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云亦侨

6、法华寺

　　乡下的空气是极好的，泥土味掺杂着鸡粪、牛粪、羊粪，还有菜花香，桃花香；流水声夹杂着鸡鸣、狗吠、鸟叫，还有孩童欢呼声，农夫赶牛声。这一切都仿佛是书中才有的景象，看得依云如痴如醉。依云的爷爷曾经是这乡间有名的种田好手，几乎年年丰收、年年有余，加上老依家又出了个状元郎，这在乡间的名声和地位可不一般。唯一遗憾的是他老人家没能享上儿孙的福，小依云还未出生他便撒手人寰，甚至连依云的母亲万俟慧莹都没见过他老人家。现在的老依家早就翻新了一遍，平常只有一个老妈子和几个长工住在院子里照顾着依老爷的祖产。依家人也会偶尔来住上段日子，离上次依云来这都已经有五年了。
　　依水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饭也吃的多了，话也多了，但就是挂着那么丝丝的忧郁。依云也跟着心情好起来，记起当年没能爬上雪崖口的憾事，依云决定这次和姐姐一同爬那山去。可依水毕竟是闺阁小姐，又对爬山没甚兴趣，就只剩下依云和竹桃。依云的心到未受什么影响，一大早就和竹桃上山了。初春的早晨，山上的露水甚重，略有云气，各种鸟鸣声不绝于耳。依云像是孩子一般这边瞅瞅那边瞧瞧，恨不得化身云气融入到这片美景中。竹桃出来的时候准备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的全是小姐的零嘴。这下可累坏她了。临近中午，主仆找了溪边一块背阴的石头地，休息了一阵。依云一遍吃糕点一遍琢磨着，要是能在山间建一座小屋，住在里面与世隔绝，永远都不被打扰，那多好啊！就像这树林里漏下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像温柔的金丝线……猛然间，依云透过手指夹缝看到两个光头的和尚，她忙唤竹桃：“竹桃，你看，有两个和尚。你说会不会这山间还藏着一座超然物外的寺庙。快！跟着他们。”
　　那两抹明黄色在树林间窜来窜去，依云眼睛滴溜溜地跟着他们转，生怕跟漏。竹桃抱着个大包袱狼狈地跟在后面。终于在快要到山顶的时候一座金灿灿的寺庙出现在眼前，依云主仆几乎是累得要趴倒。
　　寺院的香火算不上旺盛，甚至有些冷清。依云转悠了半天也没出现一个和尚，直到她大声唤了几声，才从后面出来一个小沙弥。“不知施主到访所为何事？”
　　依云双手合十于胸前，给小沙弥还了个礼，依葫芦画瓢地回答：“小女子只是路过此地。”
　　“路过？”这么高的山也能路过？看见小沙弥皱起的眉头，依云赶忙改了口气：“唉，实不相瞒。小女前几日夜观星相，见流行坠落。感慨身世，凝视红尘却不得解。于这浩瀚宇宙中深感渺小无力，所以心中有所郁结。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或许只有佛祖才能解开我身上的疑问。”
　　小沙弥略显的有些惊讶，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竹桃。依云赶忙指着竹桃手中的包袱“我主仆二人是不远万里来此地求道的，只为开解心中的郁结。还望圣僧成全。”
　　小沙弥本欲撵了二人下山，却被依云诚恳的态度弄的不好意思开口。暗暗思复一番才开口：“那请二位远道而来的施主在偏厅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通传一声。至于方丈肯不肯见二位小僧可保证不了。”
　　依云轻轻舒口气，本以为一进门就会被赶出来，没想到还坚持了这么久。竹桃也暗暗佩服她这古灵精怪的小姐，亏她什么都敢说。
　　半盏茶的功夫，小沙弥果然只身出现。依云也没失望什么，求了小沙弥参观后花园，理由是多沾染佛祖慧气。竹桃撂下包袱说什么也只在凉亭候着，依云依着性子在后山慢慢的转悠着。
　　转过石林，忽然一阵风吹来，漫天的桃花如同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依云欢笑着伸手去抓那些粉红色的精灵，身体随着花瓣一起旋转飞舞。穿过那粉红的花海，一抹淡淡的白色飘进依云的视线。金色的阳光照在那飞舞的裙摆上，和着那漫天的花瓣，像是梦中一般。依云停下旋转的舞步，呆呆地望着那道金光，像是被什么牵引，一步步走向那金光。时间静止了，呼吸消失了，粉色的花瓣仿佛停在了空中。那个身影竟然转身了，他似乎在向依云靠近。忽然，一把冰凉的笛子架在了依云脖子上，一个激灵依云如同花瓣一样落回了神。只看到一张红艳的唇在眼前动。“谁派你来的？”
　　“嗯？”直到依云的脖子被笛子弄痛才彻底清醒过来。“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光天华日你竟敢在佛祖眼皮底下强抢良家妇女，你信不信我只要叫一声，这寺里的方丈就会出来给你就地正法。嗯。我说的可不是吓唬你的。”
　　脖子上的笛子明显松了许多，“那施主你倒是叫啊，我看方丈是把你正法了还是把我正法了？”
　　“好啊，那我可喊了！”依云暗暗吸了口气忽然一抬眼，却发现是个和尚。刚才一直注意着脖子上的那根笛子，根本没在意来人的摸样，依云灵机一动“我可是你们方丈请来的贵宾，你要是敢伤我一根毛发，你们方丈定饶不了你！”
　　看着刚才还怕的要死的丫头突然变的底气十足，释空不自觉地翘了翘嘴角，放下了架在依云脖子上的笛子。依云趁势后退几步，摸了摸完好的脖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释空。原本还觉得委屈气愤的心情待看清了释空的脸，忽然就凝固了。那是多妩媚的一张脸，尤其是他笑的时候，微风吹起他的长袍，整个人像是嵌在亮光里的神仙。
　　“施主，你看够了吗？”
　　“嗯？”该死，又走神了。“嗯，本姑娘心地善良，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不必记挂在心上，算了，对，我不会告诉你们方丈的。就这样，嗯！”我这是在说什么呀！
　　释空好奇地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姑娘，又笑了笑。
　　“呀！你笑够没？出家人要注意自己德行，这么恣意妄为。你师父要是看到你这副，这副……”
　　“大师兄，大师兄，慧能师叔回来了！”依云一下被小沙弥打断了，忿忿地看着释空离去，又有一点痴痴地。
　　回到凉亭，吃了点点心，依云见夕阳西下，赶忙同竹桃下山，又把没吃完的点心留给了那个指路的小沙弥。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依云总在想着那个和尚，忽然转身问竹桃“你见过的最好看的和尚是谁？不对，你一定没见过标致和尚吧！”竹桃被问得一头雾水，心有不甘地回击到“那小姐你的郁结解开了吗？佛法惨透了吗？”
　　依云咯咯的笑着对着远处的山大声喊道“我的郁结解开了，我的佛法也惨透了！因为我是云儿，云儿没有郁结，也不需要什么劳什子佛法！”突然意识到大声喊完后心中清爽许多，就更起劲了，“竹桃，我一定要为你寻一处好人家。你听到没有？”
　　咯咯……山间流淌着她俩银铃般的笑声。而不远处正有个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