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玉》阿陌琅

1、夜雨

　　雨淅淅沥沥得下了一整天，暮色四合，天忽然红得仿若烧了起来，像一块赤红的玉石，玉扉心下一跳，恍若看到了什么不祥之兆，一阵眩晕，身子摇摇欲坠，身边的丫头极是灵敏，立时上前扶住了她，”小姐，老爷不会有事的。你且宽心，莫伤了自己的身子。“玉扉自嘲般笑了笑，连丫头都知道此战必胜，她竟如此心慌，倒是多虑了吗？她到底是担心父亲的安危，还是……无非也就是倾了一座城来保全后方，大不了将边防撤到江城而已。“女子不要有太大的心思，安心呆在后方才好。“父亲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玉扉心下一凉，淡淡地望了望天，道是：“雨大概是不会停了。”

　　是夜，风雨愈发大起来，夜深的像化不开的墨水，陈府上下还是一片灯火通明，阴湿的雨水渗进老式建筑的木头里，冷到了人心里。后院的屋子大都窗牖紧闭，唯有一扇大开，窗下坐着一个美貌的少妇，眉眼间是淡淡的忧愁，白皙得能溢出水的脸颊此时更是白得吓人，南方到底是和北方不同，雨水多得像是木头都要冒泡似的，记得那一年北方下了一场难得的大雨，她贪得那些润泽，冲入雨帘里，院里的繁花映得她越发的动人，他撑伞走过，竟被她的笑颜惊得移不开眼，自认见识过无数江南美人似水柔情，或娇俏可爱，或妩媚温柔，竟没有一人能及上她的万分之一。于是佳偶天成，成就南北一段佳话。想到这里嘴角慢慢溢出一些不自知的笑意，她该是相信他的，她的夫，她的天。“大嫂，爹和大哥得胜了。”催生生的女声格外的好听，少女探头进窗里冲她招手，她眼中一亮，忙出门走向前厅，一面还不忘吩咐丫头：“快，去将三小姐也叫出来，倒是好久没这么快活了。”

　　前厅已经挤满了人，正中端坐着一位老妇，面色竟如年轻人一般娇嫩，“奶奶，爹和玉舫要在景城休整三日，今日发了电报，让您安心。”冷心慧笑着又招呼身后的人，“把少爷托回来的东西呈上来。”那是一个小巧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老夫人手中，老夫人看了看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泛着蓝色光泽的戒指，做工不甚精致，用料亦不讲究，倒不如那个盒子精致。只是众人瞧着老夫人看到盒子竟激动到不能自持，拿着盒子的手竟有些颤抖：“这是舫儿的孝心啊。我丢了这么多年，竟然找回来了。慧儿，今日你夫君的孝心亦是你的，来，这镯子是我的陪嫁之物，今日送给你傍身。”老夫人褪下手上的镯子，套上冷心慧纤细的手腕，一时间竟似时光穿越，回到那年自己三十韶华的光景，亦是这般明丽动人。窗外之雨越发大起来，大如色子的雨点打在静默千年的木体上，此时在屋内之人听来竟格外的动听。

　　玉扉一直坐在右侧的最末尾，神情一直是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情，父兄这边获胜了，那么那边是怎样了？恍若千年前掉落的记忆一瞬间复原，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么一切也许走不到现在这一步。她微微叹了口气，不胜唏嘘，人生最大的遗憾便是难以预计。下意识抚弄了一下颈上的吊坠，泛着幽蓝色的微光，比雨夜还要幽深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