坏后就带着不死药研究结果神秘消失的北斗成员，又该怎么找到呢？
　　咚咚——突然传来扣门声，还有贝尔摩德的提醒：“不要泡太久。”
　　灰原摇摇头，跨出浴缸，走到一旁的梳妆镜面前，伸手将模糊的镜面抹出一道清晰的痕迹，与斗志涣散的自己对视，同时叹息：“笨蛋……就这样安心于这样的相处里，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秘密呢……？”
　　灰原开始怀疑镜灵这种生物是否真的存在了——因为她分明看见模糊一片的镜面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紧接着，她挂满水珠的身子就被浴巾包裹住了。贝尔摩德围浴巾的同时，刚好也能围住浴巾里不着寸缕的她，接着抬手，将灰原抹出的痕迹拉大，与镜子里的灰原对视——
　　灰原呆滞地看着镜子里贝尔摩德的红唇在自己耳边开开合合…尽最大努力避免自己因心跳过速而昏厥…等她回神过来，发现贝尔摩德刚刚说的是：
　　“你原来，这么着急么？”
　　这种含义暧昧的双关让灰原呼吸困难，偏偏又不好辩驳，只好无奈又无力地把自己逼到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