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第三街2》米星星

3、2（上）

　　2（上）

　　“金莉心，知名作家？”
　　这是五年来，宫日龙第一次知道金莉心的真实身份。
　　此前，都只知道她是一个留学生，叫Maryanne。

　　金莉心一笑，很温柔。
　　宫日龙看着她，眼眉微微一动。

　　五年前，在洛杉矶，是她主动靠近自己，和苏茉莉一样，扎着高高的马尾，清纯柔美，她们是那样的相似。渐渐地，他也没再排斥她，但也始终没接受。
　　关系仅此而已，点到即止。

　　*

　　雅花，陶艺店。
　　古街被余晖晕染得很静谧。

　　苏茉莉做完陶瓷，坐在窗户旁的椅子上发呆，乌黑的长发顺肩而下，半个身子混进夕阳里，像一副漂亮的油画。
　　还是少女的模样，但也多了点女人味。

　　“我们的小公主，在想什么呢。”
　　邹甫绫从陶艺间走出来，脱下围裙朝她走过去。每次看到她安静独处时，就害怕她会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我在想妈妈和天鹰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几日，苏茉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知道她没在想过去的事，邹甫绫松了一口气：“他们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不让你去医院，是因为你有学业，让你来我这，是因为让你跟着多学点陶艺知识。”

　　“不对。”
　　她心里就是觉着有猫腻：“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不然，天鹰哥肯定会希望我时时刻刻都陪在他身边。”
　　邹甫绫故意冷笑：“虽然你是天鹰捧在手上的公主，但是时刻陪伴，那是他女朋友该做的事。”

　　“天鹰哥有女朋友了吗？”
　　苏茉莉激动了一下。
　　“我想很快就有了吧。”邹甫绫捶了捶酸痛的脖子：“天鹰也老大不小了，总不可能一辈子守护你，孤独终老吧。”
　　苏茉莉低下头。也是，天鹰哥总该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她已经习惯身边永远都有他。

　　从雅花出来后，苏茉莉沉浸的想着一些事。

　　“不要这么早对我说谢谢，因为我会保护小姐一辈子……”
　　“我喜欢小姐……”
　　“只要小姐幸福，我就幸福，小姐的幸福比我自己的更重要……”

　　苏茉莉忽然停下了脚步。

　　十字路口，车如流水，霓虹四起。
　　她的心死死怔住。在心底，她明白天鹰哥对自己的照顾，早已超越了如兄妹的情谊。只是她无法确定，自己对他是依赖，还是也有作为恋人的喜欢。

　　绿灯亮了。
　　苏茉莉刚往前走去，一只白色的猫咪冲了过来，蹲在她的脚边。路灯下，猫咪白色的毛很亮，有些胖，但很可爱。

　　“茉龙？”
　　苏茉莉蹲下身，抚摸着猫咪，毛柔软而顺滑。虽然胖了，但像极了她的茉龙。
　　猫咪就是蹲在她身旁不愿走，仿佛是特意来寻找她，可爱的叫唤。

　　摸着摸着，她眼里竟然泛起了泪。
　　五年了，茉龙还好吗？

　　“我的猫猫。”
　　一个小男孩从远处跑来，抱住猫咪，随后男孩的妈妈也跟了过来：“小姐，不好意思，这猫是我们的。”
　　苏茉莉起身笑了笑：“它很可爱。”
　　“嗯嗯。”
　　女人点点头，然后带着男孩和猫咪走了。

　　“就算是茉龙，又如何呢。”
　　望着长路上母子的背影，苏茉莉心如针扎着发痛：“曾经的茉莉死了，青龙也死了，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物是人非。
　　她闭紧眼，等到绿灯再次亮起，她匆匆的走了过去。
　　直至瘦小的身影彻底消失。

　　*

　　那对母子抱着猫猫走到了公园外，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公园里走出来。女人将猫咪还给了男人。
　　“窦伯，谢谢你把猫猫借给我儿子。”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服，褪去了曾经的凌冽，变得平易近人，他俯身揉了揉男孩的头：
　　“下个周末，窦伯伯再把猫猫带给你玩，好吗？”
　　“好……”
　　男孩答应的很爽快。

　　男孩和妈妈一同离开了公园。

　　窦霆抱着猫咪，抚摸着它，望着天，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茉龙，你是长胖了，但不知道你爸爸妈妈现在怎样。”
　　一想到过去，他心底还是一阵压抑的窒息。

　　*

　　这两天，苏茉莉都只来返于学校与雅花之间，没有去过医院。她问过沈怡梅原因，但沈怡梅只是一语带过。越是这样她越是好奇，到底妈妈和天鹰哥隐瞒了些什么。
　　她选择在一个没课的下午偷偷来了医院。

　　住院部。
　　苍绿的大树下，身着芥末绿长裙的年轻女子推着轮椅，轮椅上的妇女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她的身旁跟着一名年轻男子，高挺的身躯，是再烈的阳光都无法融化的冷。

　　“谢谢你们。”
　　吴女士自杀未遂后，在医院这段时间，她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那天你们没有救我，我想小杰一定会责怪我，为了他，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眼里含着苦痛的泪。

　　金莉心蹲在妇女身前，握着她的手：“阿姨，阿杰在天堂里，一定希望你能坚强的活下去，我们也会帮你的。”
　　妇女无力的点点头，随后一说：“我同意你们的做法。”
　　宫日龙一怔，然后看向了金莉心。

　　金莉还握着吴女士的手：“如果你不介意我总打扰你，我可以经常来看你，陪你聊天，散心。”
　　吴女士笑了，“当然不介意。”

　　金莉心也笑了，但这样柔美的笑容，又让宫日龙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的心底再次猛地收紧。

　　*

　　阳光热烈。

　　苏茉莉提着水果走到了住院楼下，白色的连衣裙，干净纯美，也像个小精灵。
　　忽然，她停下脚步，就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停下，只是有一只身影，淡淡的，高挺的，让她的心怔了一刻。

　　她转头望去。
　　不远处的一株绿树下，女子推着生病的妇女，男子紧跟在身后，和谐的就如一家人。可是，那挺拔不屈的背影，像极了他。

　　她的呼吸越来越紧。
　　光影如幻觉，她抵住任何一丝关于回忆的痛，转过身大步朝楼里走去。

　　病房里。

　　阳光穿过白纱窗帘照进来，落在床上是柔和的。蓝天鹰躺在病床上看杂志，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子骨明显好了许多。
　　沈怡梅在整理换洗的衣物，不自觉地说道：
　　“天鹰，不如我们答应裴氏的条件吧。”
　　“梅姨……”
　　蓝天鹰有所惊诧放下杂志：“……为什么你会这样说？难道你希望我去撒谎吗？”

　　“我知道让你去作假很愤怒，但是。”
　　沈怡梅始终是一个爱好安宁的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况且裴氏是绝对不会退让的，难道我们要跟他们一直耗下去吗？”
　　心猛抽紧，蓝天鹰低下眼眉，他紧紧地抓住被单，心底是无尽的害怕：“我是怕小姐会知道宫日龙已经回来了。”

　　苏茉莉提着水果，只是刚推开门，就听到了那个在她心底尘封了五年的名字。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那个幸福却又让自己百般痛苦的男人。

　　他回来了？
　　她惊到无法挪动一步。

　　“我知道你怕茉莉见到宫日龙。”
　　沈怡梅走到了病床边，她看得出蓝天鹰心底的那种强烈害怕：“但是无论我们答不答应裴氏的条件，宫日龙他已经回到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就这么大，总有会遇见的时候。”
　　她温和微笑的握住他的手：“我相信茉莉，这五年她长大了，我相信她有自己最正确的选择和处事方式。”
　　“可是……”
　　他还是很担心，是自私，还是无私的为了小姐的幸福，他已经不清楚了。

　　“天鹰哥，不要担心我。”
　　蓝天鹰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茉莉就走了进来，脚步很缓，面色平静的如水，她将水果放在桌上，然后站在病床前，看着蓝天鹰：
　　“五年了，我已经不是那个无知的小女孩了。我知道哪些人是我该去珍惜的，哪些人不值得我再去想起。尤其是，因为我的幼稚，我的一意孤行，我的倔强，导致我失去了爸爸和弟弟后，我的心早就死了。”

　　她还是没法提起过去，一说起这件悲痛的事，她心就是用力的痛。她始终，没有办法去原谅那个抛弃自己的男人。
　　沈怡梅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哽咽的说：
　　“没事，没事啊，你还有妈妈。”

　　“小姐，对不起，隐瞒你是因为我……”
　　蓝天鹰的话又一次被苏茉莉打断，她握紧他的手：“我还是你最宠爱，最尊敬的小姐吗？”
　　他毫不犹豫：“是，永远都是。”

　　“那你相信我吗？”
　　“信。”

　　“好。”她紧紧地望着他：“那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茉莉，下课了。”
　　一所本科大学，经济学院三班里，已经下课十几分钟了，教室空的只剩下两三个人。
　　一个留着齐刘海短发的女子，轻轻地推了推发呆的苏茉莉，苏茉莉才缓过神来：
　　“青儿，都下课这么久了。”

　　“是的，你一上午都在发呆。”
　　颜青剪掉了当时的长发，留着干净又可爱刘海短发。那次一别，没有想到她与苏茉莉竟考进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同一个班。即使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但依旧让她们重拾了这份友谊。

　　颜青：“你想什么呢？”
　　苏茉莉打起了精神，收拾着书本：“没什么。”
　　匆匆收拾完，她先起了身，对颜青说：“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

　　裴氏。
　　气派得像一栋不可推动的大山。

　　苏茉莉攒了很多勇气，才决定来这里。她抬头看着这座大厦，心与呼吸同时沉重。咬紧唇，她走了进去，在前台预约了一下，然后秘书将她带到了顶楼外的长廊里。

　　灰色的地毯微微被光照得发亮。

　　苏茉莉站在一株植物旁，望着窗外的繁华，她却无心欣赏。那些回忆，即使被她拼死的封存起来，但在那个人再次出现时，是任任何力量都抵抗不住。
　　汹涌而出，疯狂的翻滚着。
　　她紧紧抓着包，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一点。

　　长廊的拐角处。
　　宫日龙慢慢地靠近，却又在墙壁边有所停下。片刻后，他才缓脚步走了过去，皮鞋在阳光里，亮到刺眼。

　　一阵窒息的安静。

　　落地窗边，白色长裙下纤瘦的少女身影，是宫日龙久违了的熟悉。他不敢走得过于近，和她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对谁都好。

　　苏茉莉慢慢地转过身。
　　这样的对望，虽隔着一段距离，也即使分别五年，但那种熟悉感，只要看一眼，只要用一秒钟就能回来。

　　他，没有变。
　　一身最贴合他的黑色西服，俊美的，高挺的，冰冷的。

　　她，也没变。
　　也如曾经一样，不沾世俗的纯美动人。

　　这样的久别重逢。
　　连空气都是冰冷的。

　　宫日龙紧紧怔住的手指，微微一动。看着她，他下意识想伸手，去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摸摸她秀挺的鼻子。
　　还有，温热的嘴唇。

　　“打扰了，裴总。”
　　苏茉莉声很冷，冷到就像他们从未认识。
　　“……”
　　宫日龙准抬起来的手，又僵硬的收了回去。看着她冷漠的眼神，他猛然地记起，自己是杀人凶手，背负着一身血债，有什么资格去心灰她的冷。
　　跟着，他的心一层，一层的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