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暧》渡参商

37、入病

　　气球，八岁小孩身高那么大的熊形气球，从灰原身边飘过。熊的尾巴被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线牢牢栓紧，被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孩子抓在手里，笑着与灰原错肩而过。
　　那个气球似乎有着别样的意义，在灰原毫无波澜的眼里驻下了不长的时间。灰原转过身，盯着女孩手里的气球，没有表情。气球这类东西，像风筝一样，总令人回忆起身不由己···
　　突然，一阵风吹过，笑容可爱的女孩没留神摔倒在地，手里抓着的气球脱离手心。女孩还在为摔倒时受到的疼痛而委屈，见到心爱的气球这样慢慢腾空，眼中便开始酝酿泪水···
　　余光被一片暗色覆盖，女孩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她心爱的熊先生安静地躺在半空，没有要继续升空的趋势，紧接着看到一个比自己稍微年长的女孩子，安静地替自己抓住了想要逃走的熊先生。她替自己抓住熊先生的样子太有吸引力，女孩眼里的泪水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孩子特有的懵懂：“小姐姐，你好漂亮···”目光转向气球，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谢谢你～！”
　　尽管作为气球本身，没了线的束缚应当会更好，可是在看到女孩摔倒在地的一瞬，灰原却不由自主地替她抓住了气球···这应该是什么心态呢？没有遇到过小孩子纯纯的道谢，灰原一时被这种状况弄得失了语言。见小女孩呆呆趴在地上对自己笑得开心的模样，灰原有些木然地扶起小家伙，又让小家伙赏了一个甜甜的笑。
　　“礼子——”后方上来一位年长女性，有些焦急地扶住小女孩，先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说着你没事吧，替小女孩仔细检查过后，这才松下一口气，目光转向灰原时变得柔和友善：“谢谢你啊，小朋友～”随即这位年轻美丽的妈妈朝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别人，又有些疑惑地问灰原：“小朋友，家人呢？不在···这附近吗？”眼光有些担忧。灰原在她看来不过也是需要监护人的孩子。
　　灰原摇摇头：“在等姐姐，姐姐去买喝的了。”
　　附近，有一家咖啡店。
　　“是吗？那就好。”年轻妈妈放下心来，站起身温柔的笑：“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灰原将手中的气球递过去，礼貌地回答：“再见。”
　　礼子接过气球，笑咧了一张嘴，缺了几颗牙。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灰原笑：“小姐姐，谢谢你～！”年轻妈妈随着自己女儿的动作停住脚，温和地看着灰原。
　　灰原应了一个笑，没有说话。
　　咖啡店里突然出来一个纤长的身形：“小哀，这边～”
　　年轻妈妈见那个身形，最后冲灰原笑笑，牵着自己的女儿慢慢走远。而在这对母女消失的拐角，一双黑色皮鞋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咖啡店里出来的纤长身影慢慢向灰原靠近，灰原闭了眼，神色间有些嘲讽：“你一直教唆小孩子做这样的事吗？”
　　纤长的黑发女性弯下腰来，眨眨眼，神色间一派俏皮：“结果，你不是也做得很好吗～？给，奖励～”
　　一杯冰咖啡放到眼前，将中午的日光披开了一匣空余。灰原对贝尔摩得这种换一张脸皮性格也跟着换了个十万八千里的嗜好见怪不怪，但这种夸奖很不让人受用。接过冰咖啡，灰原走到一家店墙边，藏起阳光下的自己，喝了一口，问：“今晚么，行动？”
　　贝尔摩得刚喝下一口咖啡，听到这话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这样的事了？”
　　灰原看她，反问：“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喝咖啡了？”
　　贝尔摩得怔，眨眼，吐出句似是而非的回答：“···倒是你，似乎老在喝···”
　　话说，这是一样的嘛，相处久了，有些事不想在意也不得不在意了。
　　听闻咖啡这一与睡眠重点相关的话题，灰原不雅观地打个哈欠，一股困意涌上来···似乎一天到晚自己总是睡眠不足···今晚，去补觉好了，反正这个女人又有事要做。
　　“那么，走好～”灰原端着冰凉的咖啡慢慢走出墙角，打着哈欠随意地留下一个招招手的背影，悠悠地走远。
　　贝尔摩得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眯了狭长的眼，语调比平常拖了小半拍：“不祝我好运吗～？”
　　那边灰原的步子没一点改变，用潇洒的背影驳斥贝尔摩得的痴心妄想。
　　再饮下一口咖啡，冰凉的触感直达神经中枢，暑气被驱散，脑里清明一片。贝尔摩得看着杯口深色的口红印记，转身之间唇印和咖啡一起归入垃圾桶。不习惯的东西，尽管有效，也还是不习惯。
　　极短的时间内，刚才眉目柔和的纤长黑发女性就像融进了周围快被烤化了建筑物内，没了踪影。也许化作了不多的行人之中，是打着阳伞的上班族，也像是擦着汗的外卖递送员。

　　酒店双人间，灰原躺在离门远的那一张床上，手臂压住的流海在视线内打出了不少棱角。天花板上重复着印花图案，催人入梦。
　　身体里用于思考的能量明明好像枯竭了一样没有丝毫反应，此时最自然的反应就是沉入梦乡，但一旦闭上眼睛就会回放贝尔摩得刻意放缓的声调：不祝我好运么？真是，刻薄的女人，只是因为没有祝你好运，就不让人入梦了吗？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总有许多念头在持续。成功从那个岛旁的拦路者工藤那里取得通行权之后，贝尔摩得居然神通广大地准备了一艘船早早等在一旁接应。之后的生活就和米花町彻底割开，完完全全系在了昔日有意弄死自己的人身上，和她一同踏上寻找自己身上秘密的路线···
　　自己身上的秘密···说好和自己一起寻找秘密的那个人呢？对了，她有事出去了。她总有些事，自己不该知道的···
　　咔嚓——门开了，房内的气息是熟悉的，门又被那个人轻轻关上。贝尔摩得回来了。比预料之中快很多，进展顺利么？
　　灰原不想睁眼，任由五官可感的光线被来人的身影挡住，脑中的各种思绪总算在这阴影里慢慢沉淀下来了。那个恶劣的女性对灰原意识清醒的睡眠显然了然于心，偏偏没有点明的意思，倒是悠然自得地坐上另一张床用专注的视线问候睡美人。被柯南吐槽过的灰原唯一做不来的装睡演技，目前为止看来并没有什么提高。
　　灰原睁眼：“所以，行动失败了吗？”这种任务速度快得不正常。
　　贝尔摩得对灰原的定义存在意见，略略提了眼角：“不，途中发现了别的情报，原定计划被放弃了。”
　　灰原本着好意揣测贝尔摩得这句话：“那么，你瞄准的这家人，和我的身体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你发觉了。”
　　“任何人对自己整日里莫名其妙不间断的睡意，都不可能会毫无察觉的吧。”灰原翻个白眼。
　　贝尔摩得输给了她的淡定，无语地打量着灰原慢慢涌上的睡眠状态。
　　“这家酒店的隐私保护措施做得不错，你一个人在的时候可以不必这么防范，特定说来，我们的行踪不会暴露。”灰原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贝尔摩得的保证，不由感叹，鬼知道自己睡不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就一个嗜睡的病人而言，以对一个人真诚的忧虑和关心保持住了清醒，却得到该人类这种评价，应该有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