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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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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病倒了。在这个冬天。天上还飘着雪花,一片,一片。
始料不及。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师父也是会倒下的。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作派,身子骨也一直都很好,高大威武,身强体壮。连被她撞的鼻青脸肿的时候,都能够很顽强的站起来,怎么可能呢,躺在那里的人怎么能是他。
可是眼前的景象又算是什么呢,一定是她在做梦。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
是真的。眼前这个虚弱的男子是她的师父,静静地躺在那里,黑而密的睫毛盖住了他平常明亮漂亮的眼睛,红润的嘴唇此时已是惨白,星夜有些犯晕。
看见仍在一边的手帕上触目惊心的红,只觉得脑子就这样“轰”地一声炸开。手指颤抖地放上去探了探,呼吸还算平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拍了拍脸,星夜强令着自己冷静下来。
“雪絮,你马上下山去请司马阙,带最好的大夫上来。还有顾指柔。”总归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把了把脉,有一些紊乱的迹象,但是并没有伤到心肺。翻箱倒柜地把平常的医书都翻了出来,算是临时抱佛脚,虽然心知希望不大,可是也要试上一试。懊悔当时学的医理太少,这样昏迷不醒又吐血的究竟是个什么症状。
愣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
从没感受过这样无力的感觉,就是两年前,她被那样折磨心里也毫无惧意,现在她的整个神经都绷在一起,额头上不时就有冷汗冒出来,病这种东西最拖不得,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却只能仔仔细细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医书,逼着自己心态放平和,可是越找不到就越浮躁。真恨不得代替师父躺在那。
好不容易熬到了司马阙来,顾指柔火急火燎地随后赶到。带来的大夫在病床那围了一圈,唧唧咋咋说个不听。可是却没有一人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症状,能不能治。他们都只是不停地分析过来分析过去,吵过来吵过去,问起话来又都是支支吾吾的。
司马阙也是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少有的严肃。感觉到星夜询问他的眼神,无奈地摊了摊手:“最好的大夫都在这了。”
深深地吐了口气。“停!”星夜一拍桌子,房间里一下子都静了下来,“我需要一个代表告诉我一个结果,能治不能治。”
几十个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支声,过了许久,终于最后有一个大夫站了出来:“以我多年的经验看,是中了毒,而且这毒已蛰伏已有两年,至于能不能治......”
星夜的心猛地一颤,两年前......莫不是救她的那一次中了毒,可笑她竟然一点也没发现,眼角有些酸:“先生可有办法?”
“我曾听说一偏方,说是集齐百家饭喂给病人吃会有效。”又有一个大夫站了出来。
“这怎能行,一个偏方怎么能信?”两个大夫在那争吵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百家饭么,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便不会放弃。
见星夜拿起白狐裘准备动身,雪絮拦住了她:“外边还下着雪,天寒地冻的,你一人下山可怎么好,要不等雪停了吧。”
星夜拉开挡在她前面的手:“雪絮,师父的病不能拖,我一刻也等不了,现在外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非去不可。”
“我去吧,我替你去。”雪絮红着眼拦在了门口。外边的雪是越下越大,打在肌肤上都是刺骨的寒冷。
“让她走吧,谁去她都不会放心的。”司马阙叫住了雪絮。星夜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星夜对着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
雪像是没有要停的意思,无休无止,铺天盖地而来。星夜喘着气,虽是学了轻功,可是确实杯水车薪。脚已经冻的没了知觉,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雪崩的情况,这么想着,只有催着脚下再快上几分。
冷,真冷。
飞雪像是从脸上一刀一刀的划过,大片的雪花将之前的脚印全部覆盖,天地苍茫一片,也几乎将她瘦小的身影吞没。不由得又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终于到了山下,星夜喘着粗气,也许是老天觉得她以前过的太过舒坦,在她一家一家求着百家饭的时候雪还是一刻也不见停。
漫天的飞雪,冷风从四面八方席卷着她,冷的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多少话,很多人看到她的样子实在可怜就给了她饭,她也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敲了多少扇门,跑了多少户人家,只觉得怀里的百家饭还是热乎的。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山谷,意识已经不那么清楚,只记得漫天的白和师父苍白的脸,漫进眼睛里,漫进心里。不可以倒下去,她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已。脸几乎没了知觉,连雪花掉在她脸上也不会融化,若不是她还可以动,几乎和死人无异。
她什么也不怕,就怕师父再也醒不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雪絮红肿着眼守在床前,一切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见星夜睁开了眼睛,雪絮忙上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你吓死我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师父病了,我冒着大风雪出谷去求百家饭。真是太可怕了。”星夜揉了揉头。
雪絮咬了咬嘴唇泪落了下来,滴在了星夜的手上:“你没有做梦,都是真的。”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映过来,又像记起了什么似得,星夜一把抓住雪絮的手:“那百家饭有效不,师父有没有好?”
雪絮只是红着眼睛一直哭一直摇头。
整个房间都好像突然静了下来,星夜随手披了件衣服去了小亭,她知道自己需要面对,可是她很害怕。旁边是那个熟悉的竹藤塌。如果不是病了,师父最爱躺在这睡觉了。呆呆地看着竹椅塌,总觉得师父正懒洋洋地躺在塌上晒太阳,而她则趴在他身上打盹。定了定思绪,星夜朝师父房间的方向走去。
大夫们都走了,只有司马阙和顾指柔还在。询问了一下司马阙,才知道这已经是第三天。原来师父已经躺了三天了,可是她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走到床边,床上的人依旧昏迷着,嘴唇还是惨淡的白,星夜抬起手把师父额间垂下来的碎发往旁边拂了拂,指尖都是冰凉,害怕冰到了他,星夜缩了缩手。
“星夜,可否借一步说话?”顾指柔突然出声。
“我要照顾师父,有什么就在这说吧。”星夜又替师父把了把脉,确定毒性没有扩散。
“关于你的师父。你要听就跟我来。”顾指柔却是不理她转身走出了门。
星夜的心微微一动,莫不是她知道解救之法?转过身对司马阙说道:“师父交给你了。”
到了小亭,顾指柔站住脚步,星夜亦在她身旁站住脚步。
顾指柔对着星夜明媚一笑,她的眼睛生的极美,犹似一泓清水又带着几分灵动。眉目盼焉,巧笑倩焉。“我有办法救你的师父。”
星夜的一把拉住了顾指柔的手,心里是止不住的高兴,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是什么方法?”
顾指柔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代替我嫁入丞相府。”
身子猛的一颤,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下子掉入一场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彻骨的凉。
顾指柔抽出手,继续说:“我的药只可以保你师父一时,据说丞相彦陌的手中握着一颗可解百毒的灵药,但是却无人可近身,要得到此药,你师父就有救。”
风轻轻地吹着,鬓边的发丝一遍一遍地拂着她的眼。星夜嗤笑一声:“你是想让我做你的替身,你不愿意嫁入丞相府,凭什么就觉得我愿意。”
“我赌你不会放下他不管。路我也指给你了,既然你不愿意,大可为你的师父收尸。”顾指柔转身就走。
眼看着顾指柔坚决的要走,心知自己是赌不起的,擦身为过的时候,星夜轻轻拉住了顾指柔的衣袖。
“你赌赢了.......”声音细微地几乎听不见。
“今晚跟我出谷,明天花轿就来接新娘了。”顾指柔走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旁边放着她走前留下的小瓷瓶。
望着那个女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低头再看看这竹藤塌,像是上天给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星夜只觉得心头尽是苦涩,无力地瘫坐下来,就在这,前些天她还和师父在这下棋来着,她还耍赖拿了师父三颗棋,多么快乐的日子啊。她还以为可以天荒地老地这么过下去,多么贪心的想法......不过几天的光景,当初打闹的师徒,一个人身中剧毒躺在床上,另一个人却是嫁入丞相府。
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紧紧地握着瓷瓶,连指节都有些发白。多托一分便是危险,她还要用这保命丹去救师父,这是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仅仅的几步路,她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感觉此次离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走这条路了。轻轻地推开门,星夜对着屋里的司马阙笑笑:“你先回去吧,找到救治的方法了,让我和师父说说话。”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意识到星夜的反常,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她。
“我只是想和师父说说话,你走吧。”星夜不再看他,径自来到了李宿逸的床前,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喂给了床上的人后就一句不发。
身后的人一声长叹,接着便听到脚步声紧接着关门的声音。屋子里又恢复平常的宁静,仿佛师父只是睡着了。
星夜又朝着师父的身边凑了凑,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师父,终于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泪水顺着脸颊滴在了他的手上。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可以和你一起很久很久,你陪着我,我陪你,没想到这么快我就要和你分开。你说是不是我太贪心了,可是我只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啊,只想简单的生活而已。我没有亲人,只有师父了,师父你知道吗?我好害怕,如果连你也离开我了,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师父,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一定不知道吧。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说出口,可是如果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我想,这个秘密要一直烂在肚子里直到......死吧。今次别后,我与你再无可能,一切不过是我的痴想而已。我会坚强的,不哭......师父,你说,冬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了。”
仿佛过了许久,少女倾身上前在她的师父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使我死。”
师父,只愿你尽享此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