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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1 ...

  •   月色既明,永安宫里宫人正忙着上灯,庭院中景泰蓝大缸里移栽了翠玉湖的白莲,月色灯影里莲瓣娇娇楚楚,丝丝清幽的香气似有若无没入空气中。皇后富察氏虽玉体欠安,却素来不喜人扶,宫女采萱便只虚虚在她肘下搀了一把。方入垂花门,便闻丝丝袅袅的清香。采萱忽一喜,躬身福了一福,说道:“给主子娘娘道喜。”
      皇后富察氏望着庭院里数十口景泰蓝大缸微微一愣,半晌回过神来,幽幽叹道:“何喜之有?我竟是不知道。”采萱自知她的心事,不由抿嘴一笑:“瞧着着院子里数十缸莲花,定是主子爷素知咱们主子喜欢白莲,打发人搬过来,好让主子解闷的。”皇后微微一笑,她的眼睛有着狭长而柔软的漂亮线条,独有一种沉静安然,虽不是这后宫里最美的,却自有她的动人之处。她似是没听清楚,只是移步至缸前,眼睛直直盯着大缸。那莲并未全开,有莲苞只茶盏般大小,翠叶如盖下几尾绛色金鱼,往来忽翕。皇后忽幽幽道:“既然不愿纤尘染,何必立身淤泥中。”
      采萱心里一紧,虽文绉绉听不大明白,却知又是那些个意思,忙劝道:“主子何苦说这样的话,主子您既统摄六宫,乃正位中宫,是当朝中堂之女,主子爷到底是怜惜主子的,娘娘快别再说这话,没得叫主子爷听到白生您一场气。”皇后一笑,“罢了,扶我进去吧。”
      殿中的西洋自鸣钟敲了九下,方过亥时,皇后富察氏喝了半盏□□茶,用青盐水漱了口,洗了手。采萱望一眼自鸣钟,见皇后靠在大迎枕上,说道:“主子若是乏了,且去炕上歪一会子,主子爷政务繁忙,估摸着子时方才过来呢。”皇后盯着烛台上灵芝蟠花红烛,说道:“这会子恐怕还不能容我歇着呢。”说着拿过一旁小银剪,剪了那灯芯,烛火恍然一亮。不一会儿竹帘外宫女芷卉忽进来禀告,“启禀主子娘娘,定主子过来瞧您了。”
      皇后微微一笑,似早已猜到,随手将小银剪放入银盘里,抬头闲闲道:“让她进来吧。”
      殿中青花缠枝香炉燃着百合香,丝丝缕缕青烟细升,甚有一股清幽。定妃由侍女挑了帘子进来,躬身请安,口道:“臣妾恭请皇后圣安。”皇后倒是很客气,说道:“采萱,赐座。”又命人看茶,随意道:“莲心,扶你主子起来。”定妃忙谢过恩坐下。
      皇后拿过平金堆绣纱罩阖上烛台,由宫女芷卉端了放在一旁梨花木案几上,瞧了定妃一眼,这才说道:“刚走完百病各自散了,本该好生歇着。如今这么晚了,妹妹怎么过来了?”
      定妃勉强一笑,吃了几口茶,拿过腋下娟子虚虚拭了拭额上细汗,捻在指尖饶了几匝,随即松开,方回道:“臣妾从瞻景阁回来本是累了,便贪着路近索性命人从莲华殿方向回去,不巧……”皇后手里拿着杯盏,指尖捻着茶盖子转着,一圈又一圈,定窑烧的白色描青盖子,尾指上套着的赤金嵌珐琅护甲刮在杯壁上,“啩吇”一响。定妃略略顿住,皇后似是笑着瞧她一眼,说道:“妹妹好福气,瞻景阁就着勤政殿,可是遇见皇上了?”
      定妃忽然尴尬一笑,“妹妹哪有与皇上銮驾同行的福气。”她顿一顿,瞧一眼皇后神色,嘴角微翘,到底瞧不出来心里是什么个打算,还是说道:“臣妾路过勤政殿,瞧见外头侍立着扈从近侍,以为是主子爷在里头,便下舆打算进去请安,谁知进了垂花门,才发现里头还未上灯,独独南配殿静室里亮着,外头宫人近侍齐刷刷跪伏了一地,只主子爷在里头,正纳闷着……却闻里头有年轻女子说话声传出来,臣妾打发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行宫里的宫女。”想了一想,说道:“主子娘娘,御苑里还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可不合规矩。”
      皇后富察氏听了这会子话,明白了其中文章,吃了几口茶方道:“我且知道了,眼下瞧着快交子时了,先跪安吧!”定妃勉强说了声“是”,不想这桩事情被皇后四两拨千斤敷衍过去,又想着皇后虽心慈手软,或许心中自有定夺,跪了安便告辞回去了。
      皇帝霄旬虽然年轻,但八岁践祚,清制下孝圣太后早为其设立了皇后,皇后下设四妃、六嫔、八贵人。皇后富察氏乃一等功大臣一索克多之孙女,索克多本是三朝元老,世袭爵位,又乃先帝临终委任四位辅政大臣之首。帝后两人同龄十四岁大婚,皇帝霄旬亲授宝册,带她更不同寻常。
      采萱端着一盆水打了帘子进东暖阁,却未见皇后,出来寻着,却见她立在天井廊下,不由道:“晚上起了风,主子会屋里歇着吧,刚小路子传话,主子爷正往莲华宫来,已过了西玄门。”
      皇帝来时正好瞧见她立在廊下,披了件茜色缎花狐肷褶子大氅,因常病者,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是他的原配,相敬如宾这些年,霄旬带她犹为珍重。不禁道:“虽是打四月的天儿,晚上总是凉的,你身子素来不好,不便站在风口里吹。”
      富察氏身子一怔,转过身方知皇上立于身后,不由躬身请了个双安,皇上伸手欲搀她起来,谁知她忽一收手,想起那一日他拂袖而去,只是直起身子清声道:“多谢皇上挂念,臣妾谨记。”
      皇帝一愣,立在槅扇外,灯影里朗眉星目的一张年轻面孔,皇帝道:“你还在怪朕。”富察氏只轻缓摇摇头,说道:“臣妾哪里敢,只是听闻皇上今夜又得佳人,总念着恭贺一声,也算尽了臣妾皇后的本分。”
      皇帝眼中渐渐冷下去,淡淡道:“你且将养着,朕得了空再来瞧你。”转身由魏东亭引着上了肩舆,簇拥着离去了。
      却说那晚青菱回去,已经二更的功夫了。元香一觉醒来这才发现没了人,心中后怕,披着衣服提着灯就进院子寻着,忽听小偏门门扎响动,见青菱面色雪白进来,方“哎哟”一声,问:“我的小祖宗,这样黑灯瞎火的大晚上,你往哪里去了,倘若是冲撞了什么,可怎么好?”青菱把门押了,又将风灯灭了,方朝她强自一笑,“本是惦记着那玉佩,原打算再寻寻,不想倒让你担心。”走近才瞧见元香只批了件夹衣,亟亟道:“你在屋里等着就是了,何苦出来白吹一会子风,看你明儿不喊头痛。”
      元香听见她这样说,虽脸色瞧着难看了点,倒也是放心了,拉了她进了屋,问她:“那可寻着了?”青菱身子一僵,勉强笑了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怕是丢了。”两人上炕说了几句,元香像是着了寒,又念着翌日的差事,便各自睡下了。
      不想那夜风倒是极凉,到了五更时分元香迷迷糊糊嚷嚷着不舒服,青菱起身拿手往她额上一探,方知是发烧了,不由嘀咕道:“这可怎么是好……”想了想,只好向掌事儿赵公公告一日假。元香迷糊道:“不打紧,合着用老方子吃上一剂便可了。”青菱道:“你且躺着吧,我去熬些药汁子,你一会儿喝了。”元香“嗯”了一声,又睡过去了。元香昏睡了一日也不见好,青菱越发焦心,不得去山上采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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