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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9、10、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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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权利与欲望的膨胀,想要改变自己,改变命运,永远抹杀掉那些卑微的过去,这种强烈的欲望渐渐迷失了他的双眼。实际他早就没有方向了,他所追寻的根本就是一片过眼云烟,一点一滴都无法留住的海市蜃楼。
钟长平在一直忙碌着疏通海关关系的同时,山江已经悄悄的在变天了。
小剧场内黑漆漆的,门室紧闭着,四壁挂着丝绒帘,又厚又软,是萧肃的暗红色。大银幕上一闪闪的画面掠过,音量不高,整个剧场内只坐了十几人。他们好像都在看,没有声音非常安静的坐着。
他十指交扣,轻轻的放在身前。因为影片已经播放了很久,所以他没像往日坐的这么挺直,不过也仅是略微的沉了些身子。这只不过是他每日必修课程的一小部分,他已经习惯了。
剧场后的红漆门被悄悄推开了一道缝隙,虽然没有声音,可却射进了一束突来的光线,但这里依旧那么安静,没有人去回身看这道光源的来历。
那个男人走了进来,在他的身旁坐下,他坐的位置并不靠前,中排居后一点的座位,他每次都差不多坐在这里,所以并不难找到。
男人在他身旁坐定,也没去看他,目光看着前面的大银幕,开口道:“你出来一下。”
“对不起军长,我正在上课。”他也没去看他,平静的回复说。
“这是命令。”那男人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康梓烨没再坚持,因为这是命令,一个军人必须要服从命令。尤其在这红墙金瓦琉璃砖,湖光春色满园香的特别之地。他也是一个特别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就连他的所思所想所念都要特别的保持一致,容不得半点逾越。
这里干净的甚至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柏油路上的分界线是雪白的,好像刚刚漆上,从来都没人踩过那般洁净。太阳的光是刺亮的,没有遮盖的普照下来。
康梓烨默默的跟在军长身后,走在绿树荫下,两个人没有说话,他们从来都没有什么话说,不仅是对他,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话说。他只有绝对的服从,这一切只是冰冷毫无感情的命令。
军长将他领到一所园子,门外有人守卫。他不常来,可却并不陌生,康梓烨跟着走了进去,但在房外却被拦下了,因为里面有人,谈话还没有结束。
仅是一墙之隔,却是永远触摸不到的另一端。
室内敞着窗,窗前是清白的纱幔,有微风吹过,薄纱轻轻舞动。窗外,湖波水色浩如烟海,亭台楼阁缈若天宵。时不时传来阵蝉鸣,绿柳垂丝拂于池畔,碧波荡漾光华如镜。
老人沉目坐在摇椅上,面朝着这千倾湖泊满园青葱。他一头银发苍苍,眉须皆白,但气色仍然不错,身子骨看来也颇为硬朗,面容安详的轻轻摇着椅子。椅子是黑胡桃木雕,看似有些年头且及为珍贵。其实这房里最贵重的,莫过于老人此时坐的这把摇木椅了。
老人家双眸轻合,声音有一丝哑,还有一点沉,良久缓缓说道:“派你过去,只有,三个要求……”,他停下一声,好像在决策一些事情,迟道:“一是,倡廉,清静一方天地。二是,搞经济。”,他又顿了顿,方继续道:“三是,搞建设。”,他轻轻摇着椅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道:“那边不行了,要换了……”
老人身旁男子,待他停下话时,方才将沏好已久的香茶送到他手边,轻声劝道:“康老,您该吃药了。”,这男人年纪不大,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是应届医科毕竟的优秀人才,他现在的工作就是照料眼前这老人。
老人家喝了药,扶着男子站了起来。
“爷爷,您小心。”康梓祺见状,随即拿来拐杖递到老人手中。
“嗯……”他此时方才看了看孙儿,问道:“梓烨来了吗?”
“他来了,在外面等着呢。”康梓祺垂首应对,搀扶着老人在桌旁坐下。待老人坐稳了,康梓祺一直站在旁边。他和康梓烨虽不是同一父母所生,但却是康家唯有的两条血脉了。
“要求三个,目标也有三个。”老人沉声,拈着手中的两颗羊脂玉珠,虽已年过七旬,可依然声气十足,扶案教道:“一是,要搞好。二是要搞好。三,还是要搞好。”
“是的,我明白。我这就交待一下手头的事情,随后就去。”康梓祺毕恭毕敬,却又被老人家阻道:“不急,把你手里的工作安排安排,来年开春再去吧……”
“是,我知道了。”他拿小壶帮他将茶满上,低声问道:“要不要叫梓烨进来。”
“不必了,叫他回去吧,我也有点累了……”老人家扬手挥道:“让他先去任个职,熟悉一下,等你过去也好有个帮手。”
“是,我这就吩咐他过去。”康梓祺辞退老人,出来时小心的将门掩上,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阁老有什么交待?”高秘书一见康梓祺出来便迎了上去,两人边走边聊。
“三个要求,三项指标。”康梓祺摘下金丝边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
“有总比没有好。”秘书高泽笑了笑,问道:“下了什么指示?”
“反腐倡廉,搞经济,搞建设。”他接过男人手中近两日的行程,边看边道:“说是要搞好,搞好,再搞好。”
“看来康老是要大刀阔斧搞汕江了。”高泽含笑,尾随康梓祺身后。
康梓祺蹙了眉,脚步微微一停,阁老是想让讪江再晋一级,在人文、环境、社会治安、经济上有所提升,调动汕江配合周边省市的发展。他的压力挺大,可却没敢开口,只说了,“不容易。”
“这是您的政绩,应该多谢康老给的这次机会。”
高泽温和的笑了笑,这几年一直跟在康梓祺身边做事。
他再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出来时见康梓烨仍旧在外等候,便迎了过去。
“梓烨。”
康梓烨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回应。
“老人家说累了,你就不要进去了。”他也是好意,可康梓烨听了面无表情的转身要走。
“你站住。”康梓祺沉声将他喝住。
康梓烨顿下脚步,对这个堂兄没有什么感情,他甚至连自己的堂嫂都未曾见过一面。那只不过是对康梓祺政绩需要的一场婚姻,一过便是十余年。他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样,甚至不知道他的妻子会是谁。
“爷爷让你先去汕江军区任职,熟悉一下环境。”康梓祺走近,将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他。
他仍旧没有说话,目光微微垂下看着石阶。
“你也该去历练一下,自己准备准备吧。”康梓祺无奈的说,垂首推了推眼镜框,交待完便和高秘书一起走了。梓烨只去过汕江一次,除了乌烟瘴气他对那里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倒是有一个姑娘他却记住了,那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乡下姑娘。
康梓烨受的教育是从小开始栽培的,那些花天酒地金锣玉器腐蚀不了他,他也绝对不可能深陷其中。既然如此,康家兄弟百毒不侵,为何还能让钟长平在汕江市独自做大?
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钟长平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李凤仙?还是他有更好的办法对付康梓祺?或者,仅仅是出自人的本性,当那些想得到的和需要的成为人最渴望的时候,欲望就形成了,那就是弱点。
钟长平呢?他的弱点在哪里?是李凤仙吗?我并不这么觉得,小凤仙只是那些属于他其中的一部分,他为李凤仙而努力坚守的信念在那时早就被权利和欲望扩张了,当初单纯的想让凤仙和外婆过上富裕的生活再也不可能成为他脱罪的借口。紧紧锁住他灵魂的这座牢笼,只有当他甘愿放弃一切甚至生命的时候才会得到解脱。
他在自欺欺人,他在虚伪的逃避,他一直不愿去承认,最终让自己走向毁灭的早已不是那个淳朴少年的初衷。
在钟长平的忙碌下,省里的文件也同时下达了,已经批准了重建海关大楼的项目。得知工程确有其事后钟长平更不会放手,他和林芳两人的反目,逼得他只有暂时先向武振江靠拢一些。即便忙里偷闲钟长平还是会来看看武振江,此时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照顾凤仙。
钟长平跟个没头的苍蝇似的,希望尽早把事情落实,他终于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刚走进市局门口,一个刑侦正好从大楼出来。
“来找武局,你还欠哥们一顿呢。”
“嗳,大擎。”钟长平见到熟人,脚步一停,“找了你好几次,最近忙什么呢。”
“没事,老丈人他大舅子让车给撞了,这不全家跟着轮班了吗。”
“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钟长平客气道,那刑侦说:“不用,真的别去,咱这关系走这套没意思。”
“行,那我不管了,你忙不过来就叫我。”
临走时钟长平死活掏了两条中华给王擎,王擎有点不好意思,直喊着无功不受禄,可最后还是收下了,钟长平今天过来本就是想给武振江送礼的,反正都是送,又让王擎碰见了,不如买个人缘。
王擎收下烟挺美的,又和钟长平又客气了两句就走了。
武振江这会儿正巧不在,钟长平也算是老熟人了,从市局门口那道就没人拦他,他自己直接进了院,上了楼,直到武振江的办公室,一个城公安局长的办公室竟然让他一个外人独自坐在里面,可见钟长平的诚信度已非常人可比了。
钟长平待着无聊,坐在武振江的大转椅上随手翻了翻,一眼就瞧见桌头摆着个透明封袋,袋上标签贴着杨文丽三个字。钟长平来了兴趣,随即将封袋拆开,里面是个女包,装着些文件还有杨文丽的关长证件。
这不就是海关关长杨文丽的包?
“嗳,那谁……”
钟长平起身,到门口一趴头,见着外面过来个人,便拉着人家问:“杨文丽的东西怎么在这?”
“哦。”那刑侦笑了笑,道:“她前两天来报案,包在超市让人给扒了,说里面有几份文件挺重要的,正好咱有个兄弟抓别的案子把东西一起找回来了。”
“不错啊,办事效率够高。”钟长平阴阳怪气的称赞,问道:“怎么还没给她送去?”
“哎!都这么忙,谁有空儿给她送啊。回头让武局给她去个电话,自己过来拿吧……”那小子不以为然,说完就要走了,又被钟长平给叫住了,热心肠道:“嗳嗳嗳,我正好要去海关办点事,把这给她捎过去完了。”
“哟,邀功去吧?”那坏小子笑呵呵的调侃道。
“啧,回头请你吃饭。”他拍了拍他肩,说:“告诉武局我先走了。”
“成,好走。”
钟长平可拾着宝了,正愁着不知找什么借口去见杨文丽,这下终于让他抓着个机会。
第010章【海关工程】
如果命运没有给过钟长平任何机会,他现在会是怎样?已经和李凤仙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这样难道不好吗?我想,这也是他一直渴望的……
在满足了权利与欲望的顶峰后,回头看看,原来他渴望的东西一早就在那里,那个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当时的他选择了一条更为坎坷崎岖的道路而已。
钟长平找到了接近杨文丽的捷径后,像得到了圣旨一般,还特意为此准备一番。
转一天,他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一条浅灰色的长裤,穿着挺朴素的,而且十分正派,一看就像是个坐机关办公室的公务员,他挑了个晌午最冷清的时候来了海关,直奔杨文丽的办公室去了。因为他在来之前都打听清楚了,这个钟点杨文丽肯定还在办公室。
大伙都去吃饭了,整个楼层恐怕就杨文丽一人。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里面日光充足青天一片。只见女人垂首专注,案上放着一杯凉茶,身后墙上高高挂着一块木框牌匾,赫然写着「廉洁奉公,执政为民」,旁边还注了行小字「公平公正方显公仆本色,民情民生应是为政所系」。
这朗朗的乾坤,浩然正气之下,不禁让些心有所企图之人望而却步。钟长平当然也不例外,走到门口开始犹豫了,他到底该不该进去了,别羊没偷来,惹了一身骚。
“你找谁?”这时杨文丽发现有人,抬眼看去。她长的挺白净,五十多岁,慈眉善目,但却另有一种气魄,毕竟掌管着一方海岸,威仪庄重不言而预。
“我找杨文丽关长。”他从容应对,定了定心神。
“我就是,有什么事吗?”杨文丽并没起身,钟长平走了进来,拿出她失窃的手袋,问道:“这个手袋是您在超市失窃的吗?我们已经找回来了,您看看还有没有少什么。”
杨文丽一听惊喜,急忙接了过去,粗略的翻了翻文件核对了一下,那心底掩饰不住的高兴,就挂在脸上,乐了说:“没有都在这了,谢谢你了小同志,还麻烦你跑一趟。”
“嗯,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钟长平听了心里直美,急忙接话道:“不过钱就找不回来了,损失大不大。”
“一点零钱,我主要是担心这几份文件,现在找回来就好。”杨文丽说着起身,想为钟长平倒杯水。这么大热的天,一杯清水招呼总还是应该的。不过他再想进一步套关系恐怕就难了,钟长平还直怕这杯白开水喝完他就不得不走了。想自己两手空空的过来,怎么才能和杨文丽说上话呢。
杨文丽来到净水器前,里面已经见底了,便弯腰想去换一桶。钟长平见状急忙上前,这力气活总不好让女人去干。可她想亲自招呼以做答谢,钟长平又不肯错手示好的机会,于是便看两人抱着桶净水抢来抢去互不相让。
正僵持着,杨文丽突然松了手,捂着胃口直皱眉头,身子靠向净水机旁。
“杨关长您没事吧。”
钟长平作势上前搀扶,杨文丽挥了挥手,忍道:“没事,老毛病了,有点胃痛,吃了药就好了。”
她来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但药刚好吃完了,多少有些心理作用,心下届时便觉得越加难忍,脸色都白了。
“我看您这疼的不轻,还是去医院吧。”钟长平说着,上前来扶杨文丽,可她怎么都不肯去,坚持道:“你帮我叫隔壁的黄主任来,她那可能还有药。”
“我来时各科室都没人了,可能全去吃饭了。”钟长平直犯难,不过也正好是他献宝的时候。他来前什么都没带,就是买了两包治胃痛的药装在口袋里。正是礼轻情义重,这东西想必她不会拒绝了,便道:“我这正好也有,不知道是不是您吃的那种。”
他端了杯水过来,又拆了两片药递给杨文丽,待她吃完药,他便在对面坐下,看她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我老家一个大伯也是经常胃疼,这药新出的,刚才买了想一会儿寄回去让他试试的。”
“真是麻烦你了。”杨文丽勉强挤出一句,药效还没到。
“我听说有个中医气功,专门医些医院治不了的老毛病,不行哪天我帮您约出来看看。”他信口开河的下着话,没料到杨文丽还真接了,此刻已经好多了。
“哟,我之前也是看个中医老大夫,本来都见好了,可人家小儿子成亲,现在已经回老家了。”她什么兴趣都没有,就是信点气功中医,至今每晚都要打坐静气一两个钟头,已经十来年了。
一句投到杨文丽的心坎上,比送座金山银山还有用。钟长平自从海关出来就当个任务一样,满汕江四郊五县的找中医,还要有点真本事的才能拿出来见人。随后借着看大夫的名义,时不时就把杨文丽约出来,但一直只字未提海关建楼之事,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已经由原来的杨关长,改称杨姨了。
杨文丽离婚之后丈夫儿子都不在身边,钟长平又乖又巧又会说话,把她哄的拿他当个亲儿子看,两人贴心的不得了。知道他身世之后,直夸他懂事能干,还隔三差五的叫钟长平来家,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钟长平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试探性的将自己的雄心伟略,想在汕江一展拳脚的抱负说了出来。杨文丽听后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倒大力支持。即便如此,但还是给他撂了句话。杨文丽拉过钟长平一手,语重心长道:“这当然是好事,但一切还都要有手续,按规章制度办那才行呀……”
钟长平微微垂下目光,笑了笑,心里知道,这事已经拿稳□□成了。
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等着杨文丽这个主心骨罢了。他只不过一个空客公司,连企业资质都没有,仅是借个名义去投标,弄来招标的信息照葫芦画瓢,此刻只待杨文丽拍板一锤定音了。
杨文丽说到能力也只算平平,唯有这么个清廉的名声,最擅长的就是开会了,事无巨细往往几次会议都难有结论,今日却出奇的果断。
会议室里,有两个副关长,两个科室主任和杨文丽本人,能说上话,拿主意的其实只有三人。今天的会有两个议题:一是有几个反腐倡廉的典型,还有便是海关的新建工程。一共十三家企业竞标,符合规格的却只有三家。
当然这个会主要还是开,海关工程花落谁家。
“老程,我看还是你和杨关长拿主意吧……”,这事本来就不归他管,刘副关长拿起茶杯,喝了两口,不紧不慢的乐道:“早点把这事定了,早点开工,没准我还能赶上坐坐咱海关新楼的新椅子……”
程建民也是快退休的年纪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安安稳稳过渡期最关键,也没接话,垂着脑袋抽烟卷。
“嗯哼。”杨文丽掸掸嗓子,平静道:“上面一直提倡,大力开发本省的经济建设,咱们汕江又是咱省的重中之重……”,她顿了顿,道:“还是要大力扶持咱们汕江市的企业……”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实力雄厚的外省市企业都要无功而返了。
这颗大花球一下砸到了钟长平头上。
不到一个月,海关的第一笔巨额工程款已经拨到他账上了。从那时起,钟长平的皮包公司便脱胎换骨,算是真正翻身了。他在汕江扎根了,他可以独当一面了,他鸟枪换炮扬眉吐气了。不过这才刚开始,他钟长平又怎么会满足于一次成功。
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凤仙,让她分享他成功的喜悦。
而此时的李凤仙正是处于人生最低迷无助的时期,她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突逢巨变,所以她来找钟长平,来寻找她生命的根基和生存的理由。但忙碌中钟长平却没在这关键的时刻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她渴望的平静及关怀。
他们的感情像拔起的糖丝,渐渐的拉开了距离。他们的渴望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一个向往平静安稳生活的女人,一个渴望权利叱诧风云的男人,命运分走极端,还再有机会相聚吗?
她真的好想抹掉过去,和他开始新的生活。
他也答应过她,和她一起回老家祭拜外婆,但却迟迟没有做到。
日落的光像股暖流在她周身流连,夕阳西下风情万种,一种橘子酱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气味。
李凤仙停留在回家的途中,一所中学外,学生们正专注的上课,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她。
“哔哔哔——哔哔哔——”
一辆崭新的限量版跑车开了过来,光可鉴人的车身一点点逼向凤仙,已经压上边道了。
李凤仙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原来是他。
这可是钟长平刚从海外订购的,最新款限量版跑车,2000年初的时候,这款车在整个汕江也找不到第二辆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开回家给凤仙看,正在路边遇到她站在一所中学外发呆。
钟长平懒洋洋的趴在车的方向盘上,好像久都没仔细看凤仙了,觉得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只见小凤仙一身白裙沐浴在夕阳下,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光着双水晶般的小脚,凉鞋上的钳带细细窄窄的,鹅蛋一样的小脸蛋上润着淡淡的粉红。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凤仙瞧,猛然惊觉到她的两条大辫子没有了!那个李凤仙梳在身前整整十多年的大辫子哪去了?钟长平掐着香烟吸了两口,将烟头弹出去,开车门下来,这他要问问。
小凤仙有些窘迫,所以脸蛋微微红了。他干什么一直瞧着她眼睛措也不措,这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尴尬的要命。
“你剪头发了?辫子呢?怎么短了这么多?”
钟长平有点心疼,将她圈在怀里,伸手分开她脑后的头发拉到身前比,还不短了快一尺。她那头长发剪了都快一个月了,他现在才看见,可见平时他的眼睛都放在哪里,当然是杨文丽海关的工程那里。
凤仙有点小失望,微微敛了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凤仙的失落,让他那股子兴奋也降了八度,顿时觉得有些无精打采了。什么新车呀,什么汕江独一辆,其实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尤其是一份没有人可以分享的喜悦,反而让钟长平心里更添了几分堵心。
小凤仙垂下目光,没再说话,一个人默默的顺着路边往家走。
啧!她发什么脾气呀,他本来今天挺开心的回来见她,可是一时见到心里却有那么一份说不出的别扭。看着凤仙自己走了,她该死的总要等他把车停好吧,哎算了,毕竟只是辆车,怎么能比他的凤仙重要。
钟长平在没有经历很长的心理挣扎下,就敞着车门追了过去。
一路小跑追上凤仙,在她耳边道:
“晚上咱们出去吃饭……”
“不然看电影……”
“你好久没买衣服了,明天我陪你出去转转……”
“要不养只小狗吧,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
“你说话啊!”他的耐性用的差不多了。
“我想去上学。”小凤仙眨了眨浓密的睫毛,眼巴巴看着他。
“上学?”,钟长平抓了抓脑袋,上学,学有什么好上的,能学出一辆限量版吗。不过算了,只要是小凤儿喜欢的他就给她,他呵呵乐道:“你亲哥一口,我就去给你办学校……”
钟长平话音未落,李凤仙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的唇软软的暖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甜甜的香味儿。
“喂——”钟长平还想说,还有另一边没亲呢,可凤仙已经羞的跑去老远了,即便如此钟长平心里还是挺美,对他来说这毕竟和平时的那些交易不一样。
他用帮凤仙办学校,换来了小凤儿的一个吻,这比他拿到那辆限量版还开心。
钟长平没有再去追凤仙,回去开走了他那辆斜在边道上的新车。至今他还常常想起那所中学外的一幕,常常怀念凤仙当初的那个吻。凤仙是个淳朴娇憨善良的乡下姑娘,她有太多的美好被钟长平赞不绝口,可是她身受的经历却是那么的残酷。
我曾很轻蔑的问过钟长平,是不是因为李凤仙被侮辱过所以他无法再接受她了。但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几年看尽官场和商海的沉浮,磨砺出的思想早已经不是那个出自小镇的钟长平。
那他为何还要选择放弃凤仙呢,将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推向另一个胸膛?或许故事早就朝他无法预控的方向发展了,现实是并非是在他掌控全局,他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角色罢了。
纵使他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狠狠的伤害过李凤仙,无论那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那一刻,他所做的,无一不是对凤仙的伤害。
生活给了希望,命运赐于机会,但这些都是不可逆转的,一路走来如今只剩下一些悔恨,曾经的那些迫不得已,现在看看其实根本微不足道。
第011章【他杀了人】
他说,我钟长平算什么,在他眼中就是堆垃圾,根本配不上小凤儿……
他口中的他是指谁,又是谁能让骄傲的钟长平无可奈的给自己下了一个最重的定义?
就算他再努力一百年,也不可能得到那男人的认同。因为他们审人定物的概念相差的太远了,从他把焦点渐渐线转移到那人身上的一刻起,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就算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斗过他分毫。
钟长平在俗事缠身的情况下,拖无可拖给李凤仙办理了入学手续。
“李凤仙——”
一大清早,钟长平站在他的座驾旁,养着脸扯着嗓子往上喊。
“李凤仙——”
“来了,来了。”
楼洞里蹦出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
对他笑了笑,“其实我可以自己去,我已经认识路了。”
瞧她这身装扮还是凤仙吗?和一般城市里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天蓝色的运动校服,身后是个双肩背包,唯一有点不同就是她笑的更甜更美,更容易满足,只有干净的心灵才能透露出这般的纯真,他突然有一种荼毒祖国小花朵的感觉。
看来他和凤仙的事怎么都要等到她毕业了,不然他下不去手。
钟长平裂开嘴笑了,心里美滋滋的,“你穿成这样……还挺好看……”
“真的?”
小凤仙看着,自己转了个圈,今天是她进省城最开心的一天,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去上学了。她很喜欢上学,从乡下那时就很喜欢,只是当时家里的条件不允许。这次钟长平给她千挑万选了一所私立高校,将小凤仙的户口从凤凰镇转到汕江市,还托了不少关系才正式拿到入学通知。
钟长平这个大忙人,在凤仙的事情上也算是不遗余力了,中间的这些繁琐和曲折他虽然没说,但是想想也能知道。在李凤仙入学的当天,钟长平还在忙一件事,就是去工商局注册了海江集团。他凭借着在汕江过硬的关系网,先后拿下了不少项目的经营权。虽然还没有实体公司,那些合同就是一张张薄薄的打印纸,但却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为将来真正的登堂入室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李凤仙开始用学习充实自己,而钟长平则小心翼翼的维护他刚刚起步的海江集团。
但这种难得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美好总是短暂的。
凌晨三点多时,房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敲的挺急,可声音却不是很大。
钟长平懒洋洋的躺在厅里看电视,挺没意思,打发打发时间也该睡了。他穿着一件棉质白背心,四角短裤,闻声便起身开门。
只见来人满头大汗,开口便道:“武振江出事了。”
钟长平闻言心里一凛,一个失神手中香烟都掉在地上了。武振江出事了,那是不知道谁想让武振江下课,在汕江市肯定没人会这么做的。那就要往上找了,如果武振江现在下*台,他刚刚起步的海江集团也将面临重重危机。钟长平觉得麻烦透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裤衩背心就出门了,心里想着看能不能将事问出来,托个关系先缓一缓。
他都急的都跟个孙子似的,连滚带爬的出来,一时看见眼前的武振江不禁有些恼火。
钟长平心底暗骂,可脸上却没带出丝毫。他穿着双拖鞋站在武振江书桌前,冷冷的看着他直抽纸巾捂脑袋一脸的血,看这模样是不知又被谁给来了一顿,这次打的还不轻,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又是谁干的?”
钟长平真是懒得问他,第一次见他就是这幅情景,不过如今已是人事皆非。
“妈个把子……”武振江大骂,气冲冲的把手中纸巾拽了出去。本来就是条东北汉子,哪受的了这闲气。为了林芳离的婚,搞到父女见面跟见仇人似的。可原本说好的事,林芳却迟迟不肯跟她老公离。还三番两次压着武振江不让他动他,难道他这打都是白挨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赵勇?”钟长平一挑眉,他估摸着也没别人。
当年林芳不过是个边镇来汕江做小生意的外地人,认识了还不是公*安局*长的武振江。他见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就时不时关照一下,后来照顾出感情武振江就跟着了魔一样离不开林芳了。是武振江把她扶起个儿,算算这两人相好可有年头了,连林芳老老公现在做的乡镇企业小老板都是武振江出的力。
可赵勇这个人烂泥扶不上墙,游手好闲流里流气,在地方上也是一霸,早前经常对林芳拳打脚踢,现在靠老婆吃饭自然是不敢了,但时不时还总能听到自己老婆同武振江相好的传闻,为了挣回点面子,便三五不时暗地纠集些人找武振江的麻烦。
忍气吞声可不是长远之计,他毕竟还是个公*安*局*长,加上林芳至今不肯和赵勇离婚,让武振江有种完全被愚弄的感觉。
“你把他给我做了。”武振江急怒之下失去理智,撂了句狠话。
钟长平停了一刻,“好,我这就去找人。”,几乎没有犹豫都没犹豫就答应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至今对武振江仍旧是说一不二没有反驳,无论什么先接了再说。
“等等。”见钟长平要走,武振江又将他叫住,道:“平子,这事我让你自己去。我要他下半子就从床上过……”
钟长平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说话。
武振江起身,拍了拍他身后的大旋椅,道:“办完这事,这位子咱俩一起做。”
钟长平还是没说话。
只闻窗外白桦沙沙,风吹树摆,借着月色那杂乱的阴影不停的晃动。
从钟长平无言的沉默便可以看出,他并不愿意这么做,但他又为何不去拒绝呢?这就是在当时他心中的迫不得已,他不想所有努力成空,这几年的心血维持付诸东流,所以他不能拒绝。但他也绝不甘心永远任凭武振江摆布,他破釜沉舟,想用一个人的性命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这个人就是赵勇。
“好,我去。”,他最后下了决定。
梦到醒时方悟真,这潭水太深,自那晚钟长平没有回家,杀一个不是这么简单,他需要一些安排。
凤仙一夜安眠,醒来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生活本质的改变,她只是觉得他一晚未归,打了几通电话手机一直关着。他不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所以电话经常找不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李凤仙只是想告诉他,她要去军训两个星期了。
彻夜未眠的钟长平身边只有一人,他谁都信不过,当时只带了这次一起收审的冯涛。
近郊一所寄宿学校外停靠着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车子前一晚就停在那里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
“平子,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进进出出几回的人了,反正这辈子就这幅德行了……”冯涛也没看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不远处一片麦地,道:“你可不一样,以后的好日子还多呢……”
“别说了,人来了!”钟长平沉斥一声,跟着扣住冯涛手腕。
一般寄宿学校每到周末同学们就会陆续返校,赵勇也会送他和林芳的女儿入校寄宿,可那晚人太多他们不好下手,所以必须让武振江找个借口留住林芳和女儿,周一下午赵勇才把孩子接走。
今晚他就会送小孩回学校,现在周一晚上七八点,天色不是很暗,这条路没多少车流,一边麦田一边鱼池,天空沉沉的暗蓝色,周围静悄悄的连丝风也没有,这是最好的机会。赵勇平时喜欢三五成群,可每次接送女儿他都一个人。
车开过来了,赵勇将车靠在路边,看着孩子进校。
钟长平下车,从后面疾步走了上来,停在赵勇车窗前就是两枪。
他心里怦怦的乱跳,手都在发抖。
当他以为这场噩梦终于结束时,可谁知抬眼竟见那女孩儿怔怔的望着自己。
他呆住了。
小姑娘看着他一脸惊恐,随即转身拔腿就跑。
她只要逃进学校,他和冯涛都完了。
那时,钟长平僵硬的思想做不出任何反映,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杀人灭口。
“快追啊——”冯涛眼见不好,想都没想开着车子撞了上去。
砰,猛烈的撞击,女孩被抛的老高,落在不远的池塘里。钟长平这才缓过神儿,上车没敢停留片刻。这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惊心怵目也仅是一霎那,路边除了一滩刺眼的鲜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可以肯定两枪都开在赵勇的头上,但那女孩是死是活?到底是死是活!钟长平被这个一直不确定的猜测煎熬着,直到一个电话打开,他立刻动身赶往医院,已经是转天清晨了。
那个女孩儿正在抢救。
钟长平推开特护病房的门,一束阳光照射在他脸上。他看到了自己造成的恶果,那重伤临危的女孩躺在病床上。也看到了林芳失声痛哭,好像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他还看到武振江向医生询问病情,不停的责备自己不该留她们母女多玩一晚。
但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武振江对林芳的感情那是真的。
她的女儿醒不了了,悔恨惋惜下此时钟长平心里更多的却是庆幸。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上前握住林芳的肩,将她搂进怀里,“多少钱咱都治。”
他这句话说的不是假话,是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对不起林芳。
林芳痛心疾首,哭的声音都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都不可能取代孩子在一个母亲心中的分量。这种心痛想必难以承受,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林芳靠在钟长平怀里,一边哭,一边全身都在发抖,这口气想必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汕江治不好,咱就去别处治……”
见林芳心疼成这样,武振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费尽心思才将她劝回家休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送走林芳后他和钟长平没有返回医院,当下坐在车里武振江就火了,一把抽去钟长平嘴上叼的香烟,急大了道:“你搞什么呢!你搞什么呢!弄出人命了你知道吗!一个到现在还不知死活!”
钟长平也没吭声,径自又取出一根烟点上。
“你闹这么大,让我怎么给你收拾残局擦屁股——”他主要还是心疼林芳吧,钟长平千不该万不该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我这可是在为你办事……”他一句话顶了回去,不紧不慢道:“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没办法,她现在这样不是我愿意的……”
“你去自首——”武振江也是给气糊涂了,竟然真就这么说了。
钟长平听后唇微扬,不禁露出丝冷笑,道:“这句我不跟你计较,全当没听过。”,他说着停下一声,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沉着声音说:“你先回去冷静一下,这事我知道你有办法,尽早把案子结了,你我都能安生些……”
钟长平说完就走了,搁下武振江一个人坐在车里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