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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藤真番外五 冬雨(二) ...

  •   我停下筷子,短暂地停顿之后应答:“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父亲点点头:“嗯,你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包括后续的事情。”
      他的语气只是淡淡,表情却是严肃的。慎司似乎吓了一跳,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也难怪,每次说起一些要求我们必须做到的事情,他都是这样的。也算是习以为常了,我不以为意:“当然,不用担心。”
      东京大学法学部,想到这里有点……少许异样的感觉,大抵,是从国中三年级起,这就被列上我“应该完成的事情”的清单里。时隔三年入学考试已经如此之近,并且一直以来在准备一件说不上到底有没有兴趣的事情,莫名地觉得有些讽刺。
      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要轻视任何事。本来,棒球或者篮球之类的课余活动,我不支持也不反对,国中和高中看你有余力也算是由着你。但是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哪些是必须完成的,其中的利害你早就很清楚,我本来不用多说才对。”我当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东京大学法学部,然后是耶鲁或者哈佛或者斯坦福的法学院,然后是做律师事务所工作,再然后……
      母亲沉默不语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却始终没有说话。父亲似乎是无意地回头给母亲说:“你在意健司的感受是没错,但是很多事,他不可能回避得了的。”
      “知道的。”我答得简短,意思是请他停止,却也多少有些憋气。
      好在,这种严肃的气氛只持续了这样短暂的片刻,在母亲的引导下,话题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慎司很开心地给我们讲完他最近刚报名参加的一个科学大赛,接着又带着些好奇问我今天比赛的事。有一阵子没有说话的父亲也只是沉默地听着,表情是少见的平和,并且在期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评价:“今天后来有事,只看了上半场,打得不错。”
      这是能够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极高评价了,我点点头算是致谢。这一餐大家都很高兴,连内阁文房长官的电话让父亲提前离席也没有扫大家的兴。晚餐结束后慎司问我能不能明天和他一起出去玩,我告诉他明天约了队员们一起给以前的教练扫墓。
      慎司很显然有些失望的样子,母亲安慰了几句让他自己去玩。我是也准备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的,却在这个时候看到母亲单独对我说:“都喜欢的话自然很好,只是健司要记得,不要在哪怕无意的情况下做伤害她的事。”
      这句话让我有些错愕,然而母亲只是微微叹气就转身,看来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没有再问,暗暗心惊却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做伤害她的事?
      第二天上午,我按照约定和大家一起在车站见面,然后,一起去安葬荻原教练的墓园。
      很清冷的上午,冬天惯有的浅灰色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阳光被严锁在云层后面。
      墓园里很安静,仿佛雨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四下无人。
      灰色的墓碑,每一个都落上了透凉的雨滴,每一个墓碑下都埋葬着一段人生。
      荻原直也,1958年4月27日~1992年11月29日。
      和大家一起摆了花束在荻原教练墓前,竟是出奇的一致沉默,一年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来。最后,在我的示意下,大家挨个来荻原教练墓前鞠了躬。
      雨则渐渐地停了,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缓和了些。一志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说:“真可惜,如果荻原教练能够看到昨天的比赛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的,我们是在他的战术指导下打败了海南。”我弯下腰,把一束倒了的花扶起来,“翔阳和我们何其幸运,能连续得到两位曾在国家队任主力队员的教练来执教。”
      大家都连连点头,花形却在这时蹦出来一句:“对啊对啊,还托荻原教练的福,还给大家顺了一个这么好的经理,你说是不是啊,藤真?”
      感觉他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顺便连看我的时候的眼神都目光炯炯,只有她一个人微微脸红低头。我忍着心里的好笑,答得一脸坦然:“是啊。”
      而她则用一贯柔和的语气微笑着解释:“学长们过奖了,和大家共事的这一年多,我自己也受益匪浅。”
      一转头看到永野正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想顺着刚刚的话趁热打铁,越发觉得有趣。最近大家都出奇的“心照不宣”,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有几分开心。只是知道她面浅,于是适时地岔开话题:“等下个月末的比赛回来以后,很快就是联考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给荻原教练扫墓也算是结束了,大家开始往回走。
      “还不错,要是回头花形帮忙再划划重点,就会更不错。”永野答得飞快。
      伊藤问道:“这么说起来,学长们都定好准备报哪里的学校了吗?”一志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我和花形:“藤真和花形肯定没什么好说的,肯定是要报东大的了,早八百年我就看到他们俩有在看东大的招生资料。”
      “说话那么夸张,你活了多少年?”高野捅了捅一志,一脸不以为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志是想报大阪大学的药学部吧,怎么想着跑那么远。”
      永野找到了目标,也跟着补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一志一直对队长有执念,所以对当年打了队长一肘子的南耿耿于怀,啊,你看,南他们家,不是开‘南龙生堂药房’的么,一志这是想要将来在大阪分庭抗礼……”他这么说着,一志在后面一边抱怨“要报环境情报学部的人,凭什么抱怨我报药学部”一边作势要去捂他嘴,可是永野转身已经逃了。
      又听大家聊了些各自志愿的事,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什么心情。翔阳三年级队员全体留队,这在全县看来都是破天荒的一件事。至于还要坚持打完接下来冬季全国大赛的比赛,在历来的球队里也是少有的。感觉我是拉着大家陪我一起疯,也担心会影响了大家的前途。花形这种怎么折腾都是年级第一的人倒是还好,但是其他人要说一点也不影响学习,我不太相信。
      虽然各自的家境都还不错,问题倒是不大,但是自从暑假前决定全体留队以后,我就通过教练的身份和学校的帮助,帮大家获得了一些升学方面的优待许可。虽然其实不一定大家会用得到,但是我心里能好受一些,我能为大家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而现在看来,我当初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大家各自的升学计划,都还是按照最开始的预期在进行的。这样最好了。
      这么想着有些走神,没太注意大家接下来聊的话,直到伊藤问另一个问题才把我拉回现实:“对了,经理将来要考哪个学校啊?”
      “呃,这个……嗯,准备考庆应吧。”她声音不大,只有我和离她近些的几个才听清了。被一志追了一圈的永野又跑回来了,又跟着问了一遍:“哪个学校,什么学部啊?”
      “庆应的经济学部……”她话音未落,高野已经嚷嚷开了:“哇,看见了没,经理也是深藏不露的学霸人物好么,庆应的经济学部,宇宙无敌难考啊!”
      花形也一脸中肯地评价:“没错,藤真,一点都不比你想报的那个容易。”
      听到花形这么说,其他人都连连点头一顿夸,她摆了摆手解释:“没有啦,正是因为感觉不好考,所以等大家冬季全国大赛以后,我也和大家一起退了。希望高三一年都更专注一点,应该可以应付。”
      伊藤有点失望的样子:“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和湘北的彩子一样,怎么也要等高三暑假呢……”结果这句话被永野很鄙夷地打断:“湘北的经理彩子当然要跟他们的队长宫城的进度同步,我们经理的进度不和队长同步难道和你同步,你失望个头啊!”
      大家全都笑成一团,伊藤也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一志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对了,庆应经济学部大一大二好像都是在横滨吧,大三才搬去东京的三田校区?”
      “嗯是的。”我接过了话,但听到这个问题时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是滋味。以至于后来大家聊了些别的,也都没有太听进去。
      后来,星奈说答应了妹妹还要出门,就没有和我们再一起走。我们其他人一起去吃了午饭,然后就各自散了。
      花形还要去市立图书馆,和我倒也顺路,于是一起走。走了几步以后听到花形说:“刚刚一志问庆应经济学部是不是要大三才去东京,你好像不太高兴呢。”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才答道:“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按照计划,大三我就应该要申请去美国了吧。昨天回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又提起这件事了。”
      “说得真好听,什么叫‘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一定得这么做了吧?”花形是国中的时候就认识我了,对我的情况很了解,“哎,令尊……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他不要求,从常理上讲,我也的确应该这么做,法学部的话,确实美国会更好。”我低头,地上干净得连一只蚂蚁都没有,“将来我会见不到她了。”
      花形有些夸张地扬了扬眉毛,做了一个苦着脸的表情,却只是继续问:“你有没有给她建议过,考东京的其他学校什么的啊?经济学部的确是庆应最好,但是也有别的学校很不错的啊,比方说东大就也不错。”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个是她很想去实现的事情,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什么的,否则的话就太自私了。”
      花形扶了一下眼镜,然后很认真地看我:“那个,我说,藤真,你很喜欢经理的吧?”
      他这样的表情让我直皱眉头:“好好的只是说话,看我干什么。”
      “你认真回答问题。”花形取下眼镜吹了吹。
      “喜欢啊。”
      “所以呢?你真的不打算去告诉她吗?”花形依然一脸好整以暇。
      “现在这样看的话,恐怕只是增加她的困扰而已。”我早就明白过来昨天晚上母亲单独给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如果都要考虑各自的升学与前途和发展,那么确实会有很多不可抗力,如果等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仅是“伤害”了。如果有些事情有绝对大的可能性不可实现,也许应该从最初就不要开始。这么想的时候,我的表情应该一定阴得连我自己都害怕。
      花形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理我,一直专心调他的眼镜,在我都以为他不打算回复我的时候突然说:“真是好笑的逻辑,一点都不像你,照你这么说,你都没有告诉她、也没有问过她的想法、就这么自作主张地判定了她的态度、直接给她下了结论、并且在没有她参与的情况下擅自帮她做了决定,难道不是更自私?”
      这一连串的问句,我一瞬间惊愕无语。花形翻了翻白眼:“自己去想,我懒得解释了。”
      沉默了几秒钟以后,突然觉得释然,我笑了笑耸耸肩:“你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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