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比肩 ...
-
比肩
终有一日得与你比肩而立，把酒言欢，却不过是，相忘江湖。
——题记
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孩，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墨发高束，眉目飒爽，三尺秋水一比一划间都带着气劲，若含墨浓云里隐隐闪动却蓄势未发的惊雷。举手投足更带着一股子的恣意锋芒，此刻收敛了，也可见那点漆中流星似的光彩。
正指导她剑招的夙瑶望见了他，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云天青颔首还礼，走过去微笑道：“夙瑶师姐好，这位便是新入门的师妹？”
那女弟子收了剑招，一条脊梁骨挺得笔直，人也似利剑一般，上下打量着云天青。
夙瑶点头，道：“这是夙莘师妹。夙莘，这位是云天青，也是你师兄。”
夙莘看了一阵，后退半步抱拳道：“久仰天青师兄大名。”
“哦？我很有名吗？”云天青觉得有趣。
“呵，我想琼华派上下应该已经没有不知道天青师兄的人了吧。”夙莘挑眉，“早课不是迟到便是睡着，平时嘛坑蒙拐骗偷醉撒泼，我们都在想思反谷的壁有没有被师兄看的不好意思了呢。”
“夙莘！”夙瑶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云天青倒不以为意，反而抱臂一笑道：“这个嘛，俗话说脸皮比墙厚，我想那些石块是不会那么容易不好意思的。”
“这是说你自己的吧。”夙莘小声嘀咕着。
“天青师弟不是还有事吗？就不打扰了。”夙瑶摇了摇头，想赶紧打发走这个麻烦。
云天青哈哈一笑，道：“是啊，不给那两位送饭，只怕他们又该辟谷了。”便抱了抱拳，晃悠着走了。
“夙瑶师姐，你说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啊？这么说他居然还能笑！”温习过剑术，休息时候，夙莘无奈道。
夙瑶摇头：“莫要理会于他。云天青为人轻薄不羁，性情又十分浮躁，此等皆是修行人的大忌。你尚年幼，心性未定，小心被他带上了歪路。”
“这样啊，可是夙汐师姐她们都说天青师兄很厉害呢。”夙莘一手托腮，歪头望着远处天空。
“哼，不过仗着些许小聪明蒙混过关，岂是我们修道之人应为？”夙瑶叹口气，“你入门时日尚短，派中弟子也并非人人都能心如止水一心求道。哪些话该听哪些事该做，你当有分寸。”
“是，我知道了，师姐。”夙莘嘟了嘟嘴，有些失落似的，夙瑶却没有看见。
虽是同门修行，夙莘却很少看到云天青。打听起来，那人除了被罚去思反谷，别的去处倒真无几人知晓。
这一天夙瑶被派下山去，夙莘便偷得一日空闲。想到自上山以来实是没有好好游览过仙山风景，夙莘便带了剑，径往平日没走过的小路闲逛起来。
不知怎么拐了几个弯，原本略显单调的风景竟是豁然开朗。凤凰花落影，曲径通幽处，隐隐传来利刃破空之声。空气里弥漫着温暖的花香，似乎还夹杂了些酒气。未上山前夙莘也曾在江湖流浪过几年，自是对佳酿毫不陌生，却没嗅到过如此清甜如蜜的酒香。
又往里走了走，蓦地冷风袭来。不及细想，出剑，横格，错步，回刺，一气呵成，却又被股不甚强硬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拨了开来。对方轻飘飘一剑别开她的招数，便收了剑势笑嘻嘻地站着。她这才看清那人便是许久不见的传奇人物——云天青。
“我说怎么大家都不知道你去哪了，原来躲在这里，倒是逍遥得很。”夙莘冲了他几句，被他又是好言道歉又是安抚搞得也发不出火，又兼有美酒赔罪，便同他坐下喝起酒来。
“剑舞坪都被夙瑶师姐这般用功的弟子占了，我有什么办法。”云天青嘴里说的无奈，神情却是一副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夙莘侧头细细看他，不知怎的，只觉得那双透着墨蓝色的双眼如深潭一般，什么都落在不见光的水底，表面却只有波澜不惊。
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夙莘好奇道：“怎么没人指点你？你再厉害，也没有师父厉害吧。”
“师父他老人家忙呗。”云天青拿起酒壶抿了一口，微微阖眸，似在回味。
“那……不是还有玄震师兄吗？”
“玄震大师兄要给师父帮忙，玄霄师兄跟夙玉师妹要修炼，夙瑶师姐不是在指点你们了吗，我自然就没人管了。”云天青耸肩。
“你的意思是，夙瑶师姐教不了你？”夙莘斜眼看着他，语下大是不满。
“不不，夙瑶师姐的修为剑术自然在我之上，不过嘛……嘿嘿~”
“嘿什么嘿！”夙莘一把抢过他的酒壶，自己灌了一口，长舒口气，享受道：“真舒服！自从上了山就没喝过酒。唉我说，你从哪弄来的？这是什么酒？”
“寿阳产的蜜酒。”云天青笑道，“滋味不错吧，还是上次下山时候偷偷带回来的。唉你省着点喝！”
话说出来已晚，夙莘仰头一饮，早把瓶中酒浆干了，还道：“滋味是不错，不过这酒性子太温吞了，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唔……喜欢这样的酒？”还说着话，突然就觉得舌头不灵便了，脑子也开始混混沌沌起来。
“这酒后劲很大的……”看着她已经泛红的双颊，称着周围艳红如火的凤凰花，竟是格外好看。云天青叹口气，悠悠道：“蜜酒虽甜，却也苦涩难言，这种滋味不是一口饮尽就能品出来的。”
半饷不见回音，再侧头一看，夙莘竟已背靠花树，睡着了。
之后意外地熟络起来。妖界临近，派中事物越来越多，众人都是越来越忙，独这两人落得清闲。云天青仍是日日给禁地中全心修炼的那两人送饭，除此之外似乎再无正事可做。夙莘与他差不多，少了夙瑶的督促，更兼云天青的影响，她也不再如开始那般拼命用功。倒也奇怪，经云天青偶尔散漫的提点，她的剑道精进反而快了一些，也许两人本就是一般性子，如风如雷，不受拘束的吧。
这般淡淡地任时间流走，光阴自是不会回顾，到玄霄夙玉出关，琼华派网缚妖界，又到一场又的一场生死搏斗。日日重复的血雨腥风里，夙莘都快忘了那人泼墨似飞扬的发，微笑时挑起的眉，眉下明明带着温润的深邃、却总透出丝寂寞的眼，还有那个斜斜抿出轻狂笑容的唇，似乎那些同醉花影、斗酒试剑的日子，才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幻梦。
后来她才明白，那的确只是一场已经醒来的梦。
结束了一场战斗，夙莘捂着还在流血的胳膊，突然很想喝酒。偷偷溜到思反谷，她记得最后一次在醉花荫抢走了他的酒，他还笑着说思反谷还有两瓶藏着。这一来，便看到他一个人，横剑玉立，面对数名琼华弟子，怀中还裹着一个什么东西。
风声太大，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没说几句话便打了起来。她想冲过去帮忙，却不知道该帮谁。她隐隐感觉到，他怀里的那个东西身上，有妖气。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静静地倒下了。
似乎做了很久很久的梦。那时她还没有上昆仑山，那时她只不过是一个流浪江湖的少女。她在酒馆跟人赌酒，原本赢了不少，最后却被一个少年通通赢了过去。醉倒之前，她还恨恨地想，下次，别让他撞到我手里，嗯，对，就那个，头发泛着墨蓝色的人……
醒来后，入眼仍是一片洁白。一个女弟子见她醒了，终于放下心似的欢喜道：“夙莘师姐你可算醒了，我这就禀报掌门师姐。”
“掌门……师姐？”夙莘还不太清醒，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不多时，夙瑶推门而入，却不是那身见惯了的弟子服，而是宽袍大袖，更加肃穆庄严的……掌门衣饰。
“夙莘，你还好吗？”夙瑶却没有顾忌什么，直接坐在她旁边，关切道。
“……师姐？我……昏迷了多久？”
“三个月。还好你尚有真气护体，喂你的食水也吃得下去，不然……唉……”夙瑶神色暗了暗，摇头不再说话。
“三个月……师姐你……已经是掌门了吗？”
“是。与妖界一役中，玄震大师兄先殁，后来决战妖界之主，师父他老人家也……”
“如此……”夙莘低头，艰难地思考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抓住夙瑶的双手，问道：“那云天青……天青师兄呢？”
“！”夙瑶瞪大了眼睛看她，随即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漠然道：“云天青与妖孽勾结，背叛琼华，已被逐出门墙。”又看了她一眼，道：“你方才醒转，先好好养息。派中诸事未定，伤好以后，还有许多事需你协助我。”言罢便离开了。
夙莘怔愣半饷，方才低下头，缓缓握起了手掌，却怎么也攥不紧。
那一战，琼华精英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师弟师妹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长老又纷纷退隐。夙莘把零零星星的线索拼在一起，却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全貌，然后，讳莫如深。
帮夙瑶打理琼华上下，似乎一切都欣欣向荣。老弟子没了，还有新人不断来投，如那个新来的面团般的小师侄，实在可爱。
她又一次溜进思反谷，几乎翻便了那一片土地，却没找到那人口中藏起来的蜜酒。
之后，她便离开了琼华。
再入江湖，她似乎嗅到了久违的自由气息。
夜晚的播仙镇虽冷风彻骨，与昆仑山上的比起来却还温柔些。她躺在屋顶，旁边躺着两个早已被吹干了的葡萄酒瓶，仰面朝天。繁星不变，人却去了哪里？人又要去哪里？
她还记得上一次下山，她跟他背着同去的师兄弟偷偷拼酒，后来又被他背回落脚的客栈。
还有一次，本是要去醉花荫找他的，却看见他藏在花影深处。不远的花树下，是他口口声声念叨的玄霄师兄和夙玉师妹在比剑。花影太浓，看不清他的神色，她却看出了他的落寞。后来她也拉他比划，明见他心不在焉，明见他让着自己，却还也是占不到半分便宜。
比剑比不过他，喝酒也喝不过他。她自嘲地笑了。
连离别的干脆也比不过他呢。
后来也有奇遇，得以习学失传已久的偃师之术。自己喝的无趣，索性造了个机关人也好对饮。后来游遍天下，当年由他口中娓娓道来的美景一一呈现在眼前。自己看的无趣，索性将那机关人做了游伴。只是她也不知道，看着自己手中造出来的机关人那双黑曜石做的眸子，为何会想起另一个人。
啧，如果再让我与你斗酒，我一定不会输了。
后来，面团般的师侄也长大了，那个已经在回忆里模糊的脸也又出现在眼前。她知道夙瑶师姐的孤单和无奈，她也知道，故人不在。可是，梦醒了就是醒了，再睡着也不会做上同一场梦。
看着身边沉默却绝对可靠的机关人，夙莘笑了。
“冷毅，咱们走了。”
啧，如今，我可没有哪里比不过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比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