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一夏》杳子

8、终结一，三五一点六公里

　　那晚，方又灵强求着张晞陪她一起去蓝桥，一直走过去，一直慢慢的，后面还有两个朋友一直跟着，后来他们就不见了，伴着河边吹过来的风，她早已清醒了大半，可头还一直靠在张晞的肩膀上，走了好久，只听见张晞问，为什么喝这么多，她苦笑，为什么，呵，今天毕业了，这原因还不够吗？他继续追问，这肯定不是全部的原因。她答，就是毕业了，想到要离开，要分别，好难过。之后，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她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有在教室里会听到船起航的声音，总以为它会走的很远很远，后来才知道是马路上公交车在鸣笛。他哈哈的笑着，声音她听着有些模糊，更记不清他那时的表情。她想应该是他在班里嘲笑他们同学时的样子吧，是啊，他是自信的，自负的，又是自以为是的。

　　风吹多了，酒就醒了，他们缓缓地往回走，上句不接下句的说着，想着以后要离开，竟突然对他说起了以前的种种，哈哈，你肯定不敢相信，以前你收到的无名短信，是她发的，还有那条你在班上读的，你说的幽灵，就是她，她突然有些偷乐，他惊诧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原来是你啊，她还真没想到。不过你有些内容发的还挺好的，呵呵。最后才明白，他指的是她在过节的时候发给他的一些祝福语或者是心灵鸡汤的一些话，难道他不知道这些内容都是粘贴的吗，又或者当时，他并不是在夸她。
　　他们走到路边的一个小公园里，坐了下来，简单而又简陋的小公园，上面的木廊，早已千疮百孔，周围也是杂草丛生。
　　他们随便的聊着天，她说，以后就要离开这里了，会想你的。他说，不要想太多，走出去，走出去，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她说，她以后会回来的，他说，你到那时肯定不会这样想了。她说，她肯定会，肯定。要不他们打个赌好不好，他说，她赌你两年就会忘了这里，她说，不会。
　　就那么呆坐着，不知怎么觉得，突然意识到，她这算是失恋了吗想到自己还没表白呢，就这样失恋了，不禁苦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后来，他们决定回去，刚站起来，他便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别难过了。她转身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不松手，说能不能抱五分钟，他没说话，可她知道，他是默认了，因为她也在被紧紧地抱着。让之前悸动不安的她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温暖，那一小段光阴，如此悠长。她贪婪的靠在他的肩上，想此刻便是永恒，就这样下去吧、、、
　　直到张晞在她肩上说，回去吧，再不回去，我们都要被蚊子吃了，她松开手，不好意思的傻笑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拉着往前走，回去的路很快，她不舍得放开他的手，一路上都紧紧的握着，直到最后分岔口，她拒绝了他的陪送，尽管是近十一点，她还是没法这样尴尬到门口。说再见，他是那样的温柔，快点回去吧，洗个澡，早点睡。方又灵不舍着，最后还是走向另一条路，等看不到他的时候，她在心里又悲又喜。哦，原来，他都明白，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回到宿舍，床上的两个人早已熟睡，她偷偷的洗漱好，揭开被角，便钻了进去，一时之间，如梦一般，王茕茕的呓语声，冯妍的呼吸声，张晞的温暖的笑，耳边，脑海中，交织成无数的细网，密密的盖了下来。不觉，已入了梦乡。

　　方又灵想她那时的心情是仿若尘埃里开出的花，独自品尝，卑微着，欢喜着。

　　接着就是等待分数，那段时间她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去了饭店打工，只熬了七天，便放弃了。那时他们认为很容易的事情，往往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放弃了。然而在大学里，她却做过无数份的兼职，并乐此不疲着。短暂的等待里，唯一想着的事情，就是张晞的生日快到了，从很久之前就计划着买份有意义的礼物给他，到了跟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去了新华书店，她还是认为送书有意义，挑了几本他所教学科的资料，用礼盒小心翼翼的装好，十二点过后的第一秒，她便给他发了一条祝福短信，内容早已忘却。
　　早上五点便起了床，那是的夏天，天亮得早，胡乱的吃过早饭，便拉着朋友去给张晞送礼物，她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匆匆到了他的住处，去忘记他在几楼，想着这时他肯定还没有起床，便和朋友悄悄的爬上了楼顶，顿时开阔的空间，让心里不觉安然，看着楼顶上凌乱摆着的花盆，突然有了想法，她捡起废弃的石子，在地面上写着，生日快乐，一旁还有朋友为她指点着，他们讨论着，这地面的下一层会不会就是张晞家，谁知刚写完，从楼下上来了一个人，还穿着睡衣，刚睡醒的样子，第一反应，她便用身体遮住了地面上的字，只听上来那女的说，你们大早上的在干嘛，知不知道他们正在睡觉啊，她和朋友面面相觑，连忙道歉，女的看看了他们，又瞥了一眼身后，便下去了。她连忙拉着朋友下楼，便跑便急着说，你说我们礼物没送成，还打扰人家睡觉，多没礼貌啊。“
　　谁知朋友停了下来，止住她说，我们就把礼物放在这里吧，等下发短信让张晞上来拿 ，不就行了，她想着，的确是个好想法，就把礼物放在那四个字上面，便飞快下了楼，之后，又发短信给张晞，随后便接到张晞的来电，他抱歉的说，之前打电话没听到，他到楼顶的时候我们已经不见了。还说谢谢她的礼物，她大方的说，没事没事，就怕打扰到你们休息，嘿嘿。挂了电话后，朋友哀怨的看着她，你说她大清早的陪你来送礼物，你要怎么报答她呢，方又灵想了想，对她眨了眨眼，走，他们去吃包子。

　　后来也是有和张晞见过几次面的，但大多数是人来人往的，交错的酒桌，拥挤的校园，他们也只是点头示好。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一点左右，她还在睡午觉，炎炎夏日，窗外的风吹着，别提有多惬意了，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翻了个身，接起电话，耳旁传来了张晞的声音，她连忙坐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听着，他大概也听出来她刚刚睡醒，便急促的说句了句，分数公布了，你快去查查吧，她听了，连忙答应，扔下电话，便跑到楼下，去了房东那里用他的有线电话。好像高考分数只能用有线电话和电脑查，借了电话，便开始拨号，当不算意料之外的分数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很平静，或许这样的分数，这样的成绩，对别人来说，并不理想，可当时的她，觉得足矣，之后几个朋友也相继查了分数，他们的成绩也都和平时的差不多，可是对于高考，没有发挥超常，谁都不会满意的。
　　大家都会长吁短叹一番吧，她却觉得那天的风如此的温柔。

　　在去学校拿分数条的路上，方又灵一直很紧张，紧张的不是即将要看到自己的分数，是要见到张晞了，他们好久没有见面了，那天所发生的事，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忘记，所以见面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应该早已看到她的分数了，看到的时候，只说，分数不行啊，她苦笑，没办法，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嘿嘿。之后，他们说着要和张晞一起出去吃饭，他并没有拒绝，晚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也有其他人参加了这次聚餐，是他上届的学生，一番语笑言谈，她一直默默的低着头，没话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饭后，人便散去。她和张晞是同路，两个人低声走着，看着快要走完的时候，她要求，老师陪她一起走走吧，张晞，点点头，他们继续像那座桥走去，那是他们第二次去，也是最后一次。路上，她笑着告诉他，这里是她经常来的地方，有时会和朋友一起，大多却是独自过来，他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里，她想了想，”算是喜欢吧，反正不讨厌，虽然这个小县城不是什么大城市，但这座桥附近的感觉很让人舒服，真不知道桥下的水会流到哪里去。“他没有回答。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她知道时间不多了，便又接着说，以后她回来好不好？她歪着头看着他，这里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是走远点吧。他躲开了她的疑问。她能走多远呢，她的成绩也走不了多远啊，她叹着气说。

　　'那留下来复读一样吧，他严肃着，你的分数的确不太理想，或许明年能走个好学校。"复读？不会的，她的人生态度就是初三和高三不走复读这条路，再说了，你让她在这个县城复读吗？她知道自己的，明年也是一样。"她摇着头说。“那去市里复读吧."不去，我不会复读的，她坚定着，“好吧，既然你选择好了，就找个稍微好点的学校去上吧，”张晞无奈的说。

　　她继而换了心情，欢乐的对他说道:你说明天是阴天还是晴天。“有什么好猜的，阴天晴天都是注定了的“。”那猜一下啊。“好吧，晴天”。那我猜是阴天，答案总要不一样，问题才有意思，嘿嘿。‘其实，那时方又灵想告诉他，无论是晴天还是阴天，她给他的答案总是对的，这次赌博，她怎么忍心让他输。所以她选择了与他相对的答案，只有她错了，他的就一定是对的。其实她多想和他选一样的答案，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那天，他们很快就回去了。后来，漫长的暑假，是她人生最长的那个假期。

　　几个朋友，回家的，参加培训班都有，方又灵选择了去上海，去她哥那里，在上海的日子，她过得极其颓废，并开始无休止的想念，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那时爆发了。想着以前的种种，她难过，她欢喜，她悲伤，一次次地坚定自己，一次次地推翻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很生气的给张晞打了一通莫名的电话，接通之后，她便开始抱怨的说，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方又灵知道，他当时一定很尴尬，只问她在这边过得怎么样，她说很想回去，他说既然去了，就多玩会，她不作声，一直沉默，直到他说，他要上课，她才挂了电话。

　　之后的日子，像她往后时光里的等待。她想回去，恨不得插上翅膀，顷刻便能回去。终于，到了回去那天，她盼望着的事，身体却吃不消，在前一天发起烧来，她把它称作，终于，熬不住了，有一根弦，紧绷着，到最后，终是断了。不过没那么严重，等坐上车的时候，她已经是活蹦乱跳了，可是当汽车驶过红旗门口的时候，她却还有窒息的感觉，一如现在，那座学校，对她而言，它不仅仅是她学习三年的地方，更是她度过整个青春的地方。是谁说过，校园是永葆青春的地方。

　　如果说前半个暑假是她天堂，那后半个暑假就是她的地狱。从上海回来，她先是回到了家，后来又赶去学校填志愿。一路是颠簸流离的，苦不堪言的。到了学校，和朋友们见面，又是一番唏嘘，那个年龄的他们总是相见欢。

　　在县城的前几天，方又灵借住在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家，白天的时候，大多在街上游荡，她一个人 ，总有一种无处安身的感觉，现在想来，也觉得奇怪，王茕茕呢，她的那些朋友呢。可就是那时的痛，让她记忆犹新。当一个人站在教学楼下的时候，转身便看到身后的黑板上写着，原高三年级，短短的五个字，却让她悲伤到了骨子了，是啊，原高三年级，离开这里，学校的一草一木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刚到学校的时候，她就见过张晞，可他变了，在人群中，他看不到她了，这么近，却那么远，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他对她特殊于其他同学，那现在也是。前者是亲密，后者是疏远。他很少和她说话，更拒绝和她单独聊天。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她开口颜笑，转过身，眼泪便一滴接着一滴。

　　这些都被王茕茕看在眼里，她知道张晞对于的她的特殊，看着她这样，她会不住的安慰她，有时会气氛的对她说，你这样，都怪你自己，是不是，你明知他是有女朋的的男人，而且还是老师，你还这样做，用现在的话来说，张晞远离你是正确的，哪怕他和你在一起了，你也就是个小三，懂吗？到后来，王茕茕告诉她，她特别讨厌张晞，方又灵想王茕茕是不知道该气谁了，她是不想看着她难过，却又想不到办法让她开心。可那时，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像一个怨妇，喋喋不休。停止的时候，独自流泪。

　　有天晚上，王茕茕和她就偷偷溜了出去，去网吧，考完试以后，去网吧成了他们的功课。尽管从来都是无事可做。在网吧的时候，她想起了那次和张晞聊天，是在他生日那天下午，她和朋友在网吧玩，后天看到张晞上线，就和他聊了起来，也是最长的一次聊天，说了好多，还开了视频。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她还特意让他听了刘若英的生日快乐，那时听不出的悲伤，现在却处处难过。那是最愉快的聊天，没有了面对面的尴尬。那次的聊天记录，在大学的偶然被翻了出来，当时还惊喜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还能保存下来，她一遍一遍翻看着。再后来，就真的消失了。

　　生日快乐那首歌在她大一的生日那天，她室友唱给她听的，她还没学太会，四处跑调，听的她坐在kTV里的沙发上哭了又哭，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张晞那天没有给她打电话，她和他曾经约定，在她生日那天给她打个电话，可他没有，她从十二点等到十二点，没有短信，没有电话，那晚的迎新晚会上，她抱着室友哭得狼狈不堪。
　　再往后的日子就是他们各自散了，王茕茕走的前一天，去了她家，两个人躺在床上，说让她对她说些什么，她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你怎么走这么早啊。王茕茕也一样的重复着对她说，你抱抱我吧。后来，两个人又买了零食在路边吃，旁边还有小孩一直在看着他们。在一起这么久的除了自己，只有王茕茕了，真舍不得她。在大学的日子，他们在对方的学校来回奔波，挤在狭窄的床上一起说悄悄话，难忘她睡觉有爱翻身的毛病，一夜能来回翻动一百次，还有他们一直赖床的日子。之后他们去了不同的城市，可却一直相伴至今。她永远记得她给她留言簿上那句话，最喜欢和你一起批判，一起欣赏。还有她临走的时候说，你一定要和她一起反对全世界。

　　还记得第一次去王茕茕所在的城市，下火车时，已经很晚，她却已早早的守候在车站旁，两个人见面嘿嘿的笑着，刚入冬的光景，身上的衣物还是难以抵御夜晚的寒。由于她对这座城市也不太熟悉，他们只去逛了逛附近的街市，再加上天色一晚，他们着急便赶回她的学校了，先是坐上拥挤了的公交车，之后又坐上了摩的。生平第一次坐摩的，真是难忘，寒冷的夜，一辆摩托车，三个人，她是坐在最后面的，紧紧地抱着她，茕茕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耳旁的风呼呼的刮着，忽听得，王茕茕说了句：哎，你觉不觉得，他们特像猴子啊。听了她这句话，她笑的差点从车上闪下去，紧接着她的话说，是猴子，也是俩冻得龇牙咧嘴的猴子。“说罢，俩人哈哈大笑，幸而周围人烟稀少，笑声也随着风吹去了别处。不过，他们倒忘了前面的师傅是能听得到的，下车的时候，他还多看了他们两眼，她和王茕茕面面相觑，呃，忘了前面还有只大猴子呢。

　　当晚上，四周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想着茕茕在公交车上和她说过的话，“其实，有次我见过张晞的，那天我也和他聊了好久，他对我说，现在很害怕你，很怕见到你，而且他有一次去了你所在的那个城市，好像要去某一个学校开会。你知道吗？我也没敢告诉你。”听到这些的时候，她稍稍惊讶了一下，“是嘛，那所学校离我们学校很近的，嗯，没遇到，真是太遗憾了。”

　　王茕茕说，她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说自己宁愿是她了。当时听到这些话，心里一直是空空的，百般滋味，反倒不知怎么说出口，怕我？而且是从最好的朋友那里听来的。这就是最大的痛了，从别人口中传达过来的，是能盖过痛的本身。离开的学校的时候，她一直认为张晞所说的对待学生都一视同仁的，可现在呢，是她除外吗？她所不能接受的，还一直想着茕茕为什么不告诉她，告诉她，说不定她就能见到他，那时的他，仍是她不顾一切的理由，可茕茕没有，她也明明知道她做的是对的，是为她好，但她心里当时仍对她有些许埋怨，也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当初不告诉她，现在又为何要说起但现在，她都明白，年少时，他们都有错，做事情的错，感情的错，表达的错，错的形式千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