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迪）一宵灯》天生街

8、第 7 章

　　陈建州和Nita在路上被堵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回到酒店天已经黑了。
　　上一次见Nita的时候她还是个七岁的小姑娘，转眼十年过去，那个蜷在范范怀里哭到睡着的粉妆玉琢小女娃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在Sutherland High School念高中，一身的模范生派头。
　　“李叔叔好。”她很有礼貌，中文讲得非常标准。
　　我笑着抱了一下她。
　　“Nita长大了，李叔叔老啦。”
　　“哪里，你跟谭盾老师合作的《江山》电影音乐可是本届奥斯卡的大热门，谭老师不是还夸你作曲前途无量嘛，别谦虚了！”
　　她笑起来跟范范很像，温暖系的小美人。
　　“未来是你们的。”我看着她弯弯的眉眼，感慨年轻真好。“学习怎么样？”
　　她挑眉，小小的得意：“全美数学竞赛刚拿了第一。”
　　……是不是念Sutherland High School的华人都是学霸？太不科学。

　　外面堵车太厉害，而吃饭的地方离酒店不过一个街口，所以我们决定步行过去。
　　雪已经停了。Nita有段时间没见到母亲，拉着范范在前面兴奋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我和陈建州走在后面，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前面的两道身影。
　　“Nita一直拿他当榜样。念书都要去同一所高中。”
　　我了然地笑：“大学应该不会去威廉姆斯吧？”
　　“不，她说要去麻省理工。力凯家的Sam很不服气呢，哈哈，说她简直该生在王家。”
　　我略回忆了一下。
　　“算来Sam也快升大学了。跟Nita还是像小时那样互相不对盘么？”
　　“他俩啊……”陈建州皱了眉，忽然搂上我的肩，附耳道：“你说要是让Nita嫁个搞音乐的小子，靠谱不？”
　　“Sam……？”
　　“那小子玩摇滚呢，还是死金，所以我很不放心。”
　　我看着他一脸严肃，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就是，父亲啊——
　　惹得前方两位美人齐齐回头。Nita炯炯目光扫来，滤过我俩表情立马叫道：“Daddy，你在跟李叔叔讲我什么坏话！”
　　“……我家全优生哪有什么坏话让我讲？”
　　“肯定又笑我小时候的糗事。”
　　“对哦你倒提醒我了，当年是谁偷喝了红酒，抱着力凯嚷嚷‘我只嫁力宏叔叔，Sam给我当伴娘’？”
　　“多少年了还要提！”
　　“或者给李叔叔讲讲你小学时候拉上你未来伴娘离家出走要回台湾的事？”
　　“Daddy你够了啦！”
　　……
　　略显冷清的大街上，父女俩开始追逐打闹，范范在一旁微笑。次第排开的街灯看不到尽头，照得街边的积雪腾起一片明晃晃的白光。
　　像是祥云把他们轻轻托起。
　　我看着这一切，忽然间懂了为什么力宏那么喜欢和黑人一家在一起。
　　以及疼小Nita疼得范范都抗议他溺爱过头。
　　那是真正的，“家”的感觉。相亲相爱的并肩向前，和代表着希望和未来的孩子。小小的人儿延续了自己的生命，代替自己去看更大更远的世界，时间的刀子永远斩不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哪怕□□消逝。
　　我与力宏，不是没有机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家。只是他早早与音乐订下终身，而我，顺着缘分指引遇见了他。

　　饭桌上我喝了比平日量略多的红酒。微醺的酒意令人格外敏感，我清晰地触摸得到那枚戒指在心间划出的一道深痕。
　　酸，涩，痛，却又带着蔓伸至四肢的，舒心的暖意。这些年来被绵延不绝的恨所掩藏的种种，此时像是被唤醒一般，带着汹涌的力量一阵阵扑来。
　　想要和这双知情人秉烛夜谈，可是有Nita在。
　　这许多年的阵痛一路陪来，从未像今天这样不肯安分。直至回到酒店房间里，范范送来一杯热牛奶，看我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将食指轻轻竖在了唇边。
　　“别想太多，早点睡觉。明天去看他的时候，再好好跟他聊聊。”

　　可是我怎么睡得着。
　　壁灯的光线将戒指衬出一圈精致的柔白，手心的温度早已使它蒙上一层雾气。
　　往事如电影。
　　那些平日里舍不得，不敢，不愿，不忍想起的种种，一帧帧地开始重放。
　　他吃着火锅呲牙咧嘴的样子。
　　早安Kiss时长睫毛刷过额头的温柔触感。
　　吵架中最伤心的话。
　　爱看的书中夹了一起看过的电影的票根。
　　他的音乐。
　　他的味道。
　　他生病时会撒娇。
　　他总不肯早睡，并且要人陪。

　　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起。
　　Nita压得低低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李叔叔，我看到你那边灯还亮着，要我陪你聊聊天吗？”
　　这鬼丫头。
　　抬头看钟，时针已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