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无意穿堂风》三三娘

13、冲动是魔鬼

　　十一到了。

　　诸葛霄老爸，威风凛凛一颗红心的诸葛城同志，曾经是个很爱国的青年，现在是个很爱国的中年。

　　在诸葛霄十岁时，诸葛城带着一家三口非要去北京看升旗看阅兵。主席在天安门上跟群众招手，诸葛城拿个望远镜激动得不行。尚未发育的小矬子诸葛霄被挤在人堆里，前面是他爸的屁股，后边儿是陌生大叔的前裆，左边是他妈，右边是乱蹦乱扭的一个陌生阿姨，诸葛霄就这样被围在各种屁股大腿肚子之间，转都转不了身，看么又看不到，也不知道他爸瞎激动个什么劲。当天晚上诸葛霄就发烧了，原因是很好笑——空气不流通。

　　打那以后，诸葛霄一听见国庆就有种类似于晕车的头晕气短胸闷想吐的生理性反应……

　　出于某种不可宣泄的隐秘动机，放假前，诸葛霄战胜了自己的心魔，主动问起乔亦初十一长假的打算。

　　他是得回家一两天的，但更想呆在宁市，所以就想知道乔亦初的行程，也好给自己的死皮赖脸找个理由。

　　乔亦初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幻想，“陪碧沅去乡下看外婆。”

　　碧沅，宁碧沅，就是乔亦初那个千呼万唤还特么不出来的神秘女友。

　　诸葛霄愣了愣，压了压帽檐，闷声道，“祝你被挤死。”

　　“你呢？”

　　诸葛霄不是滋味，一会儿想你凭什么关心我打算？一会儿豪情万丈，想我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小少年，怎么能有这种扭扭捏捏的小心思？各种情绪乱七八糟塞了一通，完全没道理可讲。

　　诸葛霄有意让自己歪了的心思转正，做出潇洒的样子，“当然是回宁市，许淼他们早就等着了。”

　　乔亦初收拾好东西想跟上他的脚步，“一起走。”

　　诸葛霄回头冲他笑着挥了挥手，“今天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拜拜。”

　　面带笑容地转身，步伐轻松愉快，像是早就期待这一次放松。

　　乔亦初停下脚步，而后回到自己课桌，把刚才胡乱塞在包里的习题试卷和文具都拿出来，重新细致地整理了一遍，一样儿一样儿，像以前那样在书包里分门别类放好。周围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先走了啊，小乔！”乔亦初还是照往常一样抬起头，扬起个淡淡的笑，嗯一声，又低头收拾自己的。

　　又有人问，“小乔，今天没跟诸葛一起？”

　　“嗯。”乔亦初笑了笑，“他回家。”

　　收拾好东西，教室里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乔亦初锁了门，慢悠悠往车站走去，期间收到女朋友宁碧沅的一条短信，“明天约了街拍，你陪我？”

　　乔亦初回了个好字。

　　他没往自己的公寓走去，而是回了乔楚的房子。乔楚正打算出门，为乔亦初的突然回家而惊诧，“怎么回来了？”

　　乔亦初有点累，放下包，嗯了一声，“你要出去？”

　　乔楚和周北岑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但现在乔亦初回来了，什么周北岑周南岑的，通通都得靠边儿站。他正色否认，“没有！朋友出去旅游让我替他照顾下他家的猫，正要过去给他喂东西吃。”

　　乔亦初心里自然清楚那只猫究竟是谁，“你再不去，他就要炸毛了。”

　　乔楚不由分说按着他的肩膀，“别乱走，我打个电话就回来！一顿不吃饿不死！”说罢拉开阳台门，乔亦初只听他低低一声喂，像是刻意压着，接着就被拉上的玻璃门阻断了，他偏过头去看乔楚低着头打电话的样子，脸上有些不耐烦，是属于恶劣的乔老板的独特标志，但不耐烦之中却并没有包含恶意，仿佛只是习惯性的，不管是面对那人的声音还是脸，总自动摆出这副受不了的表情，因为知道对方不会当真，不会计较。

　　乔楚在阳台上烦躁地转了两圈，那边周北岑显然是委屈的，觉得自己地位低了，乔老板要不是没在他跟前，否则肯定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跟我儿子比，美得你！”

　　周北岑说是是是，笑意透过电话传进来，“你好好陪他吧，反正现在过来你也只会给我找不痛快。”

　　乔楚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回到屋里，“晚上想吃什么？”

　　乔亦初想了一会儿，“煮的泡面。”

　　“啊？”乔楚袖子都挽好了，围裙都围上了，乔亦初这么一个轻飘飘的答案，让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显得有些搞笑，“你在开玩笑？”

　　“不是，你别忙了，帮我煮碗泡面吧，我就想吃这个。”

　　乔楚宠儿子是出了名的没原则，一切都看乔亦初的心情，乔亦初说泡面，他肯定不敢给他弄热干面。他一头钻进厨房去，拧开火，水在锅里煮着，回头一看，乔亦初抱胸倚着厨房门看他，眼神却没落在他脸上，像是在想什么。

　　“有心事？”

　　“没。”乔亦初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个话题的深入，“你跟你家那只猫怎么样了？”

　　“哦他啊……等下，猫、猫什么猫！”紧张得有些口拙，不像平常伶牙俐齿的乔老板。

　　乔亦初笑得露出了牙齿，算是笑得开怀了，“到底怎么样？”

　　“就那样。”水煮开了，乔楚把面饼放进去，撕开调料包，一点一点挤着酱料，做得赏心悦目，耐性十足，“两个老男人了，还能怎么折腾。”

　　“为什么不搬一起住？”

　　乔楚苦笑，“我以为你总有搬进来的一天。”

　　乔亦初转身走了，声音显得飘忽不定，乔楚以为自己听错了。

　　乔亦初说的是，“以后每周末回来一趟，你让他住过来吧。”

　　锅铲哐嘡一下掉在了地上，乔老板前所未有地傻在那里，煮开的水噗噗噗冒着泡，面条在里面翻滚着，一如此刻乔楚的心情。他弯腰捡起锅铲，抓着，傻乎乎地追出去，“我没听错吧？”

　　乔亦初回头斜他一眼，“面煮烂了的话，另当别论。”

　　乔老板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燃气灶前，拧熄火，掀开锅盖，还好还好，细白细白的面条卷卷的，从没像现在这么可爱过。

　　一大一小两人各端着一碗方便面，默默无言地吃着。乔亦初嚼了几口，眉头皱起。这味道，和他记忆中的不太对。

　　和什么味道不太对呢？他握着筷子的手顿住，墨黑的瞳仁定定看着眼前雾气腾腾的面条，想起来诸葛霄一边吃泡面一边看婆媳剧的小情调，一边得意洋洋地笑，好像会煮一碗泡面是多么了不起的技能。

　　乔亦初推开面条。

　　乔老板如临大敌，“饱了？不好吃？”

　　他的宝贝儿子此刻让他尤其看不懂。乔老板拧着眉头注视着一脸冷漠的乔亦初，而对方抛出的问题更是让他如坐针毡，“为什么一定要和妈妈离婚？”乔亦初沉默了一瞬，好像在斟酌措辞，“将就着过一辈子，不能幸福吗？”

　　哐当一声，乔楚的筷子掉到了汤碗里。他傻眼，踌躇，欲言又止，完全没有那点恣意风骚的样子了。

　　未等到回答，乔亦初冲自己这个深度儿控的爸爸点点头，话题回到当下，“不好吃。”

　　“……”儿大不由娘啊，乔老板无语凝噎。

　　乔亦初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乔楚，问问他自己这辈子值不值得，那个人毁了他这么多，为什么最后还有勇气重新开始？为什么能信任一个人、爱一个人到这个地步，连自己都能交出去？

　　有什么，能比自己更爱自己？

　　习题册摊在桌上，却久久未写一个字。乔亦初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眼干干净净的页面后又锁了屏。一点失望从平静的心里撕了个口子，藤蔓一样纠缠出来。乔亦初几乎是自虐般咀嚼着这新鲜的情绪，又陌生，又甜，又酸，像醋里冒着甜泡儿。

　　乔亦初关了机，仰躺在床上，手掌垫在后脑勺。

　　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这事情太不符合他的生物钟，弄得他自己在床上清醒着躺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趁着主人迷糊，起床气也难得没跑出来溜达，动静小得连一向睡得浅的乔楚都没被他弄醒。

　　出了门，在楼下早餐铺子里喝了豆浆稀饭，又在公园溜达了几圈，终于等到了宁碧沅的电话。他买了早饭，打的到了目的地，宁碧沅和阿宝已经等在那里了，乔亦初把早餐递过去，碧沅很自然地接过来，像是很习惯受乔亦初如此照顾。

　　阿宝是碧沅的固定搭档，俩人互相攒着名气。一般他俩在那忙得不亦乐乎时，乔亦初就负责双手插兜在旁边围观，偶尔当当人形衣架。他其实不太喜欢参与，倒不是嫌烦，而是阿宝工作之余老喜欢有意无意地眼神往他身上飘，嘴里说着，碧沅你男朋友对你真好，眼神却对乔亦初勾着。

　　乔亦初怎能不知。

　　他这招同志的体质，从小到大不知道遇过多少回了，从最开始的厌恶慌乱，渐渐变得能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喜恶都藏起来，眉眼舒展，笑得自然。

　　然而修养再好，也经不住被三番四次用看裸体似的眼神打量，因此在阿宝第六次把眼神飘过来时，乔亦初跟碧沅打了个招呼，自顾自闲逛去了。

　　诸葛霄电话来时他正坐在咖啡厅里，无意识地看广场上一对父子发呆。那小团子牵着个大气球，瘪着嘴非要爸爸抱抱。这让乔亦初难得地想起来自己童年为数不多的一些温馨片段。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得漫不经心，眼里却隐约有点笑意，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对父子逗的。

　　“咦你居然起床了？我以为打电话过来一定会被你骂死。”诸葛霄的声音中气十足。

　　“嗯。”乔亦初应了一声，“知道会被我骂死还敢打？”

　　诸葛霄笑嘻嘻的，“你起这么早干嘛？”

　　乔亦初顿了一顿，那对父子手牵着手离开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乔亦初情绪冷淡了下来，“陪街拍。”

　　诸葛霄拖长音哦了一声，声音里的失望浓重得乔亦初根本忽视不了。

　　他想，如果诸葛霄的失望表现得不这么明显，那么事情会好办很多。

　　“你呢？大早上打电话来？”

　　“呃……”诸葛霄轻笑一声，开玩笑道，“我贱啊，没人盯着写作业还挺想你的。”

　　说得跟无赖似的。乔亦初推开玻璃门，早十点的阳光洒下来，暖洋洋的，让他眯起了眼，“我来平市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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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9全文大修版
乔亦初的故事告诉我们……
不要随便吃煮的泡面（狗头
原话↓：
1、刚从黄山回来，但家里外婆病危，必须回去陪在她身边，所以更新时间再次不能保证了。更新的信息第一时间发布在微博，所以还是烦请各位关注下微博，传送门依然在文案那里。这样省得你们每天刷新，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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