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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新帝登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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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说了什么,宁王妃又说了什么,云九只是清清冷冷的看着,记不大清了,唯独冷寒凌站在那里,明明只是百步的距离,却好像是隔开了整片云海,亦如她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她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步,这小小的一步,瞬时凝起了所有人的警觉,她笑笑,声音有些飘:“有件事情,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还是要说清楚的。小叶他,根本不知道。他不是我在封州的棋子。也从未与我同谋过什么,你,不要因为我而猜忌他。”
他看着她,目色沉静,声音掷地有声:“我知道。”
天上朝霞如血,随着太子一声令下,围而不攻的士兵层层逼近,扶疏追影祭出长剑,血染衣衫,云九的目光从朝霞上收回,轻声道:“终究是我输了,愿赌服输,随你处置吧。”被押解走过冷寒凌身边的时候,云九微微停了停步子,看着他十分好看的侧颜,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眼光的,他肩上的伤很重,血早已经结痂,与黑色的夜行衣黏在一起,看来雾香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冷寒凌看着宁王妃玉羡的目光慢慢收回,注意到被押走的云九,低头看着她,影子拉的长长的,罩着眼前人。她盯着他的袖子看了会儿,冷寒凌知道她是将最后的退路给了她,那是她防身用过的暗器,此刻他肩背因两次重伤,早已经抬不起来,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将这盒梨花针卸下来,却是无力。
她看明白了他的举动,笑道:“我送出去的东西,还没要回来的理由。更何况,此情此景,也容不得我要回来。反正我留着已经没什么用处,给你还能保你一命。”
走的稍微远了些,终于看清了来时这条路。这里一面临山,坐北朝南,一条小路蜿蜒而下,站在顶上,看着楚城,隐隐有火光丛生。
按照计划,楚城今日必乱。有要救玉子期出狱的“良臣”也有要为八王伸冤的“忠将”。看守北门的是当年涉案的礼部侍郎内定的女婿,因为侍郎全家被降为贱奴,他也与青梅竹马的小姐断了情分。时常有从花街出来的同僚说嫖了他未婚妻,惹的他颜面无光,早已经恼怒要反。此时北门火势最甚,想来已经有人马进了皇城。
这些明面上的积怨不过只是小打小闹,云氏派出影卫二百,盗得虎符,假传军令,三十万戍边大军早已经从各地赶来,都说自己接了皇上密旨,剿灭意图谋逆的对方。人人都想挤进皇城护驾,人人又都是互相提防,不许“逆贼”再逼宫一步。
越是向下走,就越可以看到横尸血泊,太子的面色也从刚刚的春风得意,到现在的惨白如纸,他一把拉过云九,狠狠的扯住她的衣领:“你就没有人性吗!”
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无意间脚背插入散落的刀刃上。冷寒凌习惯的伸手要扶,她却没有抬头,拔掉断刀,扯下裤脚上的划破的衣料,如玛瑙镯子一样的红痕分外醒目,冷寒凌微微一怔:“想不到你对寒初如此用心,当日拿来骗他的这对红痕还日日伪装着。”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以为这是假的?”说着拿着那柄断刃刺了下去,血滑落入土,她无视他疑惑的神情,“你总觉得这世上只有我在骗人。我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小叶当初是如何认定我就是他妹妹的。不过话说起来,起初我也觉得是你们合起来在骗我,这一盘,谁骗谁,谁又何时相信了谁,总之是算不清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信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另有所图,而我肯把一颗心给你的时候,你却已经不信我了。”
冷寒凌沉默着,低下身,默不作声的要替她处理伤口,忽而山下一匹黑色骏马踏风而来,叶寒初一脸风尘,目光急切且担忧,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云九看着他,说到底还是小叶真心待她,只是她不忍将这一片真心推入险地。还是与他划清界限才能保住他性命。握住断刃的手转手一翻,还未动手便听到他急切的喊道:“寒凌小心!”
云九只觉得手上的断刃不是架在了冷寒凌的颈上,而是割裂了手心,扯碎了心脏。
他欲上前,被玉羡拦下,人群中他依旧是丰采俊逸的封州城少主叶寒初,他的声音清晰冰冷,他说:“云九,你囚我妹妹,又要害我兄弟,难道我叶家与公子有仇怨吗?”
云九捏住断刃的手又深进掌心几分,他说她囚了他妹妹。若说这些日子以来,她唯一安置过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西周美女刘浅浅。
叶寒初又上前一步,斟酌片刻道:“云九,看在你并没有伤害浅浅的份上,放了寒凌,我封州城就不再与你计较,否则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定要杀尽你云氏一族!”
云九轻声笑了笑,这笑声极轻,绕在冷寒凌耳边却是冰凉如雪。她仰起头,用完好的那只手解下面具,缓缓直视众人时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寂静,仿若一生。
“放人。”她清冷开口,被押解的扶疏,追影,雾香立刻被恭恭敬敬的松开。
冷寒凌看着对面人人一副痴痴的模样,甚至在身为人皇的太子眼中看到了毫不隐藏的流光溢彩,那是贪婪的欲望,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架在他脖子上的断刃让他无法回头。只见雾香骑上了他的马,追影选了太子骑来的马匹,扶疏就近牵了叶寒初刚刚骑来的马,他皱了皱眉,心知他们这是要逃脱,可是颈间不断传来的温热让他开不了口。血已经浸湿了衣领,黏黏的腥甜气息充斥在他与她之间。忽而这气息淡了,只有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两日后,本已经打的奄奄一息的各处驻军不知是在哪里得来的消息,说这是太子等不及想要做皇帝而蓄意安排的阴谋,一时间本是要率领御林军维护皇帝安全的太子楚见寻成了众矢之的。楚见寻见大势已去,当夜逃了。同样是这一夜,皇上气的咳出了血,驾崩了。据说他驾崩之后面色太过骇人,被趁乱围剿进宫的某士兵当做穿了明黄袍子的太子,将头割了去。当这个想邀功的某侍卫将人头呈现给他的主将时,戍边数十年的主将突然仰天流泪,浑浊的声音震荡天地:“皇上,驾崩了。”说罢拔出剑斩杀了那个砍了龙头的侍卫。
云九摆弄着手上的死人头的骨灰时,听到这一段,便觉得这老将军当真是可怜。世代名门老将,今日要因这稀里糊涂的砍头门断送了,他自然是要对着天哭了一哭,真真是晚节不保啊。
北楚的七个皇子里,除了二皇子是皇后所生,母族高贵,且自己也十分争气之外,另外的六个皇子,出身都十分的低微,由此可见皇后统领后宫的手段,但同样的,这样好的手段,导致了北楚动乱,前朝后宫都无人做主。
第四天清晨,宁王殿下护着未及弱冠的十二岁的六皇子上殿,有了这个先帝最忌讳的权臣皇叔做后盾,楚见昱登基登的很顺利,只是太过顺利似乎不是老皇帝想看到的。是夜皇宫中起了一场大火,烧死了许多人,留在宫中在量身定做冕服的六皇子楚见昱也没能幸免。不过好巧不巧的是,大火烧了皇帝寝宫,却没烧坏一只沉香木盒,木盒里是一封罪己诏,大意是先帝对早年八王谋逆一案多有诬陷,一直愧对自己的兄弟,觉得自己无颜入皇陵受后世供奉,特命世代忠心的老将军斩去其头颅,撒到他八弟坟前谢罪。木盒内还有一个夹层。夹层里写的是二皇子楚见寻十分仁厚,为帝或许会太过心慈手软,但是他却是他六个儿子中唯一有当皇帝资质的人,特命这个忠心的老将军专心辅佐。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云九因为血蛊发作疼的没办法思考对策,须知宫变一瞬便是一生,楚见寻这样好的手段,拉拢了这个砍了他爹脑袋的老将军,不可谓不果断。云九也想果断作出回击,可是身子各方面又跟不上,也只得作罢。事后,为了不让“名正言顺”登基的太子太好过,特特在老皇帝出殡的时候派了一百影卫,以云家祥龙云纹为标记,撒了一路纸钱。各国来围观的暗探回禀家主时纷纷十分肯定:砍掉老皇帝脑袋的一定是云氏一族,听说起因是老皇帝曾在一年前掘了北楚境内的一座玉矿山,这个矿山是云九早就看中的。虽然云氏一族在诸多暗卫中是威名赫赫,却也终是个影子,没想到他们会高调至此。这一代的主子,脾气能怪异到这种地步,委实让人惊异又无奈。
玉羡回到宁王府的时候,是在太子殿下确认登基之后,宁王府被这位老将军的官兵围了三四圈,看上去是皇帝要处置这个趁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宁王皇叔。实际上么,却是对这个同壕战友的保护。毕竟是宁王背叛了与云九的承诺,放了一把火烧了皇宫,与他演了这么一出戏替他正名登基。
楚见寻接过他手上伪造的先帝罪己诏的时候,曾经也十分不解,宁王殿下将喝了安眠散的六皇子放在龙榻上,替他盖好被子道:“见昱太过年幼,且母族无权无势。更何况本王看着你们出生,见寻,你生来就注定为王为帝,担起我北楚万里河山。北楚交在你手上,本王搭上这条命也值得。”
见到王妃归府,官兵很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走到正厅看见宁王还在奶孩子,他怀里抱着穿着明黄色睡袍的楚见昱,一脸疲惫,见到王妃安然回府,也是一怔:“你怎么回来了?”
玉羡看着他怀里的老六,半晌才道:“王爷这些日子没怎么睡过吧。”说着看到他脖子上那道血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王爷受惊了。”
宁王命人抱走了六皇子,指了个座位给王妃:“你是回来跟我道别的吧,东西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玉羡抿着唇,半晌:“我不走。”
“不走?”他笑笑,“王妃,你嫁给本王八年,本王也等了你八年,可是如今,本王等不起了,本王现在是私藏六皇子意图篡位的逆臣,做不了你的掩护了。冷寒凌来北楚到底是做什么,王妃比本王更清楚,这半年间,王妃处处维护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娥,还记得王妃当初是与本王怎么说的吗?王妃说你看见她,就想到自己,若不是本王力排众议执意娶你,你的命运不见得会比她好。可笑本王当年很是感动的信了,直到这个小宫娥去年产下我皇兄的血脉,成了我朝第七皇子。她能有今日,还是要多多感谢王妃才是。封州冷家想趁乱辅佐这个孩子登基,间接控制我北楚,也太不把我北楚放在眼里。”
“王爷纵容云九刺杀先帝,难道就是把北楚放在了眼里?”玉羡反问。
“她?至少她没有意图染指北楚江山。”宁王不轻不重的回道。
“云氏一族神秘莫测,有没有染指王爷又是如何肯定的。说起来王爷可知道,三日前冷寒凌设宴捉云九,一千将士,她是如何逃脱的?”她盯着宁王,声音平淡无波。
宁王闭了闭眼,道:“知道。本王当日要杀她,也是败给了那张脸。”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王妃,“不过红颜弹指老,更何况冷寒凌当日不是没看到吗,王妃这就开始害怕她与你抢人了?王妃对封州冷少的感情,真是不一般,他要是知道,定然会很开心吧。”
平静无波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挤着嗓音道:“王爷你呢?王爷看到我回来,会开心么?”
开心,很开心。
他还记得当年玉尚书提议与他联姻,他倾尽了家财不仅仅是为了保命,而是对她真心实意的喜欢,直到那日她约他出来,向他坦露心有所属,他虽然觉得很难过,可又觉得这样坦荡不做作才是他喜欢的姑娘。天高海阔,她好便好。一年之后她回来,那天大雨滂沱,她问他还要不要她。他觉得那一天真真是个好天气。
他一直想要她。
越是想,就越是不明白,她的心到底在哪里。
玉羡脸色掠过一丝落寞,垂了垂眼角道:“我懂了。”
他看着她踏出去的步子,稳重端庄,连背影都是一副好看的画。他鬼使神差的开了口:“楚见寻派了将士两千,要杀冷寒凌于楚城,你要是快些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她握住门框的手陷入木屑:“太子殿下不是说,封州有难,两不相帮的么?”
宁王看着她指尖滴血,很是心疼,皱了皱眉道:“封州是封州,楚城是楚城。冷寒凌想借着云九制造的乱子推七皇子上位控制我朝。是他小看了北楚,总要付出点代价。”
“那我呢?八年来一直帮他谋划此事,王爷和太子殿下又打算如何处置我?”
宁王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许久:“你是本王的王妃。就是死也是要与本王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