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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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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晓眼看第一百朵红莲即将绽放却功败垂成,立时怒火中烧,提起金云锏指着立于月下的锦衣公子便骂:“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坏你爷爷的大事?”
那锦衣公子笑而不语,兀自在那儿轻掸衣上的灰尘,神情淡然。
鬼儿在旁凝视片刻,见君子晓又要开骂,忙抢道:“这位俊哥哥可是东厂的玉白虎张蠡屏?”
张蠡屏星目微弯,笑道:“小娃娃武功不错,眼力价儿也不赖。”
君子晓看鬼儿言语恭谨,不满道:“什么虎啊猫的,你跟他那么客气做什么?”
鬼儿瞪了君子晓一眼,悄声道:“你给我闭嘴,三年没踏出过君家庄的人好意思在这儿大放厥词?他可是东厂的二把手,武功决不在你我之下,说话当心点。”
张蠡屏垂眼看了看腰间的金牌,神情间颇有一番得意。他内力修为精湛,尽管鬼儿极力压低了嗓子,但她劝告君子晓的话,仍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是富绅的儿子,从小就衣食无忧,路途平坦,却也不免被人看不起,说他不过是摊上个有钱的爹,其实没甚真本事。三年前无名寺那一战,他靠着行事狠绝立了大功,不承想在江湖上也有了小小名气,方才听鬼儿对他评价颇高,顿时有种如踏青云的飘然感,人生在世,最得意莫过于少年成名,若再能觅得如花美眷,便是锦上添花,夫复何求啊。一念及此,他向叶小鸾望过去,心已成痴。月下的叶小鸾,被红绫捆缚于青石道上,一身素衣罗裳,灵秀出尘。虽说她与张蠡屏素不相识,可张蠡屏认为她就是自己心中勾勒已久的妻子模样,他如今虽不能说是位极人臣,却也算是高官厚禄,自当娶一个品格不凡的女子为妻,那样才衬得上他的身份。
张蠡屏径自想得出神,再一偏头,对上了祁渊一双俊目,那两只深潭般的眸子乍热还寒,忽而严冬飘雪,凌厉如刀剑,忽而三伏酷暑,炎毒如烈火。张蠡屏浅笑收回目光,长身踏前一步,朗声道:“既然你们认得在下,那就烦请不要随便动我的人。”这句话显然是对鬼儿和君子晓说的。
鬼儿微皱眉头,暗想着今晚若不能完成莲姑姑的任务,估计她和君子晓会有血光之灾,可不能让这半路杀出的张蠡屏乱了阵脚,于是尽量装出乖巧的模样,柔声道:“无忧门与东厂可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哥哥又何必来此多管闲事?”
“就是就是,”君子晓在旁附和,“我不管你是东厂的玉虎也好,玉猫也罢,要是敢坏了我们的好事,管保你尸骨无存。”
张蠡屏眉眼一挑,冷声道:“你们敢动我的人,也管保一夕之间无忧门夷为平地。”
祁渊嗤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一人就能将那什么门夷为平地?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会信吧?”
叶小鸾瞪了祁渊一眼,小声道,“就算他没有那本事,好歹人家正救我们呢,瞧你现在的落魄样,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
祁渊讪讪地撇撇嘴,转头望向远处,神情颇为苦涩,要不是方才一心护着叶小鸾逃跑,他也不至于被一根红绫缚住。
鬼儿脸色已然不太好看,似是在极力压制着怒火,道:“哥哥,既然他们都不领你的情,你就不要趟这趟浑水,免得伤了大家和气。”
张蠡屏道:“不要哥哥长哥哥短的,你年纪比我还要大,偏生要在这装嫩,当真不要脸。”
此话一出,鬼儿脸色一片惨白,一双大大的眼睛渐渐眯起,透出阵阵杀气。
君子晓适才还蠢蠢欲动,想与张蠡屏过上几招,此刻一听这话,顿时乐了,道:“嘿,小兄弟好眼力,竟然知道这矮冬瓜年纪比你大,其实啊,她比我还要大上好几岁呢。”说罢,腰身迅速往旁边一缩,堪堪避开了鬼儿冷不防刺过来的短刀,再看鬼儿的脸色,简直要吃人一般,君子晓拂去头上冷汗,道:“我说姐姐,外敌当前却同门戕害,你不仗义啊。”
鬼儿此时双眼通红,怒号一声,道:“我就先灭了东厂那厮再来收拾你这贱人。”
红绫瞬息舞动,每一次华丽的拂动都蕴藏着狠绝的杀招。鬼儿纤足速移,向张蠡屏逼近。
张蠡屏嘴角斜挑,冷笑一声:“据说无忧门有一侏儒,喜怒无常,果不其然。”
鬼儿一听“侏儒”二字,如同心上插进无数把尖刀,暴怒中甩出红绫,直劈张蠡屏天灵盖。
“哼,雕虫小技。”张蠡屏不屑一顾,拔出腰间宝剑,只随意舞出几朵剑花,却有无穷妙意,几欲将鬼儿的红绫斩成数段,可惜都被鬼儿巧妙地避过了。二人在冷月下,青石上,剑挑红绫,红绫绕剑,一个是英姿勃发,一个是粉雕玉琢,本应冷寂森寒,血影翻飞的场景倒有了一种旖旎的秀美。
叶小鸾看着张蠡屏剑光闪烁,影若飞鸿,那一招一式无不令她痴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梨花正白,也曾有一个人手握三尺青锋,为她舞起优雅绝美的剑招,并笑着告诉她:“小鸾,记住了,这路剑法唤作梨花殇。”回忆一下一下叩着她的心弦,那张比梨花还要华美的笑颜怎么也挥之不去。
君子晓和祁渊都不禁为这一幕所折服,高手过招的凌厉狠绝本已令人叹为观止,偏偏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缠绵缱绻,他俩齐声叹道:“别打了,拜堂成亲罢。”
这俩人不怀好意的感叹清清楚楚地传入张蠡屏和鬼儿的耳中,鬼儿心中怒火竟莫名消减了一半,脸上赫然显出红晕,张蠡屏一看,险些脚底打滑,栽在地上,忍不住腹诽:“都怪那楼西画教的什么梨花殇,尽是阴柔的打法,莫不是专招惹姑娘的?”他强忍着作呕的冲动,迅速变招,再不是先前那儒雅绝美的梨花殇,而是变得雷厉风行,冷酷无情,逼得鬼儿连连退步。
鬼儿心底生起的那一丝柔情瞬间荡然无存,可是再要反击却是迟了,毕竟是女儿家,一旦为情乱了心神,任你平素如何飒爽英姿,要像男儿那般拿得起放得下,却是谈何容易。
剑指咽喉的一刹那,鬼儿似乎忘了自己曾经如何掀起江湖的腥风血雨,如何玩弄人命于股掌之间,又是如何轻易毁灭生灵而双目不瞬,此刻她的心静如止水,活了这么久,却原来再怎么叱咤风云都不如死于自己心仪的人剑下来得圆满。她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覆下,等待一剑封喉的痛快。
“叮”,一声清脆,青锋宝剑应声弹开,张蠡屏跟着倒退三步,握剑之手的虎口被震得隐隐作痛。咚的一声,一颗莲子落地,在青石上滚了几滚,没入了阴暗处。
鬼儿猛然睁开双眼,活下来的幸运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倒陷入一种深深的惊惶。她定定地望着远处天空,原本墨般深沉的天幕渐渐露出几缕莲白,天,即将破晓。
倏忽间,天降红莲,簌簌而落,次第立于青石上,形成一条长长的莲道。清风起,淡香来,貌似妖娆,却自能从中窥见无法掩藏的灵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