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韵》蒲雨

2、知己

　　夜幕微降，细雨渐停，被雨水冲刷了一整日的夜幕格外的幽黑，刚刚送嫣儿回府，却仍是被多愁善感的她渲染得我也分外的感伤，索性吩咐下人回府通报我用完晚膳再回去，吩咐小桃调转方向向城东的醉花楼奔去。
　　傍晚的城东已经初现深夜的繁华，华灯初上，霓虹灯下流动的人群三五结伴，隐约的琴声乐声伴随着女子的嘤嘤细语、欢畅笑声平添了一份风流。没有花街柳巷该有的低俗风貌，整条街道除了或穿梭活驻足的人群外，不见任何风尘女子倚门调笑揽客营生，却更像是典雅别致的酒楼茶坊各有特色，只等客人凭借喜恶自己上门。
　　一辆典雅素华的马车悄悄的停靠在醉花楼的□□旁门处，从马车里奔下一娇小可人的粉衣丫鬟，左右观望了片刻，才转身轻撩开做工精致的绣帘，随即轻扶住从车内伸出的红衣细腕，轻声道：
　　“主子当心，这雨地湿滑的紧！”
　　“就你机灵！”我笑道，轻扶着小桃下了马车。
　　“主子调教得好！”小桃嘻嘻一笑，俏皮的眨了眨眼。
　　“敲把你嘴甜的，裹了蜜还是偷吃了糖块？”我伸手恰了一把小桃粉嫩的脸颊，调笑道。
　　“嘻嘻，奴婢是实话实说，实诚的很！”小桃笑眯了眼，也不躲开我的骚扰。
　　“去，小机灵子，把车上的糕点盒子揣下来！”我拍了拍小桃的小脸，整了下衣服，点头示意驾车的奴才前去敲门。
　　不一会儿，门应声而开，里面奔出个模样讨喜的小厮一脸讨好的奔了出来，笑嘻嘻的冲我打了个千儿道：
　　“当家的料到您会来，早早打发小的在门这儿候着呢！”
　　“呵呵，今儿个这是怎么着了？个个嘴甜的裹了蜜，讨喜的紧呵！”我呵呵笑着，示意拿了点心篮子回来的小桃打赏，随即抬起头看着亭台轩榭处那抹淡黄的窈窕身影，轻轻笑了起来，缓步朝大门迈进。
　　在楼台间辗转片刻，黄色身影越发清晰起来，我侧身接过小桃手里的篮子，打发她离开，又行片刻，开口道：
　　“虽是盛夏天气，可这刚落完雨，又是夜间，风凉的紧，就这么站在廊里吹风，就真真儿不懂得爱惜身子？”
　　“咳咳……就知道你一见我就得罗嗦，咳，还不是巴望着你来么？”黄衣女子轻转过瘦弱的身子，巴掌大的苍白小脸挂着笑，眉宇间的媚态自然流露。
　　“到没想那酷得紧的黑鹰竟是嘴碎的主儿！”（黑鹰就是白天送画卷到画舫的黑衣男子）我轻拉起女子冰凉的手握紧，随即转身朝不远处的房间走去。
　　“送嫣儿回府顺路去云斋坊买的你最爱吃的点心，还热着，先尝尝！”跨进房门，整间屋子充斥着淡淡的药草香气，为本就古朴的香舍平添了份卓然韵味，多闻惯了那香料脂粉味，对这药草香气却更加喜爱。
　　“对那未来夫君的画像，她可是满意的紧？”
　　“她那害羞的性子，哪肯当着我的面鉴赏？打包回家细细品味去了！”我玩笑道，把她盈弱的身子拉到软塌上随即拖过一旁的小矮桌将糕点盒子放上打开，一一将透着热气的点心布在桌子上。
　　此间，黄衣女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紧盯住我，任由我摆布，布完点心，斜眼瞄见她的探究，我打趣道：
　　“莫非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备选的夫婿之一成了别人的，咳咳，你倒是悠哉呵！”黄衣女子轻笑了起来，满是调侃。
　　“哈哈，你都说了是其中之一了，我紧张什么？再说，嫣儿那善柔的性子，真是嫁给那穆家的长子穆景淳，我倒是乐观其成，反正，横竖那好东西都没流入外人田不是？”我大笑没有一丝的扭捏作态，诚心表态。
　　“呵呵，咳咳……这倒好，好好的优秀男儿到你嘴里就成了那‘好东西’，别怪我好奇心重，就真没有能放的进心坎儿里的人么？”黄衣女子轻捻了一块酥脆的桃仁酥放入嘴里，柔声询问。
　　“放进心坎儿的人？呵呵，就凭借着那些个画像跟生平简介？没有朝夕相处，日日相伴，就能放进心坎儿里？思思，你亦是尝情之人，怎会不懂？”我微敛笑意，眼盯着阮思思苍白的小脸，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这位仿若传奇般的盈弱女子，那头脑才情却是世间难寻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络情盟’便是由她掌管，凡是大到京城的天子权贵，小到深山里的猿猴野人，只要有人想知道，便是连他们的祖宗八代源于何处也给你一一报得，只要你能出得起那价钱……可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身患顽症保不准哪天就……果真是人无完人么？
　　“每次见我，你都不忘戳我的心窝子！”思思轻瞥了我一眼，丝毫不受半点影响，仍旧优雅的品她的点心，一点不像是被人戳了痛处的样子。
　　我轻笑，从食篮里捞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酒壶，伸手捞过桌上的茶杯就手酌满，随即仰首灌下，一时间‘美人醉’的酒香四溢，甘甜的柔和滑过我的喉咙，我满足的闭目叹慰，却引来思思的娇笑阵阵。
　　“咳咳……不了解你的人，看到你这副模样，还以为是个贪杯的酒鬼美人！谁还敢要你？”思思轻咳了半晌，随即调笑道。
　　“没人要就没人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轻瞥了一眼软塌上的女人，我仰首又是一杯。
　　“心情不好？是被那多愁善感的程家小姐闹得？”思思看着我，一语道破。
　　“知我者，唯思思也！”我一本正经，摇头晃脑道。
　　“你这小嘴，怎也学那些臭男人般甜言蜜语！”思思斜睨了我一眼，碎道。
　　“咦，美人儿此话岔亦，本公子玉树临风、人见人爱，人虽风流却绝不下流，实事求是，从不妄语，怎可跟那些凡夫俗子相做比较？”我直起身子放下酒壶及茶杯，一手轻挑思思纤细的下巴，一手变出一把纸扇作风流倜傥状，逗得软塌上的思思笑得苍白的小脸渲上了一层桃红越发的明艳动人起来。
　　“咳咳，呵呵……你这臭丫头……咳咳……”思思笑得花之乱颤，还不忘念我。
　　“主子……”轻巧的叩门声伴随着低沉的男音响起，打断了屋中的笑语。
　　“咳咳……什么事？”思思停顿了半晌才止住笑声，开口应道。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打开，一身黑衣的冷峻男子踱步进来，目不斜视的从怀里掏出一柄卷轴恭身递给软塌上的思思，随即向我拱了拱手，表示问候。
　　我点点头应礼随即端起放在一旁的酒壶茶杯闪到敞开的窗边迷眼眺望星空，雨水洗礼过后，就连天上的繁星也格外的耀眼夺目，阵阵凉风伴着泥土、芳草、百花的香气送至窗前，我仰首灌进一杯酒，闭眼享受这自然的韵味。
　　“过几日，我便要离开青城了，如若有事还是按照老方法联络罢！”半晌，思思走过来，从我手中接过酌满酒水的茶杯昂首灌下道。
　　“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仍旧是痛恨离别时的感伤……”我侧身，伸手轻抚上思思随风轻扬的黑色秀发，月光下的她透着些许的朦胧，美的似真似幻，我轻扯了扯嘴角，终是忍不住开口嘱咐：
　　“不可太过操劳、不可延误吃药的时辰、不可像今日这样站在风口处，哪怕借口是等我，不可……”
　　“你我相知不过四载却比那血脉相连的亲姐妹还要亲厚，天瑶，老天还是厚待我的，让我孤寂了这么多年却在最失意时遇到了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友情……我死而无憾了……”思思握住我抚摸她秀发的手，眼中莹光闪动，这样煽情的对话险些逼出我的金豆来。
　　“呸呸，童言无忌，死丫头，没得这么煽情，骗取我的金豆子！”我碎了两口，轻轻揉乱了她披散的秀发。
　　“是是，我的功力还有待加强！”思思一展笑颜，附和道，配合着我一扫离别的伤感。
　　“天色晚了，你得早点休息！”我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脸，严肃道，随即放下手中的水晶壶，将窗户虚掩上，侧目又看了一眼思思，冲站立在一侧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黑衣男子道：
　　“黑豹，掌灯送送我！”
　　“是！”叫黑豹的黑衣男子看了看我身后的思思随即跟上了我的脚步，出门后将思思的房门关好。
　　走出好远，就着朦胧月色，看着庭院中满载的花色，我脚步略微缓了下来，开口道：
　　“还没寻到么？”
　　“是！”身后的黑豹也缓下了脚步配合着我应道。
　　“回吧！好好照顾思思！”停顿了半晌，我点了点头，转身又望了一眼亭台上那抹淡淡的倩影。
　　“唉……”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执拗。
　　我转过身不再滞留，快步离开，刚拐过转角处隐隐的听到黑豹低沉沙哑的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
　　“谢谢您！”
　　身形没有因他的低语作片刻停顿，只是忍不住轻轻的叹息出口：
　　“红尘尽是痴男怨女，痴也甘，怨也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