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云小七

9、小叶少侠（二）

　　一般而言，如此深情相拥定然是久别重逢的小情侣。虽然不知道叶少侠是哪根筋错位，眼神能如此不济到认错了云九，可云九本着占一刻便宜是一刻便宜的态度，并没有马上撇清关系。第二日，叶寒初笑盈盈的领着云九进了主院，正巧撞见冷老爷子拿着皮条训儿子，见着叶，云二人，冷老爷子不但没停手，反而落手更狠，云九不禁抬头，眼神故作迷茫的瞧了眼三人，叶寒初笑了笑，开了折扇挡在云九眼前：“干爹这是在替你出气呢。你昨日受的委屈可消了些？”
　　云九莫名的看着他，只见他笑着合了折扇，扇柄点在她额头，拉她入席落座吃饭。
　　“这就是你妹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冷寒初挨完打，一脸皮痒的打量着云九。
　　云九手上的筷子一顿，“啪嗒”一声掉进了翡翠白玉汤里，她亲娘与她干爹亦是一对兄妹，最后的结果不可谓不惨烈……原来小叶少侠看上的是他的亲妹妹？自己不会是找错靠山了吧？
　　坐上的其他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尤为叶寒初最甚，眼底似乎还有深深悔恨，看的云九心头一震，只见他命人又准备了一副碗筷，亲自为她一一布菜，云九从未见过嬉皮笑脸的小叶少侠如此凝重，杀气如此强盛过，不由得抬头多看了他两眼。似是察觉到云九看他，叶寒初每每对上云九“迷茫”的眼神时，总会露出暖暖的笑。
　　“先前是我护你不周，不想让你吃了许多苦头。”他替云九理好长发。
　　这一顿饭，云九吃完便以身子不适先退了。

　　饭桌上三个大男人瞧着她走远了，冷寒凌才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敬他一杯：“你确定她就是你妹妹？看长相，可与传闻相差甚远，昨夜我请了秋寒剑到府中一聚，特意去了你的院子，他说，她那张脸，大约是五分真五分假，纵然他一双眼睛独的很，也无法辨出那是不是张人皮面具。她自小养在深宫，怎么会有这样的手艺了？”
　　“啪”的一声，手上的酒杯又被捏碎，自从遇到云九，凡是瓷器都在小叶少侠手中活不过一盏茶，不过好在冷家财大，并不在乎这十两一个的白釉玉盏，挥了挥手又命人换了个新的来：“听古大夫说，她手脚至少已经废去三年之久，宫中险恶，或许有许多事，到底是我与父亲疏忽了。”
　　“若不是她早年看上了司徒岚，非他不嫁。大约如今你还要是我妹夫。”说着举起杯盏，似笑非笑的看着冷寒凌。
　　冷寒冷眸子一沉，不再应答。
　　“我知道你无意，她对你，自然也无情。事到如今，我也并非要为难你娶她，只是师兄，你我兄弟一场，我望你能待他如妹。本来，因了一个司徒岚，她大抵也不会信世间什么男子了。师兄大可放心，昔日家父与冷老爷子那纸婚约，便就作罢了。”叶寒初先干为敬，一顿饭吃的很是压抑。

　　冷寒凌瞧着喝了几杯酒就思妹心切离席而去的叶寒初，笑了笑开始动筷吃饭，这个孩子自从三岁上山与他一同拜师，就无时无刻不看人眼色，虽说长大了看上去十分放荡，却最是在意他人心思的。今日如此藏不住话，也正是应了十分在意这个妹妹。一直没开口的冷老爷子喝了一壶酒，饭饱之后赞了句：“我瞧着那姑娘不错。”
　　冷寒凌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叶寒初是封州城城主独子。就如云九所料，确实是一棵可以乘凉的封州大树。只是叶少侠父母双全，且伉俪情深，未曾给他生出个小妹妹，叶城主也不曾在外面有过私生女。她这个妹妹，来的很是突兀，顾及到叶家声威，云九便是以冷寒凌未过门的媳妇的，冷家少夫人的身份住进冷府的。
　　云九觉得，这个姑娘被冷，叶两家如此费力珍视。可见是个多么不得向世人告知的秘辛。既然是秘辛，她本是十分有兴趣的窥一窥的。可近来事情有些多，比如听说她在律州瞧上的玉矿，被人掘了一角。此刻她便是想着，如何不落把柄却又让对方知晓的掘对方祖坟一角。
　　她在冷府活动虽然自由，却不能出府，云九瞥了一眼窗影上应出守门的小厮，看来如何名正言顺的踏出冷府，才是首要解决的事情。

　　冷家的生意做的极广。云九瞧着小叶少侠天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样子很是担忧，担忧若是他病了，自己这样羸弱的身子是不是能照顾的了他，小叶少侠却深被感动，妹妹的依赖让他更加努力的忙起了生意上的事情。云九觉得这样不行，思来想去，便耗在冷府门口，等着冷大少回来。
　　这一天雨下的极大，第一场秋雨来的太急，云九只是在门前打了个小盹，就被一阵秋风挂的退后了两步，哗啦啦的黄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了下来。她还有些蒙，只见门前一身紫衣的男子已经走了进来。
　　他打湿的鬓发紧紧的贴在面庞，显得有些冷。
　　她记得他第一见到他时，他笑的很灿烂，温暖而阳光。此时他抿着唇，定定的看着她，仿若一座大山顷刻就要压下来，让她有些疑惑，是不是紫玉膏真的让她忘记了她有一个哥哥，还有这样一个立于天地而不崩于色的未婚夫。
　　他的声音穿透暴乱的雨声，点落在她心底：“在等寒初？”说着一把捞过她，取过管家递来的雨蓑，遮在她头顶，“那也要在屋里等，你身子太弱，经不住冻。”说着挡住风口，推她进院子。
　　“我在等你。”身后的人微微怔了怔。
　　二人贴的太紧，云九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实在摸不准这种看上去阳光内里好像也十分阳光的人的想法，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豆大的雨滴在脚边溅起点点水花，她看见他的积云靴踩出一个个水洼，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以后等我，在书房等也是一样的。”
　　云九点了点头，向他怀里躲了躲。
　　雨水太寒，他太暖。

　　自从她住进冷府，府里就多了两个在青楼买来的小丫鬟，专门负责她起居，只是此刻这两个贴身丫鬟都在二少爷的院子里，冷大少的院子里，清一色的小厮。冷寒凌吩咐了一下，自己便离开了，不一会四五个小厮搬来了浴桶，热气腾腾的水雾弥漫了屏风，云九若有所思的瞧着褪出去的小厮，摸了摸有些偏烫的热水，等了半柱香也不见有人进来，这才确定这桶水是给她驱寒用的。心想冷寒凌虽然心细，但能不能把话说全？这样一句话不说就离开，谁知到这水是烧给谁用的？想了想脱了衣服就要去关门，正好碰见端着姜汤进来的冷寒凌。
　　看到她身上仍是那件湿漉漉的裙襦，不由得冷声责问：“怎么还不换洗？”
　　“我不知道这水是给我的，还是给你准备的。”云九瞅着他手里那热气腾腾的姜汤，“那个是给我的么？”
　　瞧她的样子十分狼狈，不由得觉得十分好笑，特意将碗举的高了些：“是给你的，不过你要先换下这身湿衣裳，水凉了，我让他们换些水来。我在书房，你换洗完了可以来找我。姜汤一会儿再喝。”
　　云九点了点头，送他出去的时候正要闩门，忽而他转过身来，瞧见她举动，不由得笑了笑：“还有你那暗器，我替你修好了，一会儿一并来取吧。”
　　云九觉得，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闩门反倒是自己小气了。
　　不过她本就不是个大方的人，待到冷寒凌前脚刚踏出去，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刚要回头，就已经被她一门闩查在了外面……

　　小叶少侠回来的时候没见到日日等他的妹妹，很焦虑。焦虑的淋着雨就冲进了冷大少的书房，书房里冷寒凌正寒着一张脸盯着云九，就差拿手上的茶壶砸过去。叶寒初进门的时候，恰巧就碰上这一幕，还从空中接下了冷寒凌砸出的茶壶。看着她的妹妹一袭紫色男衫愣愣的站在那里，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壶在他手上碎成齑粉，眼见他要抡起袖子揍冷寒凌，忽而听到背后云九清清淡淡的嗓音响起：“这条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冷寒凌死死的盯着她，半晌，才咬牙切齿的说：“寒初是不会同意的。”
　　云九忽而笑了，那笑意轻轻浅浅，说不出真假：“哥哥自然是心疼我的。可我都是你的人了，跟着你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叶寒初正欲出招的手收了回来，一脸凝重的看着冷寒凌。冷寒凌瞧着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看着她身上穿的他的衣衫，长发散落，明明是浅笑的样子，硬生生的逼出了两滴泪来。若是此刻叶寒初回头，他敢肯定，这个女人会哭倒在他怀里，指不定说出什么他轻薄了她一类的话……
　　冷寒凌笑了笑，看着叶寒初：“师弟，十日后的律州一行，我打算带她一同去。”
　　“她？”小叶少侠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冷寒凌越过他，盯着他身后的云九，“她说她仰慕于我，想要我给她一个机会。”
　　云九咬了咬下唇，没想到这人看上去光明磊落，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她不过是以封州司徒家细作为筹，要求冷寒凌给小叶减减活，一年能休息个三百来天罢了。当然，顺带着还要能去律州掘掘别人的祖坟更好。
　　云九瞧着这个哥哥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平日里最注重仪容的他此刻雨水吧嗒吧嗒的在脚下蓄成一汪水泽，淡淡笑了笑，走上前去，将手里的汤婆子塞在他怀里，他冰冷的手渐渐有了一丝温度，她才开口道：“我知哥哥疼我，可我整日见不到哥哥，很担心你。”
　　叶寒初抬起手，想要挂她鼻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全是水珠，不由得又收了手：“你跟他去律州，不是更见不到我了？”
　　云九向书桌后的冷寒凌看了一眼，笑意中隐隐藏了两分挑衅：“听说早年是因我莽撞不懂事，不肯与冷家结亲，哥哥才成了冷老爷子的义子。如今我愿意与冷大少多多了解，只愿能替哥哥多多分担。”
　　“你大可不必记挂这……”
　　“哥哥，我喜欢他。”
　　云九故作含羞，低头道。
　　紫色的衣衫衬着她白皙的肤色略显红晕，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正是少女怀春的模样，叶寒初点了点头，又与冷寒凌攀了许久兄弟情义，才带着云九离开。

　　云九想，小叶这个人，看上去很聪明，其实是个草包吧？
　　不过就算是个草包，也是个珍贵无比的草包。因为这世上，真心待她的人，怕是没有了。哪怕此刻是假的，他的情义也是真的。她定要护这个人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