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剑士]Mermaid and King》史莱姆三世

8、第 8 章

　　嘶……腰好疼……
　　士郎咬着牙揉搓着腰上的乌青，在应对完亚瑟斯巴达式的剑术课后就立刻被女仆长抓了壮丁，将刚洗干净的被单一一晾晒在庭院中。
　　手指因为粗糙的剑柄磨出了一层老茧，最开始几天还有些破皮。
　　在海底偷偷学习的那些连基础都算不上，士郎总是轻而易举被亚瑟敲到脑袋和身体。
　　虽然亚瑟平时看起来是那么温和一个人，但真动起手来却也不含糊，好几次倒是让围观的贝狄威尔揪心了半天。
　　反正从第一天从昏迷中逐渐转醒后看到亚瑟歉意的脸，士郎反而不甘了起来。
　　要成长到不会让亚瑟再担心的程度，是士郎现阶段的目标。
　　踮起脚尖用力抖开手中洁白的布料，士郎猛地一挥手臂让床单从半空中飞过竹竿缓缓飘下，随后仔细地整理着将挂好的彻底抚平。
　　今天午间的太阳对比之前实在有些太过旺盛，士郎不得不抬手遮住双眼，却依旧觉得有些头晕，胸口也一阵发闷。
　　摇晃着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坐了下来，将额头的汗水抹去，士郎背靠在树干上舒展开四肢。
　　说起来，从起来就没怎么喝过水。
　　如此想着的士郎无意识喘气起来，总觉得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但他却发现身体软绵绵地无法动弹。
　　脑袋开始迷糊，被强烈的困意所吸引，挣扎了几下却完全没有效果，士郎只能任由意识被飞快地被漩涡吞没。

　　猛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身体一抖的士郎摇头晃脑地清醒了过来，就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冷的水底，彻底湿透的裙子正难受得紧贴在身体上，裙摆随着水流缓缓飘动，看起来有点像黑色的水草。
　　金鱼们关切地聚了过来，士郎这才发现它们是花园水池里的住户。
　　咦咦咦？
　　记忆在飞扬的白色床单处定格，明明应该在庭院的自己却莫名其妙泡在花园的水池里，还是本来的姿态，晃了晃尾鳍，非常不好的预感让士郎悄悄地浮了上去，就看到另一侧有一圈脑袋围在水池旁紧张不已地探头探脑着。
　　被发现了！士郎扭头看了看自己的鱼尾，背过身藏在喷泉之后，激烈心跳声高昂地回响在胸口，本来风吹在身上还让士郎觉得有些凉，现在身体却擅自发热了起来，宛如被一锤子狠狠砸到了脑袋上一样让人头昏眼花。
　　怎么办呢，应该说些什么……
　　他并不是有意要说谎的，但这毕竟是事实，要是被讨厌了的话也情有可原。
　　习惯了忙碌地生活节奏一时让士郎忘记了自己并不是人类这个事实，忽视了人鱼的准则，没有补充足够的水分，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
　　将手掌叠覆在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士郎缓缓地做了两遍深呼吸。
　　首先要道歉，如果是大家的话一定没问题。
　　如此安慰着自己，士郎点点头便从喷泉后面探出身子。
　　“啊……”
　　还没等士郎开口，发现了他的众人连忙冲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切道：
　　“士郎，身体还好吗？”
　　“士郎还难受吗？”
　　“哎呦吓死我了！”
　　憋了一口气的士郎顿时涨红了脸，在一旁亚瑟好笑地提醒他呼吸后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亚瑟故作严厉地一声令下，扒拉在水池边上的人们只好作鸟兽散。
　　趴在边缘石块上的士郎看着恋恋不舍地众人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虽然忍不住笑意，鼻子却也有些发酸。
　　“你啊。”亚瑟转身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士郎的脑袋，无奈地责备道。
　　“抱歉……”缩了缩脖子，声音因为沮丧而显得有气无力，这样重大的失误实在不应该发生，想到这点士郎就更加郁闷了起来。
　　“女仆长找到你的时候可是尖叫到全城都听到了。”彻底被吓到的亚瑟还狠狠地撞在了橱门上，更不用提精灵们慌张地催促，一路也顾不上仪态问题狼狈地跑过来，推开手足无措的人墙捞起完全没了动静的士郎，跟随着指引将士郎放进水池里。
　　平静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这让亚瑟急躁地来回踱步，即使精灵们安慰他说没关系没关系，还是没有办法让他就此冷静下来。
　　等待在旁边的人同样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全部紧盯着水池。
　　至于士郎是人鱼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在意过，他们从头到脚都在担心士郎的安危。
　　“大家为什么没有生气？”虽然刚刚乱糟糟的闹成一团，但士郎依旧辨别得出那么多情绪堆积在一起唯独没有他多担心的那种。
　　“你要是再晒几次人鱼干，他们就该想到要生气了。”亚瑟用玩笑的口气说着，同时将手穿过士郎的腋下，将他往上一提，用力撑了下台面的士郎顺势就一扭腰面朝水池坐到了池边上，鱼尾还有半截浸泡在水中。
　　“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拧了几下衣服上的水，却发现并没有多少好转，士郎不得不将湿透的裙子困难地挣脱下来，挂在手臂上，信誓旦旦地保证。

　　为了不让士郎有机会在城里裸奔，按照亚瑟吩咐去而复返的贝狄威尔捧着衣服和毛巾敢了过来，就看到赤裸着上身的士郎。
　　直到今日贝狄威尔才发现了真相，如同被一道晴天霹雳迎面打中，世界观正在被动刷新。
　　士郎奇怪地看了眼化作木桩的骑士，道了声谢后就用他手上拿下毛巾将身体简单的擦拭了一遍，随后发现更换的衣服是件长袍，和他最初用魔齤力凝聚出来的那件差不多，下摆只到膝盖的位置而已。
　　之前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有这么一条袍子的亚瑟就将它翻找出来拿给女仆长希望能帮忙改改，毕竟士郎的力量并不是强项，柔软的躯体和灵巧的步伐才是真正应该利用的武器，但是长裙的约束实在让士郎没办法随心所欲的行动。
　　没办法在眼睛彻底好之前看到士郎穿裙子的样子的确有些可惜，不过出于对士郎将来的考虑，亚瑟还是决定如此。
　　“活动轻松了不少。”士郎在来回小跑了两圈后，如此评价道。
　　“把腰带系好。”别走光了。亚瑟略显担心，毕竟士郎从来都不知道应该穿内衣。
　　“恩。”拿着腰带左顾右盼了一下，士郎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会儿后，干脆就像包扎料理般打了个松垮垮的结头。
　　亚瑟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让士郎乖乖在身前站好，亚瑟重新帮士郎抽紧腰带拉到身侧绑好。

　　人鱼的脱水只会造成无法保持人形的情况，并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
　　面对赶着士郎去休息的厨子们和女仆们，士郎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可惜，两边同时驳回了他企图帮忙的请求。
　　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的士郎完全无法享受到难得的清闲，只有种被嫌弃的失落感。
　　自从失明后就变成无业游民般的放逐人员，无事所所惯了的亚瑟在得到了建议后，便提着便当被踢出了厨房。
　　本来只想充当说客的亚瑟抓了抓脑袋，转身走回卧室，士郎正很没精神地趴在窗台上。
　　“城外的花田开得差不多了，陪我去看看吧。”亚瑟走过去摸了摸士郎的脑袋，连说辞都懒得多想。
　　看？士郎忍不住抬头盯着亚瑟眼部的布料，就算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恩。”难得有闲心装傻，士郎没有拒绝。
　　结果等出城了之后，两个人一讨论，却发现所谓的花田究竟在哪里他们谁都不知道。
　　亚瑟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大致方向，因为并没有去过，所以士郎主动牵住他的手走在前面指引着方向。
　　走进一个小树林，士郎将途中延生到小路上的枝丫往两侧拨开，待亚瑟走过才松开手。
　　脚边的凌乱石子被小心地踢到一旁，士郎还时不时出声提醒。
　　还没走出林间，士郎却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地清香顺着暖风飘了过来。
　　无法想象到所见的场景是怎么样的，这让士郎有种冒险似的雀跃感。
　　亚瑟清楚的感觉到手心被捏紧，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是一片深紫色的海洋，沐浴在阳光下，随着微风左右摇摆起舞。
　　明知故问的亚瑟摆出困扰的样子问士郎看见的是什么，从莫名感动中回过神的士郎便支支吾吾地搜索着脑中所知的词汇只为了更加完整的复述出所见的景象。
　　最终士郎还是发现了努力憋笑的亚瑟，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精灵们嬉笑着围绕在他们身边，云彩缓缓飘过来遮挡住太过猛烈的阳光。
　　两人并排躺在花海之中，精灵们争先炫耀般的向士郎讲述亚瑟年幼时期的事情。
　　终于忍无可忍的亚瑟压低声线好声好气地将它们赶走，却被意犹未尽的士郎追问着更多。
　　那并不是什么光鲜有趣的过往，身为私生子的亚瑟从小就和养父作为贵族的下仆而成长。
　　虽然养父待他很好，但身体却不好，所以亚瑟早早就开始代替养父工作，经常会被同年的贵族少爷们欺负。
　　聪慧的亚瑟早在其他人玩乐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从出生起就能看见精灵的他，并不需要人类的老师。
　　亚瑟，你是注定要成为王的人。
　　每当亚瑟受伤了为了不让养父担心，便会躲在湖边的树洞中，美丽的非人教母就会出现，温柔地治愈着他的伤口，如此在他耳边轻述。
　　但是对于那时的亚瑟来说，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这样卑微的人来继承。
　　即使如此，亚瑟并没有放弃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反正能学到的知识越多越好，诸如帝王学之类一听就很不靠谱的课题也没有拒绝。
　　一身简陋的衣物也掩盖不了亚瑟逐渐英俊的外貌，为此还经常性的被少爷们冷嘲热讽，他也毫不在意，只是笑着随便应付过去。
　　唯一一次生气，还是因为养父被几个喝醉酒的士兵打断了腿，亚瑟将有意包庇的小主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被丢进了牢狱之中的亚瑟从未慌张，还不得不安慰气愤不已的精灵们。
　　本以为少不了刑罚，结果第二天他就被完整的施放了出来，因为一个人——梅林。
　　亚瑟没有再继续讲下去，因为身边的士郎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
　　将手背到脑后枕着，勾起得回忆放到现在来看，大概可以归为黑历史吧。
　　对于这段过往亚瑟从未有心隐瞒过，只是流传在外的版本都是经过刻意的美化，似乎想将他塑造成完美无缺的王者，即使流落在下等家庭，同样高贵地让人不能直视，所经之地的人们无不被他的王霸之气震慑住。
　　曾经得到了这么一册所谓的“亚瑟王传奇”，让亚瑟整整偷笑了大半个月。
　　现在要是还有人提到这个名字，依旧能戳中亚瑟的笑点。

　　虽然想将这个当做是一个笑话，但事实上，人们需要的是亚瑟王，而不是亚瑟。
　　亚瑟王是全心全意为了国家而存在的完美王者，亚瑟只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农家小子。
　　人民因为他是亚瑟王而敬爱着他，随着养父的过失，真正在乎亚瑟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包括努力扮演着亚瑟王的他。
　　周围的人会忍耐他私下里不太完美的那部分，也仅仅是因为他是亚瑟王。
　　这个世界所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亚瑟王而已。
　　“亚瑟……”士郎含糊地梦呓打断了亚瑟自嘲般地思绪。
　　不知为何，亚瑟突然松了一口气，他侧过身像是寻求安慰般依偎在士郎的身边。
　　握住士郎自然卷曲的手指，小心地拉过来贴在唇边。
　　“谢谢你，士郎。”单纯着爱着亚瑟，爱着真实的自己。早就疲惫不已的精神在灵魂深处早就濒临崩溃，却意外地得到了救赎。
　　说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罢，唯独掌心中这只微凉的手，他绝对不会放开，这是他作为亚瑟最后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