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楠蓓

4、第四章

　　傍晚分别的时候，何琪一如既往地又蹦又闹，拖着方紫的手：“妈！你明天请假，明天我也请假，我们再多呆一天，好不好？”方紫有些疲惫，蹲下身给何琪披上件外套，秋天的凉意处处都在，可别着凉了：“乖，下次我们再来，别给你爸添麻烦了，你爸明天还要谈生意呢。叔叔婶妈也要下地干活，没空照顾你。”婶妈连忙说：“我和老何怎么会嫌麻烦，只是耽误了琪琪的学习就不好了，哪像俺家小强，就算逼着他读也读不出个蛋来，琪琪是个好苗子，可要好好栽培。”
　　“听到没？婶妈可盼望着琪琪有大出息呢。”何琪爸开口了，抱起琪琪亲了一口，胡子渣渣的，不太舒服。何琪眼圈有点红，看着他爸问：“爸，那么下次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琪琪不想和爸爸分开！”何琪抱着老爸的脖子，就一小树濑。何琪爸依旧老话：“等有空就去看你们，琪琪乖啊，下次送琪琪个大惊喜。”何琪撇撇嘴，老不相信，却还是要和老爸勾手：“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老何和小强也来送行。老何沉默不语，末了拍拍何琪的手：“闺女儿保重。”小强却直接把何琪气得，他往地上扔了个什么，啪的一声，把何琪吓了个半死，回过神来居然是何老爸送给他的扔炮，什么时候到他手里去了！何琪脚一蹬从他爸怀中跳下，就追着小强满地跑，小强直往婶妈身后躲。
　　“只许你放炮，不许我放炮，这是什么道理，哼哼。”小强强词夺理。
　　何琪还要去追，被方紫拦下：“好了，你的那盒在我这里，早给你收好了。”何琪瞪大眼睛，这才想起大约是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拿了，不由向小强望去。小强见被拆穿，也不害臊脸红，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婶妈也没作声，倒是老何把小强从她婶妈身后拖出来，一大把手劲拷着他：“快跟你妹妹道歉。”
　　小强扭着头不肯，逼得急了眼圈也红，婶妈忙上前护着：“你这是干什么呀，小孩子家家的恶作剧，干嘛这么较劲。”小姨不在，要是她在，还有个帮忙的。婶妈看老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方紫也劝道：“本就是琪琪搞错了，不干小强的事，扔炮什么的小孩子都爱玩，由他们去吧。”再给何老爸试了试眼色，何老爸才上前把老何拉开。小强趁着这档儿一溜烟儿跑了。
　　这算是送行的一个小插曲。方紫好容易把何琪哄上车，又分别叮咛了何琪他爸、婶妈、老何注意身体多保重等云云，汽车的点也快到了，才拉上最后一个行李，想要上车。哪知这个行李没比来时轻多少，方紫有些纳闷，那些零食什么的不应该已经在何琪他爸那里了吗？正想着，行李却轻了不少，却是何琪他爸帮忙托了托，见方紫看他，向她点了点头，一鼓作气把行李抬上了车，在方紫还没回过神来之际，又抱了抱方紫：“保重，注意身体。”方紫此刻已经站在了车上，比何老爸高了半个头，就是这半个头的高度，她看见他头顶的那方蓝天，那些白云，灿然美好，仿佛近在即处，却实在更远的距离。方紫点了点头：“再见。”
　　汽车渐渐驶离，那些人渐渐远去，村庄也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何琪这才转回头，却见她的脸上没有惯有的沮丧，而是迫不及待地去拿行李。从那最后一只行李的侧袋里，取出一团物事，呵呵地傻笑不停。才整顿好一切的方紫疑惑，凑过去一瞧，不由大怒：“何琪，这怎么回事，你把老何窝里那小鸡带过来干什么？”
　　“妈，少见多怪，你这就不懂了，”何琪不由轻蔑地瞥了方紫一眼：“你知道没娘的小鸡有多惨？鸡它娘没有优生优育的意识，落下小鸡仔们就英勇就义了，我们这是抚恤人家烈士家属，不能让它们白白牺牲，更不能让它们认贼作父，重蹈覆辙，不然以后吃鸡肉，妈你能安心吗？”
　　方紫不禁拔高了嗓音：“安心了，你妈我就大口吃鸡肉，怎么样？”说完才发现音量有点大，有不少人回头张望。“嘘，老妈，你吓着它了。”何琪十分怜惜地摸摸鸡毛，好顺溜的手感，心下十分满足，不由把小鸡仔捧在手心里，往方紫面前凑了凑：“妈你瞧它圆乎乎的眼睛巴登巴登地看着你，它吓着了，它在哀求你，妈妈你忍心吗？你忍心让它们流落在外，被贼人捉去卖给专喜欢虐待动物的人，或者直接饿得不行给吃了？”
　　方紫不怎么喜欢小动物，看着离自己近到以厘米计的黄色毛球，心里只有嫌弃和不喜，谁知何琪来了句更瘆人的：“妈，你好好想想，你忍心吗？要是你女儿是这只小鸡，你忍心吗？”
　　方紫不由瞪大了眼睛，估计被气歇菜了。何琪也瞪大了眼睛，再看看手里的小鸡，圆圆的亮亮的眼睛，她眼睛瞪再大也没有它来得可爱啊，老妈是近视眼不成，居然不为所动。大眼瞪小眼之下，方紫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只得说：“何琪，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回去收拾你。”
　　何琪又开开心心地说：“不知道这小鸡喜欢吃什么呢？整天吃小米估计得变成胖墩，不如吃点面包干薯片什么的换换胃口，说到薯片，老爸好像喜欢吃黑胡椒牛排味的薯片，就那包吃空了。”
　　又是黑胡椒。方紫一边看看窗外到哪了一边不耐烦地说：“那你下次就多买点，看你爸吃不吃。”
　　何琪不由好奇：“肯定吃啊，我也觉得挺好吃的嘛。”
　　方紫转头看她：“今天喜欢这个味道明天喜欢那个味道的不知道是谁？整天嚷嚷说一直吃一个味道会吃到厌要出去吃的又是谁？”
　　何琪捧着个小鸡闷闷道：“好嘛好嘛，我错了，妈你消消气。……妈，你现在忒刻薄。”后面一句属偷偷嘟囔，还是她的小鸡好。便去和她的小鸡大眼瞪小眼心理沟通去了。
　　虽说乡下的空气新鲜，在婶妈家的时间过得太快太短，不过回归城市的感觉也很不错。何琪微微舒懒一下身子，背着书包兴奋地上学去了。这兴奋的缘由，一则是因为这周有秋游，她又可以去超市捣腾她要带的零食，商讨一下秋游的时候要干什么了；二则是因为她今偷偷带了小葱葱到学校抛头露面来了，想到小葱葱即将受到全班同学的一致关注，何琪就特别得意。这种傻乎乎的神情，也非常容易就被杜芬芬捕捉到了。
　　“傻笑什么呢？中彩票了？”
　　“来得正好！芬芬，我给你看看我家小葱葱，”何琪开始翻书包：“……唉？小葱葱呢？”
　　正当何琪茫然之际，后面却传来十分刺耳的声音：“何琪，你带的是什么玩意儿！哈，小鸡！何琪你带一只小鸡来上学？是你上学还是小鸡上学啊！你家开鸡窝的啊？”
　　“陆晨！”何琪愤怒于他胡说八道，更愤怒于他直接拎着她家葱葱，就用两根手指，还拎得高高的，她家葱葱万一摔下来，那还了得！“快把葱葱还给我！”看着她家葱葱不知所以闪烁着无辜的圆圆小眼，何琪的心都快碎了！
　　大约是之前何琪有一长段时间对他的捉弄无动于衷，陆晨这时反而感到特别兴奋，恰巧这时候有不少男同学都围上来看热闹，陆晨顺势把手里的小鸡抛给了伙伴们，伙伴们一传一传地抛来抛去，虽然平时体育课上也丢丢沙包打打球什么的，可是葱葱它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不是！
　　何琪感到异常的愤怒，但苦于抢不到葱葱，只能看到葱葱被抛上抛下，这可怜的小鸡终于有点感觉了，使劲地挥动着小翅膀，可这样的挥动，连扑腾也算不上。一旁的杜芬芬见势不妙，就算她帮着抢也抢不过那帮男生，于是往办公室抛去想把徐敏佳找来。
　　当徐敏佳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完全不是杜芬芬汇报中所描述的样子。被扭着打翻在地的明明就是陆晨！他个子也不算矮的了，却只有挨打的份！此刻的何琪完全感受不到周围任何气息，她只知道它的葱葱掉地上了！奄奄一息了！都是这兔崽子害的！一旁的男同学迫于何琪此时如同疯了一般的气势，居然没人敢上前帮忙。何琪打得非常起劲，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男生都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果然干脆利落，赶明儿去学学跆拳道也不错！正当她如此想歪的时候，徐敏佳还没开口，却是杜芬芬大喝一声：“何琪！救葱葱要紧！快点把它送去医务室！”
　　何琪这才如梦初醒，停了拳头，最后给陆晨来了一脚。忙去瞧她放在桌上手帕上奄奄一息的有着点点血迹折了一条腿的葱葱。有好心的女同学正帮葱葱包扎着，看到何琪却有点瑟缩，是她方才揍人揍得太勇猛了，面目狰狞的，大家不由有些害怕。和杜芬芬一起抱着葱葱到医务室的时候，那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却推了推她的全框眼镜道：“小朋友，我只治你们的病。要是摔伤了给你们包扎，这么只小鸡我可管不了。”
　　何琪和杜芬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何琪说：“老师，能不能人怎么治，就给它怎么治？它折了只腿，给打个石膏固定一下，流血的地方消消毒包扎包扎，接下来的就看葱葱的命了。”
　　女老师带着惊异地看了何琪一眼，仿佛何琪是什么怪物，何琪被这样的目光刺痛了，可又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任杜芬芬怎么拉何琪衣袖，何琪就是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