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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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明明说“我是真的很高兴，因为我没有任何遗憾了”吗？可是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根本就不听使唤？
一开始还没有发现，直到看到那张《流浪者之歌》的照片时，才发现眼泪已经掉到了藤真的手背上。
那种窘迫的感觉沿着脊梁直冲头顶，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慌乱中只说了一句“非常抱歉”就要起身，浑然忘记了左腿旧伤复发就想往外跑。
重心在瞬间偏移但又被瞬间拉回来，刚刚起身却被藤真拉住了右手，声音和往常一样温和平静：“怎么，照片还没有看完呢，为什么要走？”一边说，一边把星奈按回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从何答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心情，星奈不敢抬头，发现原来紧紧咬唇，此刻依然是可以把眼泪忍回去的有效方式。可是，用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那么吃力，吃力到连肩膀和双手都忍不住发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秒，也许是好几分钟，很努力地强迫自己深呼吸，没错，应该……应该已经没事了吧？星奈试着自欺欺人地这么想，可是没有用。双手冰冷这种事实没有办法说谎，在这期间藤真一直握着她的手也没有觉得可以让它暖过来。
那种沉默维持久了自己都觉得难堪，星奈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觉得很丢人，自己特别没有出息……明明说很高兴的……结果……结果……”果然还是太不擅长控制情绪了吗，明明应该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还是说不下去？
“其实……星奈完全没必要这么认为啊……”说这句话的时候藤真觉得心里很堵，可是眼下自己更应该哪怕是伪装出镇定来。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又回头看了一眼星奈，猛然间想起之前的一些事，藤真突然就觉得心里雪亮了。
于是笑了笑，松开一只手从衣袋里拿出了随身带的手帕递过去，换上了一贯流利而又稳定的语气：“星奈当然会觉得难过，因为遇到这样的事，换了谁都会觉得难过，并不会有任何人成为例外，因此，星奈并不用认为，难过是什么丢人的事。”
依然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涌出眼眶，星奈竭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连手帕也忘了去接。藤真暗自叹气，抬手帮她擦了擦，然后把手帕塞进她手里：“我不会劝你什么的，因为所有的道理你都懂。你一定是觉得很难过，那就索性放自己难过一会儿吧。”
六岁开始的花滑生涯、十三岁和十四岁的大起与大落、十五岁的自闭与沉默、十七岁的生日与谢幕……那么多的记忆与期待堆叠着，一层层地压下来，而藤真刚才似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此时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化解她情绪的最后防线。
没错，难过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所有的道理也都懂，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想难过一会儿……星奈拿着手帕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之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滚滚而下。
“是啊，我没有看到星奈哭呢，星奈只是难过一会儿而已……”藤真无声地微笑，蓦地觉出了释然来，在这样相对而坐的时候松开了右手，安抚性地轻拍她的后背。
那种短暂的沉默与其说是思考措辞，不如说是适时的休止，藤真定了定神，视线所及看到的是她的后颈，其实也觉得惋惜，可也依然微笑：“星奈只是难过这一会儿而已，并不会影响或者动摇将来，以及，星奈依然会成为，不输给自己期待的人。一定，会是这样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藤真原本还能带着微笑，可是越说却越觉得，有一种冰凉的感觉浸透开来，就好像心都沉到了水底。
说得多轻巧啊，只是难过一会儿而已，藤真发现自己不敢去想象，如果自己也遇到同样的事情会怎么样——比如国中刚拿了“最佳投手”以后就被告知再也不能打棒球、再比如高中随意哪个时候被告知再也不能打篮球、抑或是国小的时候被告知说再也不能弹钢琴——无论是哪一个假设成为现实，都是不敢代入的。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就像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在觉得清醒的同时却有些透不过气来，原来相比之下，从小到大，自己那些所谓的、可能或者可以被冠以“挫折”之名的经历，相比之下全都算不了什么。
再回想起更早更早之前自己的一些误解，藤真暗自苦笑，越发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
而她还只是强笑着说自己“我只是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试图维持着若无其事，甚至连哭的时候都那样压抑自己。
那种无声的流泪反而更刺激人的神经，那么单薄而娇小的一个人还要做出这种硬撑的逞强举动，越发让人心疼得乃至揪心。
藤真试图想再说点什么，可是随即就意识到，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如果说同理心才是最好的支持，那么这个时候他只想伸出双手去拥抱她。
时间好像是过去了很久，但或者也只是因为今天发生的变故太多，这么多事情所对应的情绪堆叠在一起，再坚强再理智，恐怕也哭得倦了。
“……谢谢学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止住了哭，抬起手背擦了擦，手帕挡住了大半张脸，也看不分明是不是脸红。
然后她的目光一下子顿住，注意到藤真的衣领和肩膀上被泪湿了一片，于是瞬间脸红到耳根，慌慌张张地道歉：“真的是……很抱歉！学长的衣服……弄脏了。”
不以为意地低头看了一眼，藤真无所谓地笑笑：“没什么，很快会干的。”随即转脸看向她：“你……觉得好些了吗？”
“……谢谢，我没事了！”
“……其实刚刚没有给你说。”藤真低下头，把之前那张照片拿到星奈面前，“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我希望，今后不管怎样，你都能笑得更多一点。”
星奈呆呆地接过照片，那是她的14岁，一身红裙，舞姿与笑容明亮如花火。
“好了，去洗洗脸吧？”二楼的盥洗室，就在她的房间隔壁。
扶着星奈去洗了脸，然后把相册整理好放回柜子，时间已经过了10点。
“那么……早点休息吧，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藤真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啊对了，拐杖还在玄关里，我得帮你拿上楼来吧，明天你自己在家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用得着。”说着，他转身就要下楼。
藤真刚走下了几级楼梯，突然听到星奈在背后说：“学长等等。”她还不太站得稳，所以说这个话的时候扶着二楼楼梯的扶手；她的声音不大，还带有一点鼻音和暗哑。
有点疑惑地回头，看到星奈咬了一下嘴唇，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其实，从来没想过会像现在一样，和这么多人一起，为同一个目标一起去做很多努力。以前，不管平时训练的时候有多少人会帮到我，但是场上的7分钟，不管是输是赢，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星奈说到这里却好像松了口气，脸上也显出了笑容来，“可是事实却不那么一样，甚至还有很多时候，明明大家都努力了，却依然有太多的因素影响到结果了，导致结果常常并不是大家所期望的。可是，这个时候结果反而不那么重要，因为在这个过程中的好多收获，早就超过了结果本身。”
藤真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感动，沉甸甸地装在心底。
“真的……很感谢大家，也很感谢认识学长。这是……很有意义的经历。”说完她深深的鞠躬，藤真看不到她的神情。
“耽误学长不少时间了，学长再见，请一路小心。”再次站直身体的时候，她很庆幸自己已经可以神情自若地说道别。
“那么，假期以后学校见。”藤真挥了挥手，明白自己的语气其实是故作轻松。
“学校见。”在听到楼下家里的门关上时，星奈转过脸，看到二楼走廊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觉得鼻酸。
但是，抬起头，对自己重新展露出笑来。是啊，星奈你现在今天以及暂时可以哭，可是今后的时光那么长，还是要让自己多笑着走啊。
藤真从星奈家出来以后就往巴士站走，这附近的地铁并不能通往自己的家。离巴士站还有大概一百米，却突然下起大雨了。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听到旁边街道的草丛里有什么声音，不过，雨的声音也大，所以，藤真并没有在意。
没有带伞，于是正准备赶紧往巴士站跑避避雨，这一次却听清楚了，草丛里“喵呜”一声，一只小猫走了出来。
一瞬间有点愣，藤真低头去看那只猫。个头个年龄都不大，可能最多不超过四个月，脖子上系了个铃铛，看来是家养的，不知道是不是走丢了。
因为小时候学钢琴的老师家那几只猫的缘故，藤真谈不上喜欢猫，但这个月龄的猫凑到人跟前来，换了谁也不会拒绝。那只猫也不怕人，一副很亲近的样子直往他身边钻，毛全都淋湿了，看起来更是小了一圈，没什么精神病怏怏的，走路好像也很费劲——看上去如果没人管它的话，恐怕它活不过今晚。
犹豫了一下以后藤真蹲下来，试着向那只猫伸出手，猫并没有后退，反倒是爬过来在他手边缩成一团。又是惊讶又是无奈，藤真微微苦笑：“真没办法，好吧，跟我回去借住一下吧。”那只猫抬起头又“喵呜”了一声，很乖顺地让他从地上捡了起来。
走到巴士站一看时刻表，越发无奈：往回家方向去的末班车在10分钟前刚走，仅剩下的，就是回自己在学校附近寓所的末班车，还有8分钟到。
转头看到巴士站旁边有个公用电话，藤真连忙走了过去——尽管在医院等待诊断结果时，就已经用寻呼机给家里发过留言，但现在必须打电话了。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很快有人接了，是母亲藤真凛子。
有那么一瞬间的哭笑不得，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藤真决定直奔主题：“妈妈，我今天晚上回不来了，因为往家去的末班车已经走了。”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会这么久……不过好吧……健司，现在外面雨很大，那你准备去哪里？”。
“回学校附近的住处，末班车待会儿会来。不过明天家里来客人要用的东西，我一定明天一早带回来。”藤真微微皱了下眉头，手里那只猫正试图往他衣服里钻，“妈妈，我在车站附近捡了一只猫。
“健司不是怕……啊不对，是一直不那么喜欢猫么……”电话那边凛子已经有些忍不住好笑。
“……很小一只，应该是走丢了，一直跟着我，而且，怕不管它它会死。”藤真很无奈地把猫举起来，可是那只猫扭过头，根本不看他，“我想，就先养在那边房子，不带回来了吧，因为妈妈对动物的毛过敏……然后我想办法帮它找找原主人吧。”
“的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呢。”凛子沉吟了一会儿，“好吧，别错过车，回去早点休息吧。等明天回来要是有时间的话，我还想听你讲讲今天的事情。”
乘末班车回到寓所时，藤真也早就从头湿到脚，却还得优先把猫擦干。打开冰箱发现还有一袋方便米饭，赶紧拿出来烧开水泡好，总算是解决了没有猫粮的问题。那只猫也不认生，心安理得地吃泡饭，只是好像对味道并不满意，还转过头来瞪了藤真几眼，这哪还有一点刚才那种萎靡的样子？
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藤真这才顾上收拾自己。冲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上的水，一边顺手打开了收音机。第一个台正在放广告，于是又随手调到了第二个台。然而却只听到转场音乐，藤真原本正要换台，突然听到广播里主持人说“有请今天的嘉宾，伊藤绿小姐！”
伊藤绿，第一位获得世锦赛花样滑冰金牌的女运动员，去年又成为了第一位获得冬奥会这个项目奖牌的亚洲运动员，所以在日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
原本要换台的，又停了下来。原来这是一个访谈节目的重播，在聊了一些冬奥会的话题以后，主持人话锋一转：“说起来今天是伊藤小姐24岁的生日呢！在深表祝贺的同时，也想问问伊藤小姐——连续6年以绝对优势取得全国冠军，会不会也有一些寂寞呢？”
“我当然很期待有出色的新人呀。”伊藤绿笑，“如你所说，我今年24岁，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已经不年轻了呢！”
“那伊藤小姐近年来在国内也去青少年组的比赛当过嘉宾吧！有没有看到什么有潜力的新人呢？”
“……这么说起来……对了，大概不到3年前吧，我看过爱知县青少年组的比赛，那个得冠军的女孩子，真的让人印象深刻呢，和我是完全不同类型的选手。”说到这里伊藤绿停了下来，好像在思考什么，“说起来她应该可以参加成年组的比赛了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呢……”
听到这里，藤真觉得脑子里好像“嗡”的一声，整个人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七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