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家有女初长成》惟水泱泱

5、第五章一年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时间转眼间就这样过去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国与楚国要进行决战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从山外传到山里。

　　没多久，山中有人从外面回来，也带回来了大将军项燕战败自刎的消息，外面到处传言，说是没有了项大将军的楚国很快就会被秦国所灭，而没有楚国的庇护，秦国人很快就会打到越地来了。

　　荀栝听到这些消息，此时也是忧心忡忡，虽是住在山中，可也并不是与世隔绝。秦国的军队一旦攻入越地，那些个兵士必然也会进入这山中，若是他一人倒还罢了，只是家里十来口人怎么办？还有两个才满周岁的幼儿，不论怎样都不能坐以待毙，得尽快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下午申时，杺和椹将哺食备好，端上案。

　　荀馥对于今日沉闷的气氛亦有所察觉，只是并不知道原由，况且就算有人说了，她也未必能听得懂，由于这里所用的语言和自己上一世用的有差异，故而她现在也仅能听懂单个字的话，长一些的、复杂一些她都听不太明白了。

　　荀馥窝在大兄无疾的怀里，看着案上摆放的食物暗自吞了吞口水，实在没有办法，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口正经的饭菜。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母亲到现在仍只让自己喝奶水，各种小儿作态都用上了，母亲却是铁了心的不同意。

　　荀栝动箸后，其他人也随着开始用饭。

　　荀馥只能眼睁睁地一边看着其他人用饭，一边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水。这个时候的饭菜远没有后代的那样精美，烹制手法也没有后代那么多样，但胜在稻米肉蔬的原本味道被发挥的淋淋尽致，闻之亦觉得十分美味。

　　看到自己大兄正夹着片炙肉往嘴里送，荀馥用自己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正在用饭的无疾见自己最幼小的妹妹扯着自己的衣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夹起的炙肉，见自己看她，便用那双雾濛濛地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这让他感到既好笑又无奈，自己这妹妹不知何故不乐意吃奶水，总想吃饭食，可她身体不好脾胃也弱，父母亲便不许喂她吃饭食。

　　只是让这小小一团的粉人儿眼巴巴看着，心下有些不忍，只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还是硬着心肠，不做理会。

　　荀馥见大兄并不理会自己的请求，觉得十分委屈。可是再一想，心下哂笑，自己这身子是幼儿，难不成心里也真成了幼儿。

　　等众人用过饭，撤了餐具。

　　荀栝斟酌着开口道：“现在楚国被灭，秦国大军不久便会进攻越地，咱们虽是布衣，却也略有家资，衣食无忧。若真等到秦国兵士来了，家里土地以及牛羊马匹定是保不住的。若只是我一人，这些都无碍，可家中十来口人，到时候岂不是都要跟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说到这儿，见大家都面露担忧，无人开口。接着道：“今日说这些，也是想让大家都合计一下，定下个章程来。”

　　“堃、屿，你二人跟随于我这些年，我也从没有将你视为外人，你来说说吧，”荀栝说道。

　　名唤屿的是一个高大结实、面貌憨直的青年男子。见荀栝问他话便上前恭敬地回道:“小人但凭郎君吩咐。”见荀栝点点头，便退至一旁。

　　而那名叫堃的男子是一个身着朴素麻衣，身形略为矮小，肤色深黑年近不惑的男子。

　　他先是上前恭恭敬敬地向荀栝行一礼，开口道：“小人这些年来有幸随侍郎君身边，其他地方之人见过不少，从被秦国所灭国家的行商口得知，秦人倒不似外面所传言的那般不堪，只是会强制迁民，且常常将所灭国家那些家中富足者迁往秦都咸阳周边等地。”说完，见荀栝面露沉思，便退回一旁，不再言语。

　　荀馥看着这两个唤作屿、堃的男子，觉得父亲十分懂得用人。屿的眼神清澈明亮，一看便知是个本性忠厚踏实肯干之人。这堃虽长相其貌不扬，行事却十分周全，他看似只说了自己曾经的见闻，但话中却隐含深意，既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精明强干，惹得主人忌惮，也不会使人觉得平庸无能，让主人觉得不堪大用。

　　“无疾，这事你怎么看待，”自己这长子虽才满十岁，但素来沉稳，所以很多事情常说与他听。

　　荀无疾见父亲问向自己，恭敬道：“刚听堃阿伯所说，无疾认为还是应当早早搬离此处为好。”

　　“哦，却是为何？”荀栝问道。

　　荀无疾说道：“秦都咸阳虽非虎狼之地，但在秦人的监管下讨生活，对我等来说想要短时间适应，却也是十分不易的，更何况要长途跋涉，且这一路上艰难险阻、行路艰难，若是疾行，母亲与年幼的弟妹又如何能经得住。孩儿的意思是，将家中土地羊群变卖出去，换成钱帛，牛马用来驮家中物事，赶在秦人来之前，主动向秦属地迁离。”

　　荀栝听到这，面露一丝满意，道：“哦，既然要迁离，秦国如此之大又该往哪里迁？”

　　“孩儿见识浅薄，短时间就只想到了这些，” 荀无疾面有惭色道。

　　荀栝见他不妄自尊大，更加满意，说道：“我儿尚且年幼，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为父心中甚慰。”说完，对栗氏嘱咐道：“这几日要赶紧将家中物事收拾起来，只捡那些轻巧便于携带地带走。咱们过些天就出发。”

　　栗氏忙答好。抱着二兄，领着杺和椹，回内室打点行装。至于荀馥，因硬要跟着无疾，栗氏无法，只得随她去了。

　　又与堃交代了家中田产，雇农等事宜，便拿着简牍账册同屿核对起来。

　　待夜间正堂内室只剩下荀栝与栗氏二人时，荀栝握着栗氏的手，说道：“婌婵，这次怕是要委屈你跟孩子们了，是为夫无能，无法让你们娘几个过安定的日子。”

　　栗氏见荀栝语含愧疚，说道：“婌婵幼时家贫，父母双亡，后随家姊逃难于此地，之后不久家姊亦亡。有幸得遇夫君，蒙夫君不弃，救婌婵于危难，婚后又对婌婵爱护有加。若非如此，婌婵此时只怕早已化作一抷黄土了。遇到夫君、嫁给夫君是婌婵一生之中最大的幸事，只愿长伴夫君身侧，婌婵此生再别无他求。只是听夫君之前那番话的意思，可是拿婌婵当外人了？”

　　闻言，荀栝满心感动地将栗氏拥入怀中，感叹道：“栝得遇婌婵，此生也是无憾了。”

　　窗外皎洁的月光，清澄的夜空，将倒映在窗棂上那对相拥的人影映衬的那般美好，那鸣蝉不禁减弱了叫声，林中的风不禁放轻了脚步，连同那树木也不禁放缓了摇摆的幅度，唯恐打扰了这份美好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