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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丝南
      一
      小姐终于肯休息了,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伺候这样好动的小姐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五岁那年,家乡闹饥荒,父亲便把我卖进了金陵方府,我从没恨过我的父亲,我知道,在那样一个时候,把我卖了,正是为我找到了一条生路。
      方老爷是个赫赫有名的商人,据说,他靠船运发家,如今,势力已经大到掌控整个长江运输业。当然,方家是否发达,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真正要伺候的也就只有一个人----方老爷的掌珠方月琴。
      “南儿,南儿,人到哪儿去啦?快给我倒杯水来!”房中的小姐大唤。
      我只好苦笑着转身,又回到房里去,小姐就是这样,小孩子心性,让人哭笑不得,总是爱闹腾,连方家二老也拿她没辙。
      房中的丽人斜靠在床边,盯着我傻笑,我暗暗地叹了口气,倒了杯水端到她的手边,看着她接过的那双如羊脂般的玉手,我心里一痛,这种得天独厚的美丽是我在梦中也觉得遥远的。
      “丝南啊,你和我一起睡嘛,我想找个人聊聊。”小姐一口气喝完了水,把杯子递给我,乞求地望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笑了笑,说道:“给夫人知道,我会给打死的。”
      她噘了噘嘴,生气地说道:“那你不怕我现在就打死你吗?”
      我笑着扶她躺下,安慰道:“小姐你想聊什么,我在这陪你,直到你困了我再走,好吗?”说完,我找了张凳子,在她床边坐下。
      她顿时眉笑眼开,望着床顶,喃喃说道:“我要是嫁人了,就也帮你找个好人家。”
      我笑道:“小姐你想嫁人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告诉夫人,让她留意?”
      她脸红地打了我一下,嗔道:“我要自己选,喂,为什么明明在说你,却扯到我身上呢?”
      我不再笑了,严肃地说道:“我是注定要伺候您一辈子的呀。”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嫁人?据我所知,还没有哪个女孩子不想的。”
      我不再说话,嫁人又怎么样呢?难道能摆脱下人的身份?对于生活,我一向得过且过,那些所谓的憧憬和梦想,不过是有钱人的特权,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嫁人,过幸福的日子?想到家乡那些饥肠辘辘的孩子,我不要,我不要让我的孩子也成这样。
      “丝南,我想出去散散心,你陪我,好不?”小姐突然满脸兴奋地望着我。
      “呃?”我呆住。
      二
      方老爷终于还是拗不过小姐,同意我们男装去江南游玩,我也是第一次重回故里,对于江南,我只记得那悠远的小河,不知划向哪里的小船。那个有些寒冷的清晨,天蒙蒙亮,石板路上尽是微露,父亲把我送到城里,他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他的眼神,那样的不舍。
      小姐一路上像只快乐的小鸟,活泼又好奇,我只是在一旁祈祷,她这样张扬,不要出事才好,平静的日子被打破决不是件好玩的事,但小姐不会这样想,她说她在期盼奇妙的邂逅。
      到了临安已是傍晚,我们便住进了城西的一家普通客栈,这几天小姐也玩累了,不再对客栈挑挑拣拣,为了安全,我们只要了一间房,里外是由一架屏风隔着的,我住外间,小姐睡里间,这样她唤得方便,我也不会打扰她。
      迷迷糊糊,我渐渐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却被里间一阵杂声弄醒,我怕小姐出事,赶忙冲进去,却发现,小姐呆呆地立在床前,而床上却躺着个黑衣人,我大吃一惊,刚想问个明白,小姐却叫住我:“南儿,快去打盆热水来!”
      我只好按吩咐去做,若我猜的没错,床上此时,躺着的是个病人,而且,病得不轻。
      他叫承欢,是个江湖客,至于那晚他是如何受的伤,又是如何闯入小姐房中的,小姐直到后来也没告诉我,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应该的。我有预感,该来的来了,日子不会再平静了,小姐的,甚至我的。
      就这样回到方府,小姐却仿佛还没有回来,我想,她的魂早已丢在了那个迷人的江南了吧!那个男人,后来我见着了,寡言但很有魅力,特别是那双眼睛,黑亮而冷漠,深不见底,似乎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难怪小姐会倾心。
      小姐的变化没有人觉察到,除了我,她总是独自站在木窗边眺望远方,眼中充满期盼,刚开始我很感谢那个承欢,因为他让小姐做回了大家闺秀,现在我却很恨他了,因为他偷走了小姐的欢乐,让她如行尸走肉,直到---------
      三
      那天,他又出现了,来到了小姐的身边,看着他俩相互依偎的身影,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掩上了门,退出房去。
      从此以后,承欢天天都来,他总是从窗子跳入房中,来无影,去无踪,他都会给小姐带来惊喜,但我最感兴趣的却是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听说方家少爷,也就是小姐的弟弟在很小的时候,也被老爷送出门学艺了,也不知有没有承欢厉害。
      看到小姐天天开心,我不知是喜还是悲,这一场注定无果的恋,最后损失最多的必然还是小姐。
      果不其然,方老爷知道后大发雷霆。虽然他是一个商人,但也会看不起江湖人。
      小姐绝了食,方老爷也只是拂袖而去,我心里只觉得小姐这么做很不值,在我看来,承欢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小姐,你就吃点东西吧。”我反复规劝。
      她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小声问我:“南,我和他,会在一起吗?”
      “不会。”我坚决地说。
      她听后很悲伤,问道:“为什么?”
      “小姐,我就不明白,他真的值得你这样虐待自己吗?你这几天受了这么多苦,他又在哪里?他还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吗?”我激动地说。
      她笑了笑:“值得的,无论要我做什么。南,等你遇到了一个你爱的人,就会明白了,那种力量,呵呵,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我苦笑,她看来已经走火入魔了,谁劝都是没用的。
      看着小姐日渐消瘦,我心里很悲哀,看着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彻底地明白了,物食缺乏或许会让人死亡,但精神空虚也会使人发狂。
      清晨,我去了寺庙,希望求求菩萨帮小姐度过此劫,听着寺里的钟声,我的脑中一片清明,人只有拼命地想“得”,才会面临“失”啊!
      出了寺门,我沿着台阶缓缓下行,忽然一个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抬起眼,是承欢。
      “帮我把这个教给月琴。”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为什么不亲手交给她?”并没有伸手去接。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尴尬,但手却没有放下,也不给我让开路,等了很久,我冷笑了下,伸手接过,快步离去。
      背后传来个闷闷的声音:“我怕我没有勇气。”

      我把信转交给了小姐,看到她展颜,我的心里有了一些轻松。可是等我刚跨出了小姐的房门,后脚就让方老爷请进了前厅。
      “说,今天在寺庙门口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方老爷满脸怒容。
      “是承欢。”我平静地答道。
      “啊?居然敢承认啦?”方老爷气得发抖,“你是不是要帮助他们见面?”
      “没有。”我皱了皱眉头。
      “还不说?好!”他大喝,“给我拿鞭子来!”
      我心里一凉,咬了咬牙,鞭子便如雨一般落在我的背上,肩上,方老爷边打边说:“都是你,月琴一向乖巧,要不是你这个小贱人教坏她,她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早知道今天会这样,还不如当初把你和你爹一起打死在门口!”
      我的心里很痛,比身体痛上百倍,不禁又想起那沧桑和蔼的父亲,他眼里的宠溺和不舍,我本也该是父母心中的宝贝啊!难道只有有钱人才可以享受这份亲情?方老爷你凭什么这样侮辱和你同等的生命?你凭什么?
      我闭上了眼,只为了不让屈辱的眼泪流出,鞭子虽然依旧,可我已经麻木。
      四
      “住手!”屋外传来一声轻叱,小姐冲了进来,看见了遍体鳞伤的我,咬了咬牙说道:“爹,我和承欢已是过去了,你不要再为难丝南了!”
      “真的?”方老爷一脸怀疑。
      “是的。”小姐冷冷地说,“快放了她,丝南,到我屋里去,我给你上药。”
      “小姐,信里怎么写的?”回到小姐屋里,我再也忍不住问道。
      “我已经决定忘了他了。”她面无表情。
      说实话,我是不大相信的,因为自此之后,小姐的脸上又恢复了光彩,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大概只有小姐和承欢知道了。
      不久,方老爷就给小姐许了人家,我知道,他终是放心不下的,对方是经营米,盐,生丝等生意的,在商界也鼎鼎大名的张氏家族,张家人丁单薄,张老爷中年丧偶,再未娶妻,膝下只有一子,可是听说那个张公子也是疾病缠身,怕命不久矣。
      我冲入小姐房中,却看到她正在平静地坐在镜前梳头,突然我领悟到,小姐或许盼望的就是如此,我猜,承欢定是给了她承诺,这样,她可以安静地等待自己的爱人,不怕被打扰。
      方张联姻,举国注目,从此长江货运市场一家掌握,外人再难争抢,这种强强联合的方式的确是最佳选择,但是,却苦了一双儿女,牺牲了他们的幸福。婚事是空前的风光,我也就顺理成章的作为陪嫁丫头进入了张府。整座府邸主人只两个,家丁却繁杂的很,张老爷却比方老爷和善了许多。
      张家少爷我却是在洞房门前撞见的,他并未进房,只是面朝着房门站了良久,我也就注视了他良久,直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试图离去,才发现了立在庭院中的我,他苦笑了下,向我走来。
      “姑爷。”我叫了声,也欠了欠身。
      “还是叫我瑞卿吧。”他笑了笑。
      我也微微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进洞房呢?”
      他的笑突然就凝结在了脸上,愣了许久,才说道:“不必要的麻烦就免了吧。”
      我诧异地抬起头望向他,消瘦的脸旁,苍白的面色,他望了我笑了一下,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使他的面色更加苍白了。我递给他一块白绢,他也不客气地拿来捂住了嘴,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忍不住轻轻地扶了他一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开白绢,上面点点殷红,鲜亮得刺了我的眼。
      他一脸歉意:“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手绢。”
      我皱了皱眉,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迅速地抢过了它,弄得他有些尴尬。
      “姑爷,早些休息吧。”我转身跑走,不想让他看见我即将滑落的泪水,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有些心酸。
      原来张瑞卿一直都是睡在客房,小姐把自己与世隔绝,他们两个互不打扰,相安无事,倒是瑞卿少爷时常会找我下棋,没想到当年从小姐师傅那儿偷学到的这项本事,如今会派得上用场。瑞卿少爷总是能很轻易便赢了我,但他还是会找我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他在府里的日子已经无聊到此等地步了?
      “丝南。”他只是看着棋盘,“今天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呢?”
      “少爷。”后来我一直这么称呼他,他也不再提出异议,“凉亭风大,您还是回去吧。”
      他微微抬了抬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棋盘看,仿佛在思考什么。
      我也只好不再说话,专心下棋。
      “人生本来就有长有短,关键的是要看他活的是否快乐!”他突然说了一句话。
      我怔住,随即说道:“只图自己快乐,却不管别人,难道也值得称颂?”
      他猛然抬头看向我,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不快乐?”
      “我从没说过自己快乐!”我有些恼。
      他哈哈大笑起来,忽然说道:“大家都是为了别人不快乐,我为了月琴,月琴为了承欢,那,你又是为了谁呢?”
      我哑然,原来,他尽然连小姐和承欢的事都知道,可是,他知道我的心事吗?我为了谁?他能猜出吗?我不可能告诉他,在看到他第一眼时,我就再也忘不掉了,说不清楚是爱慕还是同情,我只知道,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
      五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找我下过棋,日子在尴尬中度过,承欢也没有再次出现。我天天和小姐闷在房里,一起与世隔绝,这样的日子我也挺喜欢,只是不知随着时光的消逝,小姐的耐心是否会被侵蚀,她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她的思想,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喜欢一个人思索,不再要我一起分享闺中的悲喜。
      直到有一天,传来消息,瑞卿少爷死了,张老爷也悲伤得一命呜呼,一个下人找到我,说整理少爷书房的时候,在砚台下发现一封信,是给我的,我诧异地打开,他在纸上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南,我相信你,替我照顾好月琴。--------瑞卿字
      我双手抖得厉害,很想大笑,但又笑不出来,张瑞卿,你给我这份责任是什么意思?你是否猜到对于你的要求我永远不会拒绝?所以你要利用我,来完成你未完的事。我的心里有些恨,但那晚,我还是握着他的信,靠着墙角哭了一夜。
      小姐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张家的产业,我明白瑞卿少爷希望的就是这样,而我的责任,就是从旁帮助小姐经营这个我们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面对桌上成堆的帐本,小姐发了她久违的脾气,她打翻了瑞卿少爷书桌上的砚台,我心里一惊,但也只好矗立在一旁保持沉默。
      “爹把这个烦人的东西直接转到方家不就得了,何必再麻烦我?”小姐大嚷道。
      “小姐,”我皱着眉解释道,“听说张老爷有一个堂兄,如今掌控着蜀中贸易,也颇有势力,他一直对堂弟的产业虎视眈眈,老爷若公然接受张家生意,恐怕会带来许多麻烦。”
      “但我一窍不通啊!怎么办?”小姐抱怨。
      “我们可以让老爷给我们派个帮手来。”我提议。
      “恩。”小姐沉思,“那你帮我和爹说说吧。”
      第二日,方老爷就派人带来了消息,说是秋鸣少爷尚未学成归来,他身边也没什么帮手,要小姐自己锻炼一下,以后管理起更大的产业时也能得心应手。
      小姐知道后很生气,对我嚷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爹都不管,我也不管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方老爷鞭长莫及,我知道,当初他定下这门亲事,肯定也是为了张家的事业,若是真如小姐说的那样不管它,方老爷必会拿我开刀。所以,为了保命,我必须管,更重要的是,我是为了瑞卿少爷保住张家。
      六
      刚接手,我很吃力。对于那些下面的部门,我很不信任,虽然说,经营范围大了,分权是必须的,但还得有个法则,过分地分权,可能就是祸患。我把各个部门近几年的帐本全要了来,用了好几个夜晚,一一校对。
      各个长老颇有怨言,我就把他们带到了瑞卿少爷的书房中,挑他们喜欢的东西,一起带走,面对那满屋珍贵的古董字画,那些老人不再理直气壮,唯我马首是瞻。
      当然,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小姐的名义,关于帐本,我倒是发现了一些问题,按照张家的收入情况看,虽然每年都有增加,但是增辐却很小,尤其是芜湖九江等地,每年增长的数目居然都是相同的,这其中,必然有人为操控。
      我唤来了龙江,一个我最信任的长老,他年过六旬,说话在长老会里极有分量,和过逝的张老爷一齐出生入死多年,我就是看中他的忠诚,才声泪俱下地求他帮我管理张家。
      “龙老。”我起身行礼,他挥了挥手就自己找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我也只好坐下,心里很不舒服。
      “不知丝南小姐找老夫来所为何事?”他的语气中颇有不耐。
      我清了清嗓子:“龙老可知为何芜湖九江两地每年米盐收入增辐都是一致的?”我把帐本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认真地看起来,我知道,只要损害到张家利益的事,他都不会放过,他是个正直的老人。
      片刻之后,他合上帐本,沉声说道“丝南小姐放心,这中间端倪,老夫会查清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我笑了笑,说道:“那就麻烦龙老了。”
      他点了下头,转身就走,也不行礼,我不以为意,补充了句:“此事暂时先别惊动其他长老。”

      龙江办事果然利落,不出三日我便知晓了那两处的会主每年私自掺和其他货进入张家货品进行买卖,从中捞足了油水,一直以来,张老爷都未发现,他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不查呢?我疑惑不已。
      后来,我杀了那两个主犯,让人封了他们的家,家人也尽数流放,财产得来却是分给了其他的大小会主和长老,除了龙江,我没有给他任何东西,我知道,他这种人最不吃这一套,我只是把他请到了张家父子的坟前,让他听了一场我深情的自白,也不知他是否感兴趣,但是,他并没有转身而去。
      接下来几年,我扩大了生意,开始多元化发展,兼并了长江沿岸大大小小的商号,整个张家还算团结,长老会在龙江的管理下也很支持我的决议,各地会主更是对我言听计从,当然我也不忘给他们更多的发财机会,佳节会有张府聚会,对于他们的成绩给予赞赏和奖励,我还让一些会主的子女认了小姐作义母,这让他们对我更是感激。
      而小姐,等我再次去看望她时,她又憔悴了许多,我轻轻地道歉:“小姐,对不起,这么多日子我都未好好伺候您。”
      “没什么,”她笑了笑,“你派来的婢女都不错,你能帮我把张家撑下去已经是很好了,我不会再强求什么了。”
      我心头一紧,连忙说道:“小姐,张家永远是您的!”
      “别想岔了。”她笑着起身,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你是知道的,对于这个,我永远没有兴趣,你放手去干吧,我只是想借个屋檐呆而已。”
      我一阵心痛,原来这么多年来,小姐还是对那段骗人的童话深信不疑,我突然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到承欢,把他碎尸万段!
      七
      “丝南小姐。”江泊生叫我,他是我的一个亲近,此人心机很深,喜欢阿谀奉承,原本只是武昌一个负责米盐转运的小主官,可是在我兼并武昌刘氏丝行时帮了很大的忙,接着又帮我打通了整个长江下游地区所有的生丝生意。我识材,把他升入了长老会,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是我欣赏的,况且,他又很会说话。
      “什么事?”我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他。
      “呵呵。”他暧昧地笑了下,“小的有一个提议。”
      每次看见他笑,我都会打一个冷战:“说!”
      “这个。”他故意放低了声音“丝南小姐的生意基本上已覆盖了整个长江下游,难道,您不想把生意发展到中上游去吗?”
      我微笑:“难道你不知道中上游是蜀中张氏的地盘吗?”
      “嘿嘿。”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小姐为何不同他们强强联合呢?”
      我皱了皱眉,他接着说道:“以他们在蜀中的利润来看,小姐联合后就可也分得一杯羹了。”
      我问到:“那我下游的收入不是也要分给他们了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据说张老爷已经把生意全部交给了他的独子张竹渊,一个黄毛小子能起什么用,时间长了还不是受我们摆布?”
      说实话,我很心动,不是为了那份利润,而是因为,蜀中张家情报网很广。

      “什么?”龙江拍案。当整个长老会得知我要亲赴蜀中商谈和张家联手控制长江流域的时候,都持了反对态度,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不想两个张家相互染指,但由于我的态度十分坚决,也都不好再说什么,除了龙江,他是拂袖而去的。
      我不再解释什么,其实,我有我自己的本意--------承欢是蜀人。
      我只让江泊生陪行,临走前,去向小姐道别,她仍然只是微笑,但笑容却是陌生的,我没有告诉她我此行的真正目的。又或许,张竹渊会乘此机会杀了我,到时候,他就可在下游一展宏图了。
      从水路进川要比走陆路方便许多,不用经过那难于上青天的险道,我一路都很平静,看着江泊生殷情地打点,细心地讲解沿途景色,却无心仔细聆听。上岸后改乘马车向成都前进,在江泊生的安排下,我轻车熟路地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蓉城会馆。
      张竹渊亲自迎接了我,这让我有些意外,他像个平常的富家公子一般手执折扇,一身白衣,真可谓风流倜傥,长相倒挺英俊,一双眼睛也很亮,但有些阴冷,虽然他一直面带笑容,但还是很容易让人感受到他的冷漠。我感到,他决不如江泊生说的那样没用,要是没有过人之处,张老爷怎会放心把产业全部交给他?
      “丝南小姐的名气在商界可是响当当的啊!”他笑容可鞠地把我引进会馆。
      “哪里,”我笑道,“张公子过奖了,一切还是要靠我家小姐智慧过人啊!”
      “对,”他转身看向我,“我还一直无缘目睹我那个弟媳的风采呢!”
      我慢慢回答道:“会有机会的。”

      张竹渊每日总领我去观赏蜀中四处风光,我也就不便提出关于联手的事,巍峨的青城山,绝伦的乐山大佛,还有巧夺天工的都江堰,这些确实让我大开眼界,张竹渊也是耐心地向我讲解,我也只好礼貌地微笑点头,他还专门送了我一幅蜀绣,一朵芙蓉。
      终于一天,我和他正走在昭觉寺的林荫道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声:“张公子知道我为何会有蜀中一行?”
      他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向天,笑道:“一定是垂涎蜀中河山呗。”
      我皱眉,这个人很不简单。他突然盯住了我的眼睛,冷冷地说:“终于想染指了。”
      促不及防,我后退了一步,用笑容来掩饰慌张,他也笑了笑,不再逼我:“告诉我,我能有什么好处?”
      “下游的利润我六你四!”我又恢复了冷静。
      他摇了摇头,我心里一寒,只听见他接着说道:“我对下游没什么兴趣,只是,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他牢牢地盯住我的眼睛,“我知道你手上有一群很效忠你的人,而且----”他诡异得笑了笑,“而且,是一群武艺高强的人。”他哈哈大笑起来,“请帮我铲除宜昌季家!”
      我脊背一阵发凉,“灭”这个杀手组织我从未透露过给谁,如此隐密之事,他又是从何而知,不过我还是很镇定地问道:“你的这个绊脚石困扰你很久了吧?”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不耐烦地问道:“行不行?”
      我收敛了笑容,说了声:“成交!”
      他终于不再苦着脸,对我报以歉意的一笑,我也释然地唤了声:“张公子。”
      “嗯?”他笑着望向我。
      “我------能不能也请你帮个忙。”我小心地注视着他。
      “有什么是在下可以效劳的?”他优雅地询问。
      “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我咬了咬唇。
      “哦?”他抬了抬眉,好奇地问道:“是谁呢?”
      “承欢。”我静静地答道。
      八
      我原本是想尽早回去的,可张竹渊却说还有许多蜀中小吃我并未品尝,便强把我多留了几日,另外,把我接进了张家院子,说是方便议事,我也只好欣然接受了。
      张府就在杜甫花园的旁边,远离喧嚣,倒也清净几分,原来张老爷过逝也已有两年了,灵位仍然供在祠堂,我恭敬的上了三柱香,毕竟,他还是张瑞卿的伯伯。上香时我瞟见了立在一旁的张竹渊眼里微微的赞赏,心里冷笑,原来此人也弱点甚多啊!
      江泊生近来倒也老实,只是乖乖地处在一旁,随时听候我差遣。

      龙江冲进来的时候,我和张竹渊正在厅堂议事,关于今年是否可以扩展北方生意,龙江很生气,他的出现让我有些奇怪。
      “听说丝南小姐要对付季家?”龙江冷冷地问道,语气咄咄逼人。
      “你听谁说的?”我从容地放下茶杯,静静地问。
      “唉!小姐,季家可是张夫人的娘家,你这样做,老爷,少爷会泉下不安的!”龙江有些老泪纵横。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以后别乱闯了。”我不容置疑地吩咐。
      龙江重重地叹了口气,悻悻地转身退下,其背影让人不禁联想到英雄迟暮这个词。
      “嘿嘿,好不懂规矩的奴才呀!”张竹渊语气有些嘲讽。
      “他只是个老人,若有什么失礼之处,我代他表示道歉。”我的心里也有一丝的不快。
      “我说丝南呀。”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了,“有些奴才就会倚老卖老,可不能再放任自流了,不然终会爬到你头上,怎么,若是下不了手,要不要我帮一把啊?”
      “不用。”我冷冷地拒绝道。
      张竹渊耸了耸肩,觉察到我的不快,便小心地问道:“你答应的事,不会反悔吧?”
      “你放心。”我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不是那种随便改变主意的人。”
      “那就好。‘他放心地靠向椅背,开始哼起小调,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飞鸽传书,把对宜昌季家的逐杀令颁了出去,我的“灭“不出三天就会采取行动,而且计划会很周详。“灭”是我一年前成立的一个杀手组织,它与其他杀手组织最大的区别是,它从来不是暗杀而是明攻,采用大屠杀形式,除非我事先说明,不然决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灭”的首领是我直接收买下来的一个高手,他原本是六扇门的,后来遭人陷害,一路被追杀,我收留了他,并把他安排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专门帮我招揽和培养杀手,人的心灵本就是邪恶的,平时给那些条条框框困死,如今,我给了他们一个发泄的机会,许多人还要感谢我呢。他不敢有异心,因为我把他唯一的女儿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但是,我知道,一个三岁的女童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杀手,所以,我和她并不亲近。
      不久他就给了答复,他们已经到了荆州,季家就要完了,我展颜一笑,吩咐他们先别急着动手,静听我安排,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东西我并未了解,最好等全部都清楚后才可以动手。
      没想到我还没去找张竹渊,他已先来找到了我,一见到我他便说道:“丝南,承欢我已知道在哪里了。”
      本来对于他直呼我的名字有些反感,但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来了兴趣。
      “他去了关外。”他微微一笑,“我已派人去寻找他了,不过,”他苦笑了下,“要把他带回来,恐怕要过些日子了。
      “多谢。”我对他甜甜地一笑,他怔住。我有些尴尬,只好问道:“你要除掉季家,不光是为了拓展生意吧?”
      他的脸突然变得非常阴寒,我甚至还感受到了杀气,他看也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去。
      我固执地跟着他冲出了屋子,来到了庭院,外面的月光皎洁,我拦住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有些恼怒冷冷地斥道:“让开!”
      我并没有动,只是坚持地盯着他:“是私怨?”
      他的眼中精光暴闪,也死死地盯着我,这副狰狞的神情和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一点也不同,突然,他像妥协了般,重重地抱住了我,把头架在了我的肩上,像个孩子般无助。
      我有些吃惊,但没有推开他,只是忍不住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一切都要怪那个季家的女人,我爹一生都是因为他才变的如此落寞的,而我娘,也是被她害死的!”他充满恨意。
      “季家的女人?”我有些不解。
      “就是张瑞卿的娘。”他轻轻地推开了我,又恢复了常态,但眼中的那份仇恨并未退去。我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他刚刚一定很委屈。
      “对不起。”他又恢复了优雅,“刚刚有些失态,请多多包涵。”
      “没什么。”我报之以一笑。

      张竹渊应该是把我当朋友了,那样隐秘的话也对我说了,那是瑞卿少爷外公的家,但我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别无选择。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我也想过,那就是真正的原因张竹渊并不想说,他只是编了一套说辞来敷衍我,若真的是那样,他的演技还真的不错,我在心里冷笑。
      我还是让“灭”开始了行动,张竹渊既然不想说出实情,再这么耗下去也不可能有什么转变,如此僵持,还不如早些了断。
      九
      “灭”这次行动很不尽如人意,季家的长孙季辉逃了出去,他曾大誓,不报此仇,天诛地灭!
      我很生气,狠狠地惩罚了“灭”,我不怕季辉前来复仇,而怕对张竹渊不好交代,我很难想象季家当晚像什么,我也无暇去想象,我必须如实报告给张竹渊。
      他只是安静地听我说,不发一语,我知道他的不满意,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向他表示了歉意,并希望做出补偿。他只是微微笑了下,抬头望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真便宜了那小子!”
      我心里极不舒服,顿了顿,说道:“张公子,另外,我是来辞行的。”
      他猛然抬起头来,有些吃惊:“怎么,你要走?”
      我点了点头,若是季辉杀过来,我还是赶回自己的地盘里好,另外,我也早已派了“灭”回去杀了龙江,我怕他知道季家被灭门后,会鼓动长老会对付我,还有江泊生也已被先派回去摆平其他长老。
      张竹渊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邀我晚上去狮子楼,说是为我辞行,我也不好推却。
      晚上的饭局很沉默,事实上自从那晚后,我和张竹渊的话就很少了,我突然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远,他也不敢再直视我的眼睛,这顿饭显然变得多余。
      回去的路上,他放弃了马车,要求和我步行回府,我也不好拒绝。其实享受夜晚的凉风,可以让人心平气和许多,本来浪漫的意境,却被我们身后众多的侍卫所搅乱,对于这点我看出了他脸上的不悦,可是,仔细想想,我觉得这也很好,既保障了安全,又免除了我们之间可能出现的尴尬。
      就这样,我们安静地一直走,突然,一道剑光刺眼,我只能看见一把银剑正向我砍来,此瞬间我呆住,接着,也在一眨眼的功夫,一把纸扇架住了那把剑,一只手把我揽住,就这样,张竹渊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我们闪到了一边,后面的侍卫随即也冲了上来,那名黑衣刺客纵身一跃,瞬间消失,这样一击不中,便全身而退的计谋很是厉害。我心里清楚,一定是季辉。
      等我回过神时,才发现张竹渊并未放手,自己仍然停在他的怀里,我慢慢地抬起头,发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脸,眼里有几分温柔。
      我轻咳一声唤醒了他,他终于放开了手,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以为意,轻轻地说道:“我今夜就起程。”
      “为什么?”他满脸疑问,接着就爽快地笑出了声:“对了,好让季辉摸不着头脑。”
      我面无表情接着说道:“等我那边的事完结后,我会把江泊生还回来的。”
      他的脸色变了变,很久才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冷笑:“若我还看不出他是你派出去的,我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他苦笑了下,没表示什么异议。
      “你放心。”我顿了顿,“我对巴蜀不会有什么兴趣,你没必要派人监视我,实话告诉你,我只是想找到承欢而已,其他我什么也不图。我们的合作暂时到此为止吧。至于你是否会越过武昌到下游来,我也没有兴趣知道。”说完,我转身离去,不再理会怔在原地的他。
      十
      龙江果然已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真是个可怜的人,当初我根基未稳当然要依靠你帮我平息长老会,如今我羽翼已丰,你再如此倚老卖老,不是自寻死路吗?长老回其他人对于龙江的死噤若寒蝉,他们在看我时,脸上都写满了恐惧,我猜想龙江死得一定很惨。渐渐的,长老会也形同虚设,我便名正言顺地废了它,对于长老们我也给了丰厚的财物,足够他们养老了,而江泊生也神秘失踪了,我知道一定是张竹渊招他回去了,看来,他是对我放心了。
      又去看了小姐,她还是老样子,只会发呆,我怕她撑不下去,忍不住告诉了她承欢的下落,其实这本该是个秘密,这样我才好偷偷杀了承欢。
      小姐很高兴,她却像个陌生人一般感谢了我,这使我的心里极不舒服,看来,她的心思我是再也猜不透了。
      我沮丧地坐回书房,有些心烦意乱,我这么辛苦,换来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到底希望的又是什么呢?小姐对我感激涕零,还是对我恨之入骨?还是---------还是永远都离不开我?这时,思绪被打断。
      “丝南小姐,有客到访。”门外有人通报道。
      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随手打开门,望向庭院。眼前只闪现一袭青衫,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立在我的面前,他虽然穿着朴素,衣服却干净而整洁,身材颀长,一张俊秀的面庞上有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暖的笑容。我愣住,若说瑞卿少爷的俊是像秋天一般落寞,张竹渊的俊是如冬天一般阴寒,那眼前的这个青年却如春天一般和煦。
      “请问,您是谁?”我礼貌地询问。
      “是丝南吧?我是方秋鸣。”他轻轻地答道,声音也很温暖。
      “哦,奴婢见过少爷。”我连忙屈身行礼。
      他上前扶住我:“不用客气,家姐还好吗?我想见见她。”
      我领他来到小姐的别院,驻足门前,示意他进去。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推门而入。我转身退下,有些话是不该听的。
      从此以后,方秋鸣常常来看望小姐,我想,方家一定有了变动,果然,方老爷已病入膏肓,方秋鸣接替了方家。其实,张家也该归入方家了,可是,我有些不太愿意了,我要帮瑞卿少爷守住产业,而且这里面也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方秋鸣既然没有提及此事,我也就先不动声色好了。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终于有一天,小姐把我唤去了她的房中。
      “丝南,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小姐无力地说道。我摇了摇头,心里十分紧张,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
      “秋鸣也回来了,你的担子可以放下了。”她一定不知道我现在把生意做得多么有声有色,它已不再是我的负担,而是我的生命。
      “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我会让秋鸣帮你物色的。”小姐笑了笑。
      我皱眉,连忙说道:“小姐,少爷如今对张家这些年的生意还不熟悉,我可以先帮他了解一下,所以,我的事,不急的。”
      “这样也好。”小姐沉思了会儿说道。
      我抱着帐本重回方家,恍如隔世,一切似乎都没变,只是方老爷已过逝了,据说风光大葬必不可少,但秋鸣少爷却不见怎么悲伤。
      他在书房接见了我,我也很大方地把帐本尽数放到他面前,他却一眼也没瞧,这使我很奇怪,刚想开口询问,他却已先开了腔:“张家的那些生意,我都有数了,毕竟全是我们方家负责的运输。”
      我恍然,随即红了脸,怎么自己这点就没有想到呢?丢丑了吧。他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丝南你把张家经营得很好嘛。”
      我只能答道:“多谢少爷赞赏,张家是怎么样也比不上方家的啊!”
      他只是笑笑,顿了顿,说道:“那么,你就继续负责吧,我这里事情也多,不想再过问了。”
      我大惊,连忙跪下:“奴婢不敢!”
      他只是淡淡说道:“就这样了,你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害怕起来,方秋鸣会不会是欲擒故纵,事实上背后正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方秋鸣虽然让我负责,我还是要及时向他报帐的,所以见面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十一
      今日,报告完上季度的朝贡状况已是天黑,我告辞,他却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我心里只觉奇怪,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已能感觉他也是个冷漠的人,内心并不如外表显现的那般温暖,如今,怎会这般好心?但我又不好退却,只得应允。
      他让下人把饭桌设在了湖心亭中,又禀退了所有人,亭中就剩下我们两个。不知为何,平日与其议事都是单独相处,也不觉有异,如今面对满桌饭菜,我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喝一杯吧。”他给我斟了杯酒。
      我只好夹了口菜来演示内心的慌张。他突然笑出声来:“你很紧张吗?”
      我的心突地一跳,但还是淡淡地说:“能和少爷同桌用膳,是我的荣幸。”
      他皱眉,沉声说道:“我们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下人。”过了良久,他轻笑道:“姐姐还骂了我呢!她怪我让你接管张家的事,耽误了你嫁人。”
      我猛然抬起头望向他,窘迫地说:“没什么,我本来就是该替方家做事的,至于嫁不嫁人,我从来都没想过。”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突然间我感觉方秋鸣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有时他可以很严谨,有时,他可以很冷酷,有时,他也可以变得很随和。
      过了许久,他说道:“我跟姐说,你不会嫁不出去的。对了,不久前,你去蜀中干什么?”
      “去和蜀中张家商谈联手一事。”
      “那后来结果呢?”他凝声问道。
      “没有成功。我怕引狼入室。”我严肃地说。
      “你也驾驭不了他?”他冷冷地问道。
      我点头:“张竹渊不是个简单的人,我没有信心战胜他。”
      “他怎么还会放你回来?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乘机杀了你!”
      我呆住。
      “难道,他舍不得杀你?”方秋鸣望进我的眼睛。
      我心里一惊,呆呆地盯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他缓和了神情,微笑地说道:“丝南,后天陪我一起去西山打猎吧。”那语气不容质疑。

      回去后我反复思量,方秋鸣是在试探什么呢?他难道怀疑我和张竹渊暗中是一条船上的?夜雨袭窗,凉风吹得树叶招摇,我卧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本已一团乱,这夜雨又让我惆怅,偶尔间隙会有几下闪电,照亮我屋内的一切,这使我的心里有了一丝丝莫名的寒意。
      忽然,一个闪电照亮了一个向我袭来的黑影,一道闪光亮得刺眼,我心里雪亮,那决不是闪电了,本能地向旁一滚,一声利器刺进被褥的响声,我心里一寒,急忙下床,近年来我也曾向一些江湖大师讨要了点防身之术,突然房门大开,我知道“灭”来了,果然,那名刺客不再恋战,一下子跃出了窗外,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雨帘中,“灭”急忙追去,我拦住,因为我看见了那名刺客慌乱中遗落下的令牌,我俯身捡起,禀退了“灭”,留下自己一人呆在了房中,仔细查看了那块令牌,忽然觉得周身冰冷,那块令牌上清楚地刻了个“方”字!
      虽然夏日已接近尾声,午间的烈日还是会很晃眼。但是,方秋鸣既已相约,我退却也会显得仿似心虚了。
      他为我选了一匹黑色的小马,柔顺的毛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望着它睁着水灵的眼睛盯着我,鼻子里还不时出着粗气,我有些心寒。方秋鸣早已坐在了一匹白色骏马上,他也在看着我,目光冷冷的。我知道,他是存心让我出丑,想让我知难而退的。我深吸了口气,咬了咬了牙,提起裙裾,踩上马蹬,准备翻身而上,可也不知为什么,这匹黑马好象故意和我作对似的,侧身躲让,我爬了个空,不得已只好重新再来,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实在不顺,拭了很多次也没有成功。我的心变得很冷,脑中已没有其他,只是想着:我一定要成功!
      突然,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我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拉坐在了另一匹马的背上,我知道,是方秋鸣。他轻轻一喝,那匹马就向前奔去。这是我第一次骑马,只觉得耳后生风,凉飕飕的,身体跟着马背一起起伏,要不是方秋鸣的双手围在我的腰间拎着绳,我可能是要被颠下去的。但是,我仍然没有从刚才的事中恢复过来,今天,他应该羞辱我够了吧,自己为什么那么不争气,不就是骑马吗?有什么难的,别人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你就是这么要强。”脑后传来方秋鸣淡淡的声音。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的心一惊,没有答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有时,女人显得柔弱些,才会更可爱。”
      我有些恼,冷冷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有说话,让马行得慢了下来,却缩小了他双臂间得范围,我觉得腰间一紧,心里害怕起来,低着头直盯着他的双手,生怕他有进一步动作。
      “你害怕?”他在耳边轻轻地笑,让我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推开了他,不顾危险,纵身跳下马,虽然踝部一痛,但扭了扭并无异样,便向树林中跑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在这次打猎中就把自己杀掉,我还能活着回去吗?跑着跑着,来到了一片湖边,湖水翻着粼光,既和谐又安静,我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仔细回想,刚刚方秋鸣的话,或许是有点道理的。男人不都喜欢女人软弱,女人愚蠢么?这才能激起他们强烈的保护欲。可我不!我不要做那样的女人,我也做不来,我生来就是注定要独立的,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我不能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龙江靠不住,江泊生靠不住,承欢靠不住,就是我的父亲,我能靠他吗?
      “对不起。”方秋鸣站在我身后轻轻地说道。
      “少爷,”我并没有转过头看他,“我们插手黄河流域,会有麻烦吗?”我尽量提公事,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也是想打破这种尴尬。
      “请放心。”他走到我的身边,也看着那片湖,淡淡地说道,“我早已再那里安插了势力。”说完,他转头对我神秘一笑。
      看到他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心一惊,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看来,在生意上,我还是有很多事都不知道。
      “所以,不久我就要北上了。”他轻轻地说道。
      我愕然,忍不住说道:“从来都没听你提过。”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不想太过张扬,毕竟眼红的人还有很多。”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点头:“小心为妙。”
      那天,我们并没有打猎,只是坐在湖边聊了一天,我说以前和小姐一起快乐的日子,当然,隐去了承欢那段没说,他就和我说他在天山学武的事。
      十二
      转眼间,天已入冬。张竹渊传书,承欢已回来了,让我提前想好该如何处置,我思虑通宵,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承欢还是没变,只是皮肤粗糙了点,毕竟在关外多年。
      “你是自愿回来的?”我皱眉。
      “是,我是来带月琴走的。”他的回答冷静异常。
      我不禁冷笑:“你把她害得这么惨,现在还好意思这么说?”
      “我和她定的期限就是三年。”
      我大悟,良久说道:“可是,我不同意!”
      他奇怪地看着我:“丝南,你凭什么?我知道,这些年你的心狠手辣也是远近驰名的,我承认,你本事是不小,但你要是认为我带不走月琴,那也就太高估自己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屑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拭拭啊。”

      小姐被我下了毒,一种慢性的毒,让人长期昏迷不醒,但对身体却无害。当承欢再次找到我时,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我很清楚,他大概已猜出其中端倪。
      “解药呢?”他气愤地看着我。
      我冷笑:“不答应条件,怎么会有解药?”
      他不耐,焦急地问:“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替我杀一个人。”我不紧不慢地说道。
      “谁?”他一脸疑问。
      “方-----秋------鸣”我一字一字地说道。
      三天后,方秋鸣将北上,我通知承欢,就在他此行中途下手,方秋鸣武艺极其高强,我让他要特别小心,事成之后带方秋鸣的人头来见我,到时我自会交出解药。
      承欢没有提出异议,他在临走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居然在里面读出了怜悯,这让我心里极不舒服。只要方秋鸣死了,我不光不用交出张家产业,还可以把方家船运弄到手,那时我就可以赚更多的钱。最好承欢和方秋鸣同归于尽,如此麻烦就一个也不留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如今,仍然会有些人奋不顾身得想把我除掉,幸好我早已拥有了自己的武装。方秋鸣想杀我已是毋庸质疑的了,我若再不采取行动,下场将一定很惨。真有些佩服他,暗地里波涛不断,表面上却能那样若无其事,我也必须不动声色,否则就打草惊蛇了。所以,承欢必须在方秋鸣北上时下手!
      “丝南。”方秋鸣低声唤醒走神的我,我猛然抬起头看向他。
      “你在想什么?”他俊目含笑地望着我,让我的心很不安。
      “少爷刚刚说要推迟北上?”我诧异地问道。
      “恩。”他点了点头,突然奇怪地问,“你好象不喜欢我留下来。”
      我愣住,来了,他开始试探了,便笑了笑,从容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改变计划,难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他也笑笑,解释道:“现在黄河冰冻,必须等到天暖冰融才能渡河啊!”
      我恍然,但心里却很乱,时间一久,怕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呀!
      “丝南,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呢?”他低声地问。
      “我想,只要是方家人,都会惦记少爷的。”我恭谨地回答。
      “我问的只是你。”他云淡风轻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你是少爷,你的安危我当然要挂念。否则,小姐也不会原谅我。”猜不透他的用意,我只好小心翼翼地答,此时也没有心思再考虑其他。
      他不再说话,让我离开。

      我不得不通知承欢计划推后,他很焦急,我又何尝不是呢?会不会是方秋鸣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改变计划。若是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终于熬到了二月,方秋鸣起程的日子也应该不远了,不知道为何,自从他出现,我常常会觉得疲乏无力,对于生意的热情也消散了许多,闲暇的时候,只喜欢坐在廊檐下看那些树枝随风摆动,有时候不禁自嘲,什么时候我也如其他女子一般感性起来。我难道真应该放手不干,找一个说的过去的人嫁了,开始相夫教子?其实,我是有些累了,那种平凡安稳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的方式。可是,我真的能就这样轻松地放下吗?我并不是个洒脱的人,况且,我的心有准备好去接纳一个人吗?我是个自私的人,有谁会不停地迁就我,更重要的是,这世上靠得住的男人又有几个?
      小姐的毒不过是一种迷药罢了,那是我在川北时从一个藏巫那里求来的,对于身体没有什么伤害,当时我只是一时兴趣,没想到现在却有了很大的用处。
      我常常和方秋鸣一同去审查码头,他会鼓励我对于运输提一提自己的看法,我猜不出他的用意为何,所以也不好说什么,总觉得会言多必失。
      “丝南。”他叫我的声音总是很温柔,“我们方家和蜀中张家一直都有生意往来的。”
      “哦,是吗?”我的声音很平静。
      看见我的表情他好似有些不满意,微微皱了皱眉,也不再说话。但是,最后终于,还是他自己打破了沉默,他淡淡地说:“我准备十日后北上。”
      我心里狂喜,盼了那么久的机会终于要到来了,没听到我回答,他迟疑地转过头来望向我,双目尽是忧郁,我只好淡淡地说了句:“哦,那少爷一路小心了。”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十三
      回到府中,我很快找到承欢,告知了他这次的安排,时机由他自己定。他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异议。临走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方秋鸣?据我所知,他一直待你不错。”
      “你懂什么?”他那是笑里藏刀。
      承欢摇了摇头说:“他要是知道你想杀他,一定会很伤心。”
      “为什么?”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以后会懂的。”他落寞地离开,留下我一个不解的人,承欢不会明白方秋鸣是个怎样的人,在这种人身边,一定要学会把握机会。
      方秋鸣俯在书桌前,头也不抬地对我说:“你和我同行。”
      “什么?”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怎么?不愿意?你不是说要惦念我的安危,一直呆在一起就该放心了吧。”他淡淡地说。
      他真是个魔鬼,我只好说:“可这边的生意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你收拾一下,明早就上路。”话语不容置疑。
      “少爷,可是------”我恳求地望着他。而他的表情阴晴不定,我想,肯定是在思索我为何到今日还活着。看来,他不放心了,怕我乘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会有所动作,所以想牵制我。接着,他突然苦笑道:“我就这么让人讨厌么?”
      我大惊,连忙要解释,他却摆了摆手,不让我说。我却没有放弃,终于问道:“少爷,你不觉得,我知道了太多生意上的内情吗?你难道不怕我出卖你?”
      他看着我,表情中有了一丝不自在。

      冬末北上,路途十分颠簸,方秋鸣让我与他共乘一车,车厢内华丽如锦,正符合方家这样的豪门,我一路无语,只是一刻不停地看着他,我害怕,怕他突然对我不利。方秋鸣的话也不多,我想,他大概也在思量该如何除掉我吧。
      我知道,其实我们这次北方之行是充满着危险性的,黄河那里的人大都视方秋鸣为豺狼猛兽,生怕他会霸占了他们的生意市场,使他们走投无路。他们的担心决不是多余,方秋鸣的确有此野心,我倒希望可以借刀杀人,但是,那些北方人的实力又确实不可靠,况且我也信不过他们。虽然早已派人去联络北方几大巨头,鼓动他们斩杀方秋鸣,我定下了承诺,可以永不北侵。但是,也不知是否方秋鸣给了他们更诱人的条件。所以,我必须把宝压在承欢身上。
      第二日傍晚,我们到达了聊城。也不知为何,走遍了整坐小城,所有客栈都已住满,我们又走到城西的一家客栈。
      “对不起,三位客官,本店也只有一间客房啦!”掌柜抱歉地向我们说道。
      我转身就走,那掌柜突然说道:“你们别指望能投宿啦!城里刘老爷做六十大寿,许多人慕名前来祝寿,这聊城里的客栈基本上都被住满啦,我这一间也是刚刚退出来的,你们就将就一下吧!不然,连破庙都没的住。”
      我皱眉,继续向门外走去,方秋鸣突然叫住了我,我回头,发现他和车夫老李都没有移步。
      “丝南,我们就住这儿吧!”方秋鸣静静地说道。
      “可是----------”我预言又止。
      “少爷,我可以在柴房将就一晚的。”老李说完就走开了。
      “掌柜,请领我们去房间吧!”方秋鸣礼貌地吩咐道。
      那个掌柜连忙叫来小二,然后对着我得意又暧昧地笑起来,我一肚子火,不再理他。
      房间倒也还整洁,这使我回想起当初和小姐在江南的日子,也许若是没有这段经历,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吧。
      “你在想什么?”方秋鸣微笑地看着我,问道。
      我被惊醒,转视四周,这才发现房间中只剩我们两人,顿时觉得浑身极不舒服起来,为掩饰尴尬,我只好问道:“少爷,我们为何不在马车里过夜呢?”
      方秋鸣淡淡地笑了一下:“山东境内山贼还是很多的,夜里在城外会很不安全。”
      “但是,我们,我们怎么能同住一室呢?”我再也忍不住大嚷起来。
      他深深地看了看我,说道:“只是一晚,你睡床上,我坐桌旁。”
      “不行,你是少爷,你睡床上。”
      “对,我是少爷,但我也是个男子汉,好了,别说了。”
      我不再争辩,转变了话题:“对了,那个刘老爷是什么人?”
      “他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以救助天下人为己任,因此颇得人心。”方秋鸣解释道。
      十四
      夜晚,我失眠,说实话是害怕。方秋鸣会不会在今晚下手,他武功高强,杀我应该是举手之劳,为什么要拖到现在呢?
      “丝南,你觉得我得到黄河的水运可能性有多大?”方秋鸣突然问道。
      “一半。”我回答道。
      他似乎微笑了下,接着问道:“若是我失败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无能啊?”
      “什么?”我吃惊地坐起身来,发现方秋鸣正望着窗外,“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转过头来望着我,轻声说道:“我怕你看不起我。”
      我皱眉:“少爷,你是不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丝南,你回答我,你会不会看不起我?”他有些固执地盯着我的眼睛。
      “不会。这原本难度就很大,没有人能轻易办到,少爷,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已经有长江了,得不到黄河也没什么大碍。”我说道。
      他点了点头,然后不发一语地看着我,说道:“早些睡吧!”
      “其实,少爷,黄河的运输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我迟疑地问。
      他看了我一眼,慢漫说道:“你想说什么?”
      “黄河的效益不会像长江一样优秀的,每年的冰冻期不说,光是它流经的地区就不是该投入精力的地方,南方有丰富的稻米,大量的海盐,成堆的丝绸需要运输,北方呢?有那么多的物资吗?与其争夺那里,还不如把目标转向运河。”
      刚开始他没有反应,良久他缓缓说道:“运河也是迟早的事,只是现在我得兑现一个承诺,有个朋友在朝中挺显赫,他想保住势力必须有丰厚的物资基础,我答应过他,所以,所有东西,南北走向的河流我都必须控制住,你明白吗?”
      我的心一凉,原来他的触角已伸向京城官场了,看来我必须快些下手了,否则以后动他就比登天还难了,我忍不住问道:“你的朋友,是谁?”
      他微笑地看着我,半天才说道:“以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我在心里冷笑,不能说就不要找借口,我也不想知道。躺下身,我面向墙壁慢慢睡去。

      又开始上路,我的心越来越焦急起来,承欢为什么仍然没有行动呢?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化?还是他放弃了?方秋鸣本来就是个武艺高强的人,承欢会不会因为害怕,不敢来了,应该的嘛,对于自己的性命来说,方月琴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开始后悔起来,自己不该如此轻信他的!
      马车驶进了一个山谷,四周的草木已经有了初春的气息,我忍不住看着窗外,尽量不去猜测。方秋鸣坐在车里,他变得越来越冷静,而我的心也变的恐惧起来。
      “停车!”我对老李叫道。
      马车倏的停了下来,方秋鸣一愣,我跳下车,来到了一个崖边,方秋鸣也跟着下了车,来到我身边。其实,我的内心正在酝酿一个阴谋,说出来有些可怕,但我等不及了,我要把他推下去!
      “你在做什么?”他不解地望着我。
      “我-------”我还没有回答,忽然一阵破空之声在我耳边响起,是的,承欢来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武器是剑!方秋鸣只是把我一推,自己迎向了承欢的剑锋,我知道,承欢用的是那传说中的气!我也被他的剑气狠狠地推向了别处,猝不及防,我的头撞向了一棵大树,眼前一片黑,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中,外面下起了很大的雨,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方秋鸣坐在我的身边,我突然觉得很冷,完了,一定是承欢失败了。方秋鸣的肩上已被剑划开了一道伤口,狰狞吓人,我又有些懊悔,自己居然没有看见那激烈的一战,不知承欢是否已经成为了方秋鸣手上的亡魂,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方秋鸣此时一定也精疲力竭了,我何不乘现在下手呢?慢慢地,我从鞋子里拔出了早就藏在里面的刀。
      “你还是要杀我!”他冷冷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我心里一惊,看不清他的脸,试探地问道:“他死了?”
      “没有,他走了。”他很疲倦地靠向了山壁,声音里也带着倦意。
      “走了?”我皱眉,冷冷地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不想。”
      “骗谁呢?那些带着你们方家的令牌的人是什么意思?”我冷笑。
      他无奈地苦笑:“那是父亲的旧部,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反正在这个世上,你不容我,我不容你,你杀了我吧。”我没有表情地陈述着一件事实。
      “我为什么要杀你?”方秋鸣皱眉。
      “你不怕我背叛你?我对你的生意如此了解,若是继续留我,会给你造成威胁,赶我走,你的敌人就更如鱼得水了,这难道不是杀我的理由吗?”
      “丝南,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淡淡地说,始终没有看我一眼,那种轻蔑的表情让我非常生气。
      “是了,你太厉害了,我还不够资格给你造成威胁,哈哈,原来我这么自以为是,不知羞耻---------”我有些激动,便歇斯底里地嚷道。
      “不是这样的,丝南。”他终于看向我,眼神是绝望的,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是要你嫁给我,作为我的妻子,如此你怎么会给我带来威胁呢?”
      我想抽回手,可是他握得实在太紧了,我急着大喊:“不行,放开我,你疯了!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丝南,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是害怕你会厌恶我,就是因为你太优秀,我才不敢说,我知道,只有变得比你更优秀,你才会接受我,所以,我不顾生命危险,也要夺得黄河,你不明白吗?”他的眼中很疯狂。
      “少爷。”我抬起头看向他,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我做了太多的错事,这一生是完了,所有幸福的生活我都没有权利得到了,你就不要再逼我了,求你了,放过我吧!”
      被我的目光吓到,良久,他放开了我的手,苦笑:“好,我不逼你,随便你吧!”
      尾声
      我要求回去,不再北上,方秋鸣也不再勉强我,分别时,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等我回来。”
      回到自己的房中,发现东全部给翻乱了,我知道承欢来过,那瓶解药也不见了,我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为他们默默地祈祷,希望小姐可以好好珍惜这段迟来的幸福,而我,其实从头到尾,都该是个多余的人。
      望着那凌乱的家具出神,突然一阵尖利的刺痛由背心传来,看见胸前穿出的剑尖,我吃惊地回过头来,迎接我的是一双仇恨的眼睛,我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季辉,那个亲人被我杀光光的可怜孩子。他看见我的脸,眼睛微微一亮,我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倒下,他一愣,快速抱住了我,我也愣住,愕然地靠在他的怀里。
      窗外寒风吹过,也吹散了我这荒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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