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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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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出了院,坐了三天的慢车,晃悠回了他北京的四合院。一连三四个月,他就重复着哑巴张出现前的单身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和常规训练,就是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生活简单到令人吃惊。
能够忍受这种几乎可以用单调来形容的生活的人,不是极度复杂,就是头脑极端简单。你会发现,在正常的状态下,只有年近古稀的老者,才从这么古井无波的生活中,享受到内心的平静和从容。这些人的眼睛里有睿智,那是在生命接近结束的时候,从一生的波折和丰富的情感经历中沉淀下来的东西,十分难能可贵的心境。
老沙提着两瓶茅台找到他的时候,正是看到这个人挂着墨镜,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那时候正是北方的黄昏,天空里有云,几万尺的高空中,霞光万丈。她心里是顿了一下的。
黑瞎子一直维持着一个年轻人的体态,但老沙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的样子,她觉得这个人离她很远。她看不出来黑瞎子在那副墨镜下面,他的眼睛究竟望向何方,也不知道他这么坐着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他看起来是孤独的,这种孤独并不是一个人的心里状态,而是他整个人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这是一种完全的脱节和疏离。
她站在院子入口的地方,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手一轮,就朝着他的脑袋打了一块石头。她这是什么腕力,黑瞎子‘操’了一声,从石板凳上惊跳起来,后面一条成年人手腕粗葡萄藤应声而断。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他道,看到老沙,很是吃了一惊,“你知道我这株葡萄养了多少年了吗?”
老沙把头发剪了,特别短,头皮上毛茸茸的一层,面白唇红,穿了一件吊带黑背心,一条牛仔裤,朝他特别酷地摆了摆手。
“我看你一幅孤寡老人的样子,也太可怜了。”她就道,眼睛看着瞎子。她是喜欢黑瞎子的,非常地喜欢和欣赏。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是遮掩不了的。
那黑瞎子听她这么说,咬着烟就‘咯咯’笑起来。
“四阿公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他道。陈皮阿四自从上次青海那一趟喇嘛,之后就都没什么动静。黑瞎子这么有原则的人,他肯定不会去主动打听人家的事情。而那哑巴张自从医院一别,就没什么音信了。他其实也不在乎,反正以那小哥的本事,上天下地,哪里困得住他。
但他有时候会想,想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小哥没什么表情的脸。在黑瞎子的意识里,哑巴张其实算得上是个很有趣的人,在他古井无波的面孔背后,他对这个世界有他自己的认知。
“陈皮阿四这条老狗在策划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老沙就道,酷酷地站在黑瞎子家的院子里,“我过来看看你死了没。”
她这么直接,黑瞎子反倒有点尴尬,咬着烟‘咯咯’笑了两声,没说话。他年纪那么大,老沙这样的女孩子,会让他觉得是世界上很美好的一个存在,像是鲜嫩嫩的剑兰,让人对生活产生希望和憧憬。但是你要让他应付这种年轻冲动的感情,他其实有点手足无措。
“反正你也没事情,我来找你聊聊。”她就道,眯了眯眼睛。老沙行走江湖多年,也是一身的本事,但她一直都不知道,陈皮阿四为了罩住她,在背后偷鸡摸狗地给了人家多少好处。
女孩子干这行不太行,这不是歧视,是生理上的限制。就不说你的体力问题,一个斗里,有时候要蹲上十天半个月,这一个大姑娘得有多少不方便。
“四阿公知道你来找我吗?”隔了会儿,他就问道,看起来有点头痛。
老沙朝他挑了挑眉毛,晃了一下手里的茅台。她是女中豪杰,喝酒能干掉一个排的男人。
黑瞎子叼着烟想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他的戴着墨镜,看出去的世界大部分时候是黑白的。单调的颜色可以抹掉很多东西,很多情感。对人来说,颜色有它的意义,它会影响到你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天上的云在高空巨大的风的吹动下快速移动,黑瞎子仰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天上巨风狂猛地喧嚣,地上微风轻轻地呢喃,吹起小小的砂石,他院子里的葡萄叶‘沙沙’地响。即使透过墨镜,他也能感受到,落日余晖之下,整个天空呈现出的瑰丽颜色。
“你要住下来也可以,”隔了会儿,他咬着烟‘咯咯’笑了两声,对着老沙道,“我教你点儿可以在这行里站住脚的东西。”
老沙听他这么说,楞了一下,然后特别不屑地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