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匿星云》鱼望月

11、莫待花落空折枝（二）

　　倚香阁在大宅的东南方，院中同整座大宅一样，各种香味弥漫。但倚香阁的独特在于翠竹环绕，院子后门通向宅内的竹林。
　　云影走进房间，却见房间里的器具皆为竹制，便为一叹。这竹园中家具饰物皆为竹，那其他种了草木的院落，其间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啊。
　　“盛夏这竹榻倒也清凉，可若是入了冬，岂不要加很多被褥方可？”
　　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云影去了主房：“公子。”
　　“进吧。”
　　拉开门，云影总觉得有些奇特之处，却又不知到底为何物。
　　“今日还有几个时辰，不知公子今日可有安排？”
　　“哦？”杜逸清转向云影，“如何，你有安排？倒也无事，你若有事便自己去吧。”
　　这些日子一直赶路，云影便一直是男装打扮，方才的功夫，也只是简单收拾一下行囊。得到杜逸清应允后，便回屋换了身女装出门。

　　兰晓推开房门，却见到已经换回女装的云影走出院子，有些纳闷。
　　去了杜逸清房中，杜逸清见他来了，便吩咐：“等竹笙过来，你们二人去莫氏一趟。”
　　“是以少爷名义还是私下？”每当做正事，兰晓便完全不同往日，一脸正色。
　　杜逸清继续：“今日且还是私下吧，切记莫要引人注意，待明日后我们再正式登门拜访。”
　　兰晓抱拳道：“兰晓领命……少爷亦吩咐云影去做事吗？她的功夫在鱼龙混杂的东鹏城若遇见什么怕是不易脱身啊。”
　　微微抬头，兰晓却看见杜逸清面露促狭，不由一惊，复又将头低下。
　　却听耳边传来：“怎的，你对她如此关心？”虽是笑语，却没有一丝笑意，倒让人心中不安。
　　镇定下来道：“少爷莫要取笑我了，只是大家一起侍奉少爷那么久自是有感情的。”
　　片刻后，杜逸清才开口：“你且回去吧，竹笙这会儿也该来了，若他收拾好了，你们便动身吧。”

　　出了门，兰晓一摸后脑勺，竟发现出了一头汗。不由心底嘀咕：“刚才的少爷真是……太可怕了啊。那股气息实在是惊人，这都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少爷了……”想到这，却又笑起来：“呵呵，云影这丫头，的确是长得好啊，虽说是不及沐阳王妃，但和少爷站一起也算是一对璧人了……”
　　“你笑什么呢？”竹笙从自己的屋子走出。
　　“没什么没什么。哎哟，你这么快就来了，东西收拾好了？”兰晓便将杜逸清的吩咐详细告诉竹笙。

　　二人离开后，杜逸清合上摊在桌上的书，又从包中找出一本，用厚棉纸为封皮的书，封面上小籇写着“刚柔卷”三字。
　　读了许久，翻到其中一页，念到：“只手擎天掌覆头，更从掌内注双眸……这句似是与之前略有不同啊……这香气？”
　　随手将书收起，站起来，走到外间，朗声道：“不知黄芫姑娘有何事？”
　　黄芫施施然地走进来，福了福身，嫣然笑道：“杜公子真是好听力，奴婢只是想问公子住在倚香阁中可有不适？奴婢奉命自是要将公子服饰的宾至如归才是。”
　　杜逸清已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对于香家女子的种种也是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是她们求自己办事却也是这般待遇。微微一笑，却让对面女子失了神。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杜逸清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方才我见香门主面色似有不佳。”
　　黄芫迅速将眼中一抹吃惊收起，道：“奴婢平日只是听命于香橼，门主啊，除了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也见不到一面。”抬头观望杜逸清的神色，后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姐妹间平日里说的只是门主练毒而导致毒气侵体，虽说自己也能治，但时日久了这累计的毒气多了，哪能轻易根除。”
　　见杜逸清不再言语，黄芫又担心他问出些什么，只好自行离去。
　　随着她的离去，那抹异香也渐渐消失，心中暗暗叹气，将门紧闭，回到内间开始运功静息。

　　“姑娘看看这海螺镯，这可是咱们东鹏的才有的，姑娘买一串，碧蓝的海螺也称姑娘的肤色。”街上熙熙攘攘，云影的计划便是打听初夏和牟姨的消息。走着走着云影便后悔来时并未向紫苏多问初夏的消息，如此繁华的城池寻人着实不易。
　　那初夏又是如何来找牟姨啊。
　　随着人群走，便走到了这条街。问了旁人方知，前两日莫氏海船归来，又载回来了好些玩意，都是不常见的。今日正是摆出来卖的第一日，故而来来往往的游客也好、当地人也罢，都会来这条街。
　　不过，看的多，要真买起来，这里的物品价格都不低。
　　且说眼前的这串海螺镯，雪白的螺壳上面碧蓝的纹样，个个大小皆差不多，用金线串成镯，每个海螺间还配以紫水晶，这要价，紫苏都可买一亩田了，不过，如果是紫苏的话，必会和这位阿婆砍价的啊。
　　想到这，脑中突现一计。
　　“阿婆啊，这海螺镯前些日子可也是你在卖？”见阿婆点头，云影继续问，“那前些日子我有个比我高这么多的男子，买过一个这种镯子，你可有见过啊？”
　　阿婆摇了摇手：“小姑娘你也真是，阿婆眼前每天这么多人来来去去，你说的又这么不清楚，谁知道你再说什么。”又瞧见云影着急的神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小姑娘的情郎吧，哎，阿婆年轻的时候也有个情郎啊。阿婆是记不得了，不过你可以去问过去街有一个明月茶楼，找那里的老板打听，说不定就有消息呢。”
　　既然阿婆这么说了，云影也扮作一副心心念念找情哥哥的表情。待听到明月茶楼的老板娘时眼睛一亮，便转身离开。
　　阿婆拿着自摊头的海螺镯，那帕子擦拭，一边摇着头自言自语：“现在小姑娘还真是……如果那个时候我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小姑娘去找牟老板打听应该能打听到吧！”
　　虽然阿婆说的是过去街，但这条街正是热闹，穿过去还是花了不少功夫。何况东鹏现在这么热闹，云影也不会轻易放过。
　　一路上，碧海珠发簪、水晶海船，冰丝云纹布料、冰丝成衣还有种种海鲜、干货，着实让云影眼花缭乱。从小生活在陆地中心，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海滨城市。眼前无一物不具有吸引力，云影的少女心性也是难得显露。
　　看到紫水晶发饰想要买下送给紫苏，看到珊瑚指环又要买给梅珊。
　　不知冰丝的布料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呢？云影一连看了两个布匹摊，又走到一家没有人的成衣铺，一眼就瞧见了一件水蓝色拽地长裙。走上前去老板见她盯着那条裙子，便招呼：“姑娘瞧这条长裙，这是新进的货，冰丝是月前莫氏海船出海带回来的原料织出的，瞧着水蓝色多适合姑娘啊。”
　　云影瞧着尺寸也合身，便向老板砍价。
　　“姑娘是外地人吧，哎，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就算整个东鹏城，我也敢说我条裙子绝对的尖儿货啊，姑娘倒是说个心头价，我也好看合不合适啊。”
　　云影捂嘴一笑：“老板这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啊，既然都是外乡人，那又何苦为难呢。我也是真心喜欢这裙子要买……”
　　话未完就问见一阵香气袭来，是一位身材矮小粉色锦衣打扮的女子进了店铺。
　　云影心下思忖：这气息，该是香家的人？
　　女子一进店铺，老板便迎了上去：“这是，铁兰姑娘？”
　　女子调皮一笑：“张老板好记性，前几次和几位姐姐妹妹一起来的，老板也能记得。”女子的笑声脆如银铃。
　　铁兰也瞧见了摆在外面的长裙，云影默默地退后。
　　铁兰叫道：“这裙子真真好看，细辛姐姐一定很喜欢这条裙子，哎呀，这个颜色又是很衬送春姐姐，老板，我要两条。”
　　老板摆了摆肚子，瞅着云影：“这，姑娘，你瞧，我这裙子一共也只有两条啊。”
　　“既如此，便让何为姑娘买了去吧，我倒也不是很中意这裙子。”
　　老板如释重负，连忙将摆在外面的那条取下，又进内厅包装另一条。
　　铁兰四下浏览，却没有发现更合眼缘的。又想起方才让裙子给自己的姑娘，正想看看是怎样的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眼光，却发现那个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走得倒也快，不过和我眼光一样的应该也不错吧，只是不知细辛姐姐和送春姐姐几时能回来啊。”

　　“怎地就遇见香家的人了，幸好我出来的早，不然若是他日再相遇可别多生事端。”云影瞧着铁兰忘记了自己就悄然出了店。
　　那条裙子自己是很喜欢，可如果为此在这里和香家的人起了纷争，那个叫铁兰的姑娘脾气看起来可是不小，虽说又公子的名声在外，可其间关系的复杂云影也懒得去理顺。
　　好不容易走出了人群，只不过一个拐弯，顿时安静了不少。
　　云影回头望望，心里直念叨下次一定要让竹笙和兰晓一起出来买东西，不然这么多人自己买那么多东西一定不方便。
　　每次出门杜逸清都会给云影一些银子，说是用来采买些用品，可实际上几乎从来没有用过这些钱，杜逸清也是从未说过要收回的话。故而这笔钱就成了云影的私房钱。之前最初交给云影的五十两银子也是这样攒下的，这个年纪的少女，即使平时再克制本性，可见到美丽的事物岂有不动心之理。不然如果只凭府里的月供，这笔银子也不知要攒多久。
　　说起来，云影对于牟嫣的存在，只有心中一个模糊的身形。她是自己娘亲的贴身侍女，就如同念晴在杜夫人身边，但却不常在娘亲身旁。娘亲临死前还在交代兄妹俩一定要去找这个之前去了雍州的人。家里出事后，竟再也没有牟嫣的消息。七年过去了，曾经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但若不是还有这份信念的支撑，自己的道路，怕是被掩埋。
　　“是这里了。”正对着的就是明月茶楼。
　　这茶楼倒与想象中不同。
　　原以为会给茶楼取明月这种名字的，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却不曾想，明月茶楼的牌匾竟是如此笔酣墨饱的四个字。单从书法来看，自己怕是再过十年也达不到这般水准。
　　从门口走近，更是愈发觉得这茶楼的老板应该不一般。
　　茶楼的装饰极其简单，但所有的桌凳都是花梨木的，且在如此潮湿的海滨，地面上竟铺了地板，这无非是老板财力雄厚的象征，抑或用心打理？
　　但这并非是莫氏的产业，难道在莫氏和香家两族的笼罩下，还能有什么富商？
　　“不知姑娘要什么茶？”迎客的竟是一名面容素雅的青衣女子，虽然早已不是二八年华，但卓然的气质别有一番魅力。
　　云影见到女子清淡的妆容，心中一动。
　　女子款款走来。
　　“姑娘今日来的也巧，人都去了街上，故而今天我这里什么茶水都齐全。”
　　“我要——蒙顶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