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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心路 ...

  •   所谓的“家庭见面会”究竟进展得如何,诸葛霄无从得知。事实上从那天早上开始,他再也没有见过乔亦初,也没有联系过。乔亦初的朋友圈已对他关闭,发出去的信息也全部石沉大海,很可能已被对方单方面屏蔽了。诸葛霄也尝试过去四楼找他,但预想中的开门并没有出现。

      乔亦初有意躲着自己,诸葛霄一腔怒意和冲动也渐渐平息。冷静之后,反倒是自己也生出了些退缩的情绪——他也不敢去找乔亦初了,干脆停了课,每天在球场上打到昏天暗地,回来倒头就睡。所有多余的精力都被耗了个一干二净,反而符合诸葛霄处理事情的简单个性。

      诸葛霄已经有三天没去教室。第一天,铁梅吩咐乔亦初打电话催诸葛霄回校,如果有特殊原因的话也需要另开假条,但得到的答复是关机。第二天铁梅和乔亦初一起上门家访,打算好好问问诸葛霄翘课的原因,但房门紧闭,敲了七八分钟也没人应答。第三天,铁梅的脸色已经难看到让班里同学闻风丧胆的程度,英语课上安静得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知道,由于诸葛霄的缺席,这周的先进班级算是泡汤了——这在18班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正当铁梅想继续拜托乔亦初去联系诸葛霄之时,乔亦初却说,下学期他打算申请北京大学的自主招生名额,所以可能没有时间继续操心这些了。面对可能是自己执教生涯里能遇上的最有天资最优秀的学生,铁梅一点犹豫也没有,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乔亦初的请求。

      因此当第四天诸葛霄在晨读结束才优哉游哉地晃进教室时,看见的就是原本属于自己课桌却已经换上了他人的东西,岳珊珊正坐在他应该在的位子上,面对着乔亦初,背诵新学的单词和课文。

      诸葛霄冲过去,一巴掌拍在岳珊珊摞得老高的书堆上,响声之大,把全班人都吓了一跳,原本哗哗哗的朗诵声干脆利落地停了。

      “你允许你坐我位子的?”

      岳珊珊被他吓得不轻,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对诸葛霄的质问显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傻呆呆地看着诸葛霄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忘了要说什么。

      “是铁梅安排的,你的课桌在最后一排。”

      出声的是乔亦初。冰冷的略带金属质感的声音。诸葛霄不是个浪漫的人,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狗屁倒灶酸诗淫词他是完全不屑一顾的。但此刻,他全身的细胞都在贪婪地呼吸着乔亦初的存在。

      诸葛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用全身注意力来迫使自己不扭过头去看乔亦初。落在乔亦初的眼里,诸葛霄的背影显得倔强而坚硬。

      他面对着岳珊珊,一字一句重复,“我、问、你、是、谁——”

      “我说了,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去找铁梅。”乔亦初二话不说打断他,“现在请你回到你自己的位子上,不要妨碍大家晨读。”

      妨、碍?!

      原本撑在桌子上的手掌紧紧攥成一拳,骨节发白,手臂甚至在微微颤抖。血液里奔腾的怒意和直来直去的天性让他此刻很想将乔亦初的鼻梁骨打歪。但他只是一言不发,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到教室最后。桌上的书本显然是被人细心整理过了,码放得很整齐。诸葛霄微微一愣,怒意微微平息,抬头望乔亦初的方向看了眼底铺了一层柔色。但他刚坐下,坐他前面的施译就转过头来,问,“秦凯和你什么关系?每天都来帮你整理课桌啊。”

      诸葛霄的脸顿时臭了,“关你屁事!”

      施译笔端点点鼻子,“你跟小乔怎么了?绝交了?他抢你老婆?还是你喜欢上他女朋友了?”

      诸葛霄扬扬拳头,“揍你。”

      施译默默无语地转回去了。

      第一节是英语课。铁梅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见到诸葛霄,脸色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英语课有个传统,开头五分钟会做一个类似于词语接龙的小游戏。由铁梅起头说一个单词,同学们按座位,以前一个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为开头字母,也说一个词,这样接龙下来,每个词只允许出现一遍,说不上来的要罚交一篇英语作文。

      诸葛霄英语不错,词汇量挺丰富的,但今天他有心捣乱,当施译说了chief之后,诸葛霄慢悠悠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淡然吐出一个词,“f**k。”

      教室里一瞬间的停顿,接着就是一阵噗——的喷饭声,在看到铁梅的脸色后,又很快停止了。

      施译微微扭过头来问他,“你神经啊,等着挨骂吧。”

      铁梅说,“诸葛霄,你站着。”

      诸葛霄很无所谓地耸耸肩,用腿格开椅子,拉开后门,回头冲铁梅一笑,“你放心,我肯定站着。”

      施译赶紧低下头,以免被铁梅眼中射出的杀人光线波及。这个诸葛霄,算是劣根性全面爆发了吗?

      铁梅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扔,冷声吩咐,“这节课暂时改成课堂测验,乔亦初,你去把我办公桌左上角的试卷抱来。”

      乔亦初站起身,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推开前门走了出去。

      铁梅的办公室在五楼。乔亦初走到楼梯口,却看到诸葛霄正坐在台阶上,嘴里叼了根烟,倒是没点燃。乔亦初一言不发,诸葛霄伸手拉他。

      “放手。”

      诸葛霄吐出嘴里的烟,一句脏话翻来覆去在肚子里滚烂了都没舍得出口。他就是拿这人没办法,可能最开始吃的那碗泡面里就已经被下了命中注定的降头巫蛊吧。

      诸葛霄依言松开手,目光贪婪而温柔,“你的家庭见面会,周北岑,一切都好吗?”

      乔亦初保持着上楼梯的姿势,“都很好。”他没有告诉诸葛霄的是,一切都不同了,他没办法再把宁碧沅带到乔楚面前。那顿饭只有他们三个人。

      诸葛霄点点头,心里想,那就好。

      乔亦初离开,再抱了试卷回来时,诸葛霄已经回到教室外面老老实实地站着了。他冲乔亦初笑笑,目送着乔亦初走进教室。

      施译越过重重的人群看向窗外的诸葛霄,这傻子的神情说不出的落寞。他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乔亦初,他正站在施译隔壁组的前排分发试卷,漂亮的侧脸线条冷硬。施译怅然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同样是恋爱,为什么两个男生之间就变得这么复杂呢?施译物伤其类,充满了无奈和感同身受的忧伤。

      诸葛霄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和乔亦初的微信对话界面上,不断地上翻,有时候看着看着会无意识地笑起来。乔亦初过呼吸的情形时而在眼前出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诸葛霄耳边反复重播,字句的语义越来越淡薄,诸葛霄只记得了他深重急促的呼吸,与决绝的告白。

      几乎一想起,诸葛霄的心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

      他终于以全部的情商和聪明才智,理解了乔亦初那句“肮脏的目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试验品。

      乔亦初想知道,跟一个男生互相喜欢会是什么滋味。

      乔亦初好奇,这个第一眼就让他有好感的男生,自己究竟可以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诸葛霄深呼吸,那根一直没有点燃的烟在指尖反复揉搓,烟草在走廊青色的大理石砖面上落了一地。

      这是一张很简单的英语试卷。如果诸葛霄也坐在教室里参与测试,他会很高兴,因为这是一张他可以得120分的试卷。但乔亦初错误百出。

      握着笔的食指紧紧抵着拇指指腹,掐出一道淡红的指痕。乔亦初想起初见的第一面。

      低着头有些不自在的大男孩,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板。讲话虽然有些颠三倒四,声音却意外好听,词不达意地说了半天,最后却闭着眼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喊道,“我来吃饭!”

      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乔亦初有种心脏被瞬间击中的感觉。酥麻的暖意从心尖顺着血管传递至指尖。第一面,就是喜欢上了。

      一向对陌生人礼貌疏远的他,罕见地生了捉弄他的心思。明知他敲错了门,却还是将人让进屋里来,还恬不知耻地给他泡了碗方便面。看他面对泡面一脸无措的表情,觉得真是单纯到可爱了。神情明明很悲愤地说着,我艹就拿碗泡面来招待老子,嘴里却吸溜得飞快,末了还特别诚恳地说,谢谢款待,晚上还来。

      后来又是好多日子没见,乔亦初每天上下楼梯好多回,也经常下楼散步,竟没碰到过他。他知道这是对方有意躲着自己了,心里生出些许愧疚。但想着,反正住在同一栋楼里,来日方长。眼里带了清浅的笑意。

      第二次见面,他脑袋上扣着棒球帽,大半张脸都遮住了,远远看过去,只看得到一个尖尖的下巴。他靠着栏杆打电话。乔亦初在走廊那端站了好久,看他一会儿手搭着栏杆,一会儿又背靠着,脚尖在地上点来点去,蹭来蹭去,像有多动症似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乔亦初看了一会儿,见他后仰着双臂舒展搭在栏杆上,便走过去,有意逗弄,递张纸巾过去,“需要纸巾吗?”“我以为你在哭。”

      他站直,待看清是自己后,逃着躲进高二18班的后门,有趣。

      乔亦初原本是没有那么多想法的。对同性的如此强烈明确的好感,于他来说的确是第一次。但他也不是普通的高中生,有着非比寻常的自制力和明确的原则,不该触碰的欲望,他能很好压抑。但铁梅说,乔亦初,你和诸葛霄同桌。又见了他的履历,真是“丰富精彩”,对他这个人更是好奇。耍了点小手段,威逼利诱终于上钩,从此得到了同进同出的理由,光明正大,无私无畏。

      乔亦初是个很理智的人,爱情只是调味品,不是必需品。对他来说,交往的究竟是谁,本没有任何区别。他也从不会为谁疯狂,为谁迷失。就好像与宁碧沅的感情,从来都在他的计算和掌控之内。宁碧沅乖巧懂事,不争,不闹,他也努力尽一个男朋友的责任,看上去相敬相亲,但一切只不过是“该这样做“,无关爱情。

      但渐渐的,乔亦初发现,和诸葛霄待一起的时间越长,对他的企图就越明显,欲望就越强烈,甚至到了无法自欺的地步。宁碧沅几次约他,都借口“辅导同学”而推了。实在推不过去的,才去赴约,心思却根本不在那儿,态度敷衍,脑子里想的都是诸葛霄那个白痴,今天的数学题那么难,他肯定又懒得写。

      十一小长假,乔亦初想就是从这里开始,事情渐渐失去控制。他不该任性去平市看诸葛霄,更不该明明过了检票口了还冲出来,看到在巷子口蹲着的诸葛霄,内心思绪奔腾翻涌,一开口,一切的一切都从那时候开始脱轨。被表白,被蜻蜓点水的一吻,晚上竟辗转难眠,翻来覆去都是那样柔软温暖的触感,轻轻压上来,似乎是甜的。

      乔亦初明白自己。一切的完美、平和、宽容,都只是不在乎。他没有说错,至今为止,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诸葛霄。最对不起的是,明明已经决定了了断,却仍然放任自己把一切喜欢都宣之于口。

      他把所有的私心都给了诸葛霄。这私心是长刃。

      前几天和乔楚彻夜长谈,乔亦初甚至一瞬间有种强烈的恨意,想不管不顾地把一切都怪罪于乔楚,告诉他,你儿子喜欢上了同性,就因为你和周北岑,让他这辈子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让他这辈子都没胆量面对自己。

      但他最终没提任何只言片语。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大修版
    在某些方面诸葛霄真挺宠乔亦初的,是个乖巧懂事的小男朋友了。不是倒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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