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朝一梦之潼妃欲孽》苏羡青

2、人生若只如初见

　　上京三月天，细雨薄烟漫天，到处浸润着江南般的青翠感，拂烟垂柳，碧波如画。又有不知名的青草沿着山清池边繁茂，中间新开的小花夹杂其中，零碎繁细，明艳灿然。暖风吹来，吹醉了游人，也吹皱了一湖春水，湖面如同流动着华光的绸缎，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初识他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在山清池边，天蓝的深重，静谧如常，一堆少年簇拥着他走来，他虽年少，却面目清秀，清贵无双，在一群人中甚是出众。此次前来东宫是随母亲拜谒先皇景帝，那时先皇还未登基，住在东宫，称太子玄景。想到这，我不禁一阵心痛，祖父当年追随太祖征战四方，纵马驰骋，斩星辉日月，方能夺得这一壁江山，而时移世易，人心易变。狡兔死，良狗烹。祖父戎马半生，功高震主，却终为仁帝所忌，杯酒释兵权。祖父性直，被罢权后，悒郁难平，于乾煦十二年秋，愤愤而亡。不久父亲也遭奸人讦告，锒铛入狱，家道中落。母亲曾与东宫太子相熟，思忖了良久才决定来东宫求情。

　　他那时大约也就十几岁的光景，眼中却充满坚毅，有种超于常人的成熟。帝王将相之子，大抵如此，从小处于深宫，自然早熟。
　　见我与母亲站在山清旁，他微微一愣，旋即又恢复如常。
　　“臣妇，见过翊世子。”母亲福了福身子，行了上礼。
　　“不必如此客气”他用稚气又稍显庄重的口气说道，“你来我家，便是东宫的客人。”
　　我正盯着旁边的紫薇花出了神，一时贪恋花的美态，竟忘记了行礼。
　　“澈儿，还不快见过翊世子。”母亲拽了拽我的衣袖，温柔的责备到。
　　“哦，”我慌忙的福了下身子，“世子安好。”
　　“郦府千金果然名不虚传，貌美灿灿如星辰。”旁边一少年说道。
　　承翊瞪了他一眼，少年忙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不妨，听说父亲留夫人小住几天，不知真假？”承翊问道。
　　母亲轻轻点头。
　　“恕承翊直言，郦夫人不好好在景山带着，到我东宫来所为何事？”他挑起剑眉略带怒气的问道。果然还是年纪轻，沉不住气，两三言语，便露出了底细。
　　母亲脸上不自然的一震，说道：“太子仁厚，愿意帮助家夫免除牢狱之灾。”
　　“我母妃深明大义，但是我不会。夫人在这东宫最好能谨慎，能谨慎才能平安。夫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什么。”　承翊说道。
　　“是。”母亲恭敬的说道。
　　我当时年少只道他跋扈，却不知这前朝一梦隐藏了多少悲欢离合，如烟往事。随母亲回到暂住的偏殿，太子待我们是极好，吃穿用度皆是照贵客标准，奴婢们也大都恭敬异常，只是母亲始终郁郁不乐。

　　翌日早上，闲来无聊，突然想起昨日山清池边的繁花，便问伺候我的宫女，这东宫有没有什么地方有芙蓉？其中一个长相伶俐的宫女道：“郦小姐想找芙蓉，可算是来对了地方，东宫起云园的芙蓉，天下无双。”
　　我循着小宫女指的道路去了起云园，这里的芙蓉果然开得甚好。清晨的晖曦尚未散去，细雾微酥，宫人们也未来打扫，睡了一宿的芙蓉花团锦簇，粉里透白，更显娇弱。我满心欢喜，踮起脚，轻轻的系下一片花枝，出神的瞧着这仍惺忪未醒的花美人，不舍得离开眼。忽然，一身颀长的影子覆住了清光微曦，我回头，承翊正负手而立，站在我身后。他长我数岁，自然高我许多，我一转头便罩在他长身遮住的暗影，抬头迎上他清亮的眸子。晨间的日光，透过薄雾在暗影外的地方散开，逆光看去仿若金色霁月从他身边开放而去，朦胧一环，迷离梦幻。心里一惊，方才拿芙蓉花枝的手不自觉的松开，花枝回树，枝桠花萼相互碰撞，细细簌簌弹落了一树的花雨。连那树上的栖息的鸟儿也被惊了春梦，叽叽喳喳的四散开去，同时惊了的还有那少年的梦。我来不及向他问安，便匆匆的跑回别院。

　　母亲不在，桌子上放了一张宣纸，我拿下一看，笔墨尚未干透，上面用隽秀的小楷写着：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尚未想出这是什么意思，母亲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澈儿，大清早的这是跑到哪里去了？弄得满头的湿露，仔细着了凉。”母亲一边责备的叮嘱着我一边用丝绒方巾帮我擦着头发。
　　“母亲，生我气了吗？”我细细的问。
　　“寄人篱下，澈儿还是处处小心的好。”母亲温柔的说道。
　　“母亲，东宫虽好，可是我甚是想念景山，更想念父亲、外祖，不知要住到几时可好。”我喃喃道“我又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去了趟起云园，总比在这殿里好。”
　　“真是苦了你这孩子。”母亲若有所思。
　　“澈儿不觉得辛苦。”我迎上她清丽的脸，字字清晰的说道。
　　她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望着天上的孤云出了神。

　　在东宫又住了些时日，除了偶尔与宫女们逗趣，就剩下守着悒悒的母亲打发晨光，倒是与承翊和他身边的陪读渐渐相熟。外面的花开得越发的好了，也赶着这春初，来争宠夺艳，相比着母亲倒显得憔悴了许多，虽仍清丽无双，但究竟心里有心事，难着古人说人比花娇，也倒罢了。
　　我们所住的东宫位于整个大宫的东侧，靠近仁帝及妃子们住的皇极殿城，原是东海的一片苑囿，植满名花贵草，供天潢贵胄们赏玩游览。当朝皇帝仁帝宠妃温淑贵妃酷爱花草，常常逗留此处不肯回。贵妃薨后，太子至孝，恳求仁帝来此居住，以日日夜夜陪伴贵妃。仁帝感其爱母之心，特将此花草盛处重新修葺，将东宫迁至此。旧时园子大都被改制，唯独留下了起云园。据说那满园芙蓉都是太祖仁帝手植，寓意富贵吉祥。芙蓉园子一年四季繁茂无两，配有花匠专门修整，可见其珍贵程度。

作者有话说

　　好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