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一碗清明

13、第十二回

　　九月初二，狂风大作，天空电闪雷鸣，暴雨潇潇。唐泽羽披着衣，站在西湖湖面长廊之中，雨水纷纷扬扬被风吹入廊中，雨雾微湿他的发和衣。他黑如深潭地眸望着从天空飘飘洒洒落下的雨丝，陷入了沉思。
　　手伸向廊外，雨水冰冰凉地落在唐泽羽手掌之上，他抿着唇，面无表情。远远地看着，只见他瘦弱身躯，显得那么寂寥，那么淡漠，就仿佛是生于尘世，心却早已出世一般。
　　叶凌钏站在远处，只见到那儿，少年这样落寞的样子。撑着把伞，他慢慢朝少年走去。
　　唐泽羽早已听到些动静，但当他转过身时，叶凌钏已站在了他身侧，与他一同并肩站着。他望了眼俊逸依旧的成熟男人，不多说一句话。但叶凌钏却不以为然，唐泽羽在活了近四十多年的他眼中，只不过是个稍些话少的少年罢了，他并不认为唐泽羽与一般人比，是有多么不近人情。
　　“谢谢你去万花谷拿药，跑了这么远的路程。”叶凌钏将收起的伞搁在廊中的柱子边立着，伞上的雨水沿着伞面朝下淌，稍会，地上伞边就多了层水渍。
　　“无需说这些。”唐泽羽说罢，便转身离开。
　　“你难道不想知道，十一年前的今日，你爹为何要杀掉你娘吗？”
　　唐泽羽的步子停了，他站在原地，望着干净地什么都没有的湖面，沉默不语。
　　叶凌钏走到了唐泽羽身边，不知不觉地，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声音有些颤抖:“那年，我借着你生辰和你父亲交情至深的借口，去了唐家堡。”
　　“实际上，你只是为了看我娘。”唐泽羽冷声说道。
　　叶凌钏不反驳也不解释，反而慢慢地说起了当年的事。
　　“那天，天气本是很好，但不知为何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在路上遇到了出来玩耍的你和你娘，你娘说她未带伞，而我却带了伞。迫于只有一把伞，你娘便提议由我抱着你，她撑伞，未想到你爹出来迎接我，便刚好看到这的景象，他或许是误会什么了，所以还对我发了脾气……”叶凌钏说到这里，偷偷有所隐瞒，他侧目望了眼唐泽羽，只觉唐泽羽与他娘长得十分像，只是性格是天差地别，他苦苦一笑，继续说道:“后来，我走后第二日在路上，便听到了你娘被杀的事。”
　　“是你害了她，你该死，他也是。”唐泽羽冷冷一笑，他记忆中犹存的那份温柔，已不存于世，而这些都拜于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和唐家堡的那个血缘上是他爹的男人。
　　“对不起。”叶凌钏叹了口气，望着湖面上雨水砸出的泛泛涟漪。
　　往事似烟，虽已不存于尘世，却又无比令人心悸。
　　“总有一天，你们两个都会有报应的。”
　　唐泽羽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头不回地转身离开。
　　少年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被雨雾淋湿，然后不见。
　　“是啊，会有报应的……我，一直在等报应呢。”
　　雨倾下，轰隆雷声掩盖过了这句无比绝望地话。

　　本以今日的雨会下一整天，未想到，从响午开始雨便停歇了。气温正好，天空挂着一轮皎洁明月，风停歇。美酒点心，西湖亭中，叶家父子二人正坐在亭子里喝酒赏月。
　　叶汶诀本是叫了唐泽羽和黎落他们的，但唐泽羽不愿来，黎落说他和林子单有事也不能到，于是，皓月当空，只剩他与叶凌钏两人对酒赏月。今日，叶汶诀特地带了知秋剑来，想要问叶凌钏一些事。
　　“诀儿，从今日起，你要开始努力练剑，看看你，若是身手好些，也不会中这样的毒了。”叶凌钏端起白玉杯，小酌一盏，慢慢饮下。
　　“哪里？明明是那些人偷袭。”叶汶诀不满地垂头望着知秋剑，不知如何开口问叶凌钏，“都是唐泽羽，干嘛那样说爹。”他抚着剑，皱眉嘀咕。
　　叶凌钏耳力甚好，自是听到了自家儿子的埋怨，他拿起酒壶，边酌酒边笑着问道:“一个人在那儿说什么呢？说给爹听听。”他眼带笑意，心底却清楚地明白叶汶诀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也是，这些陈年往事瞒着叶汶诀也不是件好事，不如告诉他，让他心中有数，反而更好。
　　“啊，我怕我说了你会生气。”叶汶诀低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塞在了自己口中。
　　“说罢，爹不会生气的。”
　　“真的？”叶汶诀用种怀疑表情望着叶凌钏。
　　“嗯。”叶凌钏有些忍俊不禁，叶汶诀那般表情让他发觉，自己儿子真是可爱。
　　“唉，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叶汶诀双臂撑在石桌上，双手托着脸庞，“唐泽羽他啊，第一次遇到我，就说这把剑不是我的，我说是爹爹给我的，他竟然说也不是您的，他还……还骂您。”叶汶诀本想不告诉父亲唐泽羽曾骂过他的事，但后来他自己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对叶凌钏有所隐瞒，于是如实奉告。
　　“这个啊，其实爹确实隐瞒了你。”叶凌钏拍了拍叶凌钏的头，示意他不必在意唐泽羽的那些话，“其实，爹对你确实有些隐瞒。”
　　“隐瞒？”叶汶诀疑惑地望着叶凌钏，欲要明白其中的含义。
　　“一叶知秋，这把剑啊，是唐泽羽的爹——唐书尧，所设计的，就连名字和知秋石，都是他提的，也是他找来的。而我却将这把剑做好后，送给了青珩，也就是唐泽羽的生母。”叶凌钏淡淡地望着远处，藏剑山庄最高的楼外楼伫立在不远处，灯火通明，辉煌华丽。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叶汶诀低呼了一声，又觉不好，便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您继续说下去吧。”
　　“这确实是爹不好，诀儿不必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叶凌钏叹了口气，只怪自己当初已忘了那个在下雪天，他与唐书尧定下的约定。
　　“那后来呢？那块石头应该也是他偷走的吧。”
　　“嗯，这次我让你去找到知秋石，也是为了让你在外历练一番，顺便，待我对唐书尧说声对不起。”叶凌钏心里只觉不悦，又饮了一杯酒。
　　“哼，倒不如爹自己去说，这可是爹的错。”叶汶诀嚼着桂花糕，不满地望了眼叶凌钏。
　　“其实，爹是想亲自去说，可是这八年来，我一直觉得，唐书尧不会再想看到我了。”
　　“哪里，爹若是诚心去道歉，他一定会原谅爹爹的！”叶汶诀坚定地说道。因为，他看唐泽羽的性格，虽是冷漠了些，其实也是个好人，所以他爹肯定也是这样的，虽然看起来生气，说不定早就原谅他爹了。
　　叶凌钏知道自己儿子心底是怎么想的，他苦苦一笑，叶汶诀还是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想。
　　“啊，对了。”叶汶诀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叶凌钏身边，给他到了杯酒，带着几分讨好语气说道:“我跟唐泽羽说好，要送他回唐家堡，不如到时候爹跟我一起去吧。”
　　“这……”叶凌钏不想当面回绝儿子的好意，便道:“那让爹考虑几天。”
　　“嗯。”叶汶诀也端起了杯酒，准备喝，却又想到了一件事:“爹，我怎么听黎大哥说，今天好似是唐泽羽的生辰。”
　　“虽说是，但建议你不要去招惹他为妙。”今日上午与唐泽羽的简谈，让叶凌钏知道，唐泽羽今日心情十分糟糕。
　　“真的是。”叶汶诀低下头犹豫了半分，说道:“虽然他今天看起来真的心情很不好，不过我还是想跟他说说话。”所以，他一定要去。
　　“诀儿……”
　　“爹，我有事。”叶汶诀站起身来，朝前走去。唐泽羽一定很孤独，至少他是那么认为，他妄想，想要将唐泽羽从悬崖上拉起来。因为，唐泽羽虽与他差不多大，看起来，却是那么地不着地，就好似一直悬空一般，却没有任何人想要去帮他一把，而他却又那么固执，仿佛在坚守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这样的唐泽羽，让叶汶诀觉得很在乎，也很想帮助。
　　即使，他自己显得那么没有用，若是这样贸然救赎，定会让自己一同坠落。
　　“要变强。”叶汶诀偷偷对自己说道。即使，变强是为了自己，还有他。
　　叶汶诀从未想过，只是这样突然冒出的保护欲望，令他走错了人生的路，他根本不知，这条路通往哪儿，会让他如何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