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束魂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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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片要拆迁改建的通知书果然下达了下来。由村长亲手接的。
村里除了一些念旧的老人，舍不得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大部分都为这件事情高兴着。这个村庄其实是个比较落后的小村子，在群山里面，可以耕种的农地根本没有多少，村里没有几个富裕人家。原本隔壁就有个大城市，按理说这里也应该能够很快地发展起来，可是山里的交通实在不方便，严重阻碍了村子的发展。
这次，政府好不容易拨了款下来，打算改建这里，被拆迁的房屋的屋主还要给赔偿，全村人都很满意政府的安排。哪怕是念旧的老人，也在儿孙的劝解下被说服，利落地和儿媳收拾起家里的贵重物品，打算搬到城里去享享清福。
因为村里有提前得到消息，所有人都提前找到了新的临时住处，所以搬离的很迅速。就这样，一个月左右，村里慢慢地冷清了下来。走在路上，基本上已经听不到孩子们玩闹的声音，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必须要打手电筒，因为已经没有几家的房子是亮着灯的。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有一家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范勇把院子里的鸡全部赶进了鸡舍，然后从井里打了水上来洗了把手。
他忍不住想起今天最后碰到张婶的情景。
张婶一个星期以前就已经搬到城里面去了，今天回来是取剩下的东西，碰巧看到了从地里回来的范勇。
“小勇，你的高考成绩下来了吗？”张婶连忙招呼道。
“下来了，考上了ＸＸ大学，通知书已经寄到学校了，有时间就去取。”范勇有些羞涩地笑着。
张婶似乎有些愣住了，张了张嘴嘴，半天才说道：“那，那还真是天大的好事啊。你可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啊，怎么你小子一点都不透露一下？”
“我也没知道多久。”范勇笑了笑，假装没看见张婶脸上有些嫉妒和失望的表情。
他们这个小山村，总共就一个学校，教学条件极差，就算穷人家的孩子更渴望读书，这么恶劣的环境，也没有几个能成才的，更何况很多人家的男孩子，都是上完初中就直接到家里帮忙的。
所以，之前虽然所有人都夸范勇聪明，学习成绩好，以后肯定能够考上大学，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人真心是这么想的，大学，对他们这些穷苦的农民，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结果，在这个夏天，在所有人都忙着搬家，已经习惯性不去关心高考的时候，范勇却不声不响地考上了。
“知道了就应该及时告诉张婶啊，张婶又不是外人。”张婶神色总算恢复了正常，有些不满地对范勇抱怨道。
“主要是最开始我不知道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上。您也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范勇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
“是啊，你们家的生活这么艰难。”张婶点了点头，怜悯地看着范勇，明明是个高大帅气地小伙子，结果全身上下都是自己儿子穿剩送给他的。
“不过现在好了。”范勇露出了有些感激的笑容，有些兴奋地向张婶说道：“之前村长给我说，政府愿意资助我，上大学可以免费。”
张婶的脸色再次变了，有些不相信地看了范勇一眼，结果看到范勇羞涩却坚定的笑容。想到自己家从放假后就一直呆在家里的什么都不做的儿子，张婶觉得范勇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
许久，张婶才慢慢问道：“你们家新的住处找好了吗？”
“找到了，爷爷想先把这边的东西弄完了再搬。”范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开心地回答道。
“哦。”张婶脸上游过一丝的惊讶，然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还是快点搬的好，村长都在催呢。”
“知道了张婶，我们已经在收拾了，反正搬很快，爷爷年纪大了，慢慢来吧。”范勇表情不变，微微点了点头。
“是是，你爷爷也要注意身体啊，平常不要干太多体力活了。哎，说起来，如果你爸爸妈妈还在就好了……”张婶脸上露出怜悯地深情：“现在就只剩你们爷孙俩相依为命，日子这么辛苦，你还要上大学……”
“张阿姨。”范勇一脸笑容地打断了她：“天色不早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农具，继续说道：“我得回家做饭了，张阿姨也快点回城里吧，晚了山路不好走。”
“好好……”张婶连声应着，看着范勇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范勇啊，回去跟你爷爷说啊，要赶快搬房子。村长在催呢，不要耽误了施工。”
“知道了！”范勇远远应着，却头也没回。
“爷爷？”范勇猛然从回忆中醒了过来，转身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多久了的范老头：“饿了吗？我马上去做饭。”
范老头没有反应，脸色阴沉沉地看着他。
范勇愣了一下，以为爷爷不会回答了，正打算离开，却猛然听到身后传来爷爷越发格外沙哑的声音：“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开学？”范勇愣住了，回头有些犹疑地看着爷爷，爷爷这种口气怎么一副要赶他走的架势？就算这么想，范勇还是慢慢回答道：“要下个月月底，怎么了吗？”
“……”范老头面色更冷了，似乎很不满意范勇的回答。许久，他才缓缓叹了口气，留下一句早点走吧，转身进了屋。
“……”范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的屋门，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累。
从小，爷爷就是这个样子，脾气古怪到完全不愿与外人接触，同龄的小孩都很怕他，从来都不会来范勇家玩。但是范勇不在乎，反正在学校里他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而且，爷爷虽然这幅样子，对他却是极好，最好的事情全部都留给他，就算他犯了错，也不会打骂他。导致范勇长到现在，完全没有受过什么苦。
但是，范勇知道，爷爷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被爷爷深深地埋藏了起来，讳莫如深。哪怕那个秘密压得他日渐沉默，越来越像是融入了黑暗中，他也不肯透露分毫。如果不是范勇那次起夜不小心看到，肯定什么都不会发觉。
那是在他７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离他父母去世没有过多久。
范勇夜里被尿憋醒，爬下床打算去茅房，结果突然莫名的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刚要仔细去听，一晃神又听不见了。回过神，范勇又听见爷爷在外面和什么人说着什么。爷爷的声音鲜少的有些激动，仿若在争吵，但是对方的声音却是淡淡地，很好听，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范勇忍不住站在门后偷听了起来。
“你总算想起来我了。”
“抱歉，情况有变，所以这么久才来。”
“我儿子怎么办？你明明说会让他好好过完这一生的……”
“那就是他的一生。”
“开什么玩笑，年纪轻轻死于非命，这算是好好过完一生吗？”
“……如果不是我护着，令郎不会活到结婚生子。我说过，那是令郎前世的报应。”
“……哈哈，报应，果然是报应。”
“我今天来是为了收取报酬的。”
“……我知道，不过，我希望你能再等一等。”
“……”
“我还有个孙子，如果我走了，我孙子如何活下去？你也看到了我儿子的结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宽限我一些时间吧。”
“……”
那边沉默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范勇也无从得知了，于是范勇有些着急地把脸贴到了门缝上面，结果猛然愣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晚他从门缝往外所看到的情景。
门外，被月光照的雪白透亮的院子里，一个纤长的身影正对着他的视线。五官精致得雌雄莫辩，暗金色地细密长发如流苏般从头顶直接倾泻到了腰际，在明亮的月光下烨烨生辉。身上穿的是一件暗红的古代长袍，冗长繁复的裙边在脚边凌乱地铺着，让他立在那里时宛若神祗。
似乎发现了范勇的偷看，刹那间，那个陌生人的视线猛然和范勇对上了。随即，在被发现的不知所措中，范勇看到他嫣然一笑，缓缓回头对自己的爷爷轻声说道：“好啊，我可以等到你孙子成年，那个时候，我再来带你离开。”
范勇微微愣住了，明明那个人一直在和自己爷爷说话，但是说到“带你离开”的时候却又转了过头来，眼睛直直对着自己，让他一瞬间有一种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的错觉。
然后，范勇睁大了眼睛，怔然地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慢慢变淡，然后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苍白的月光下，只有自己的爷爷愣愣地站在院子里，背影带着浓重的萧索。
现在，快到自己成年的时候了吧。范勇有些愣愣地想，自己是８月中旬的生日，眼看着快到了。自己生日那天，那个人应该就会再次出现了吧，然后，他会带走睡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束魂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