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威尼斯》刘陌陌

14、死于威尼斯?14

　　阳光很好，阳光下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健康，富有活力，真希望我也是其中一员，而不是一个冒牌货。走过大街，走过人群，走在初秋的空气中，我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我好几次停在红绿灯的路口，仰面任阳光撒在我的脸上，深吸一口气，轻吐一口气，然后告诉自己，这样的日子真是美好，我应该赶去list餐馆去，点上一杯茶，消磨一下午，暂时忘记你们所有人。不是我任性，也不是我孩子气，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这不是逃跑也不是躲避，而是，解放。
　　上午的List很安静，换了服务员，临街的桌子已经都撤回到了餐厅里面，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了我经常坐的那个位子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士，就是这样，人们会忘记你，你会被人取代，什么都阻挡不了时间匆匆奔走。我重新选了位置，坐定之后服务员问我要喝什么的时候我身后的玻璃墙被人敲响了，回过头看到了sue,她带着一如既往的夸张笑容，指了指门，用唇语告诉我她要进来。我笑着点点头，她像是一条鱼一样溜进了餐厅，我们拥抱，像往常一样，她要了冰可乐，咬着吸管上下打量我。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是在搞什么鬼？为什么瘦这么多？失恋了吗？不会吧，你真的是传说中的，苏易杨的女朋友？Sue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袭来，我真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只能笑着耸耸肩，她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多，向我道歉，对不起，不该问这么多。。。。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知道最近你哥的新闻吗？
　　是什么？我问。
　　这本来是你们家的私事，但是，既然你哥哥是。。。。你知道的，公众人物，就不再是私事了。他前几个月开新闻发布会说要休假，没有说多久，上个星期有人偷拍到他在这里，一个人坐在咖啡馆发呆，然后，他发现有人偷拍，就，打架了呗。你知道，这不是你哥的一贯作风，他从来都不会为这些事情动怒的，所以，这件事影响挺不好的，他的经纪人已经公开道歉了，可是他到现在还没做任何解释，这一点倒是他一贯作风，从不解释。接着，昨天，他突然宣布自己要结婚了！奇怪吧？我甚至都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他有吗？Sue伸长了脖子，嚼着吸管看着我，我摇摇头，心却是砰砰跳。
　　不过，他确实有个绯闻对象，Sue撇着嘴说，我也不奇怪，其实大家都传了好多年了，他们从来回应过，不过，不回应不代表着不是真的吧，对了，你跟你哥哥这么亲近，应该知道一点吧？
　　我以为自己很镇定，但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出卖了我的故作镇静，和他传绯闻的是谁？
　　你不知道啊，看来你哥哥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Sue呵呵地笑着，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几秒钟之后一个陌生的女人的面孔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漂亮，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我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脑子里拼成了一张你和她站在一起的照片，竟然如此登对。呼，傻瓜，我对自己说，你为什么这么嫉妒？就算是真的又怎样？你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那就接着骗自己吧，他只爱你一个人，就算知道你死后他会和别的女人结婚，和别人过一辈子，那又有什么关系。人生本来就是做戏。我闭上了眼睛，绝望地发现，在这段关系里，我一直都不是占据上风的那个人，尽管我曾经那样以为，以为你爱我更多一点，这一刻我才猛然意识到，是你一直在纵容我，让我觉得你离不开我，而实事是，我离不开你。
　　你知道我的一切，我出生的日子，孤儿院的童年，长大后的每一件事情你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清二楚，可你呢，我什么都不了解，你的过去我不在，你的现在我不清楚，你的未来我注定也是不在的。也许，你只是在骗我。
　　这个想法吓到了我，我颤抖着喝完了杯子里的茶，Sue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你，她喜欢你，像任何一个崇拜者一样谈论你的一言一行，你的外貌衣着，在她眼里你是完美的，在我眼里你也是完美的，这种不真实感在我心里蔓延，越来越深，越来越广，我开始反复思考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像童话一样不真实。你为什么爱上我，你为什么爱上一个比你小十岁的孩子一样的女孩儿，你为什么愿意这样陪在她身边？这就像是一桩悬案一样毫无头绪，疑点重重，也许真相是丑陋的：你只是无聊了，在一个夏天爱上了一个无聊的女孩儿，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你欺骗她说，我爱你。你不是一个坏人，你心软而懦弱，不敢也不愿说出真相。

　　Sue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之后不得不离开了，她满脸甜蜜，摇摇手机，哈哈男朋友在召唤了，她说，你呀，赶紧也找个爱你的人吧，别再这么可怜了。
　　我冲她眨眨眼，嘴上说着好，脑子里都是你的样子，你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发呆的样子，认真的样子，哭的样子。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直到服务员过来收杯子的时候悄悄地留下了一个手帕，店里面只剩下我一个人，他远远地盯着我看，好像我会在下一秒在座位上割脉自杀。放心，我不会，因为不用我自己动手。
　　十二点，人多了起来，我慢慢起身，开始往回走，站在红绿灯前的街道上，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去医院，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任何地方，都不属于我。
　　绿灯亮起的时候路人都穿过马路往前走，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停滞，静止，我的生活也是如此吧。红灯亮起，各式各样的汽车停住了，黄色的出租车排在最后面，接着是灰色的私家车，排在最前面的有几个汽车自行车送快递的快递员，顶着太阳，戴着头盔和墨镜，单脚支着地面仰面喝水，空气是浮躁而喧嚣的，视线是模糊而无焦点的，我顺着一排又一排的车辆往前看去，一直看到了马路对面，看到了你，你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稍稍驼着背微侧着身子往前看，看到我的时候你站直了身子，脱下了墨镜，我看见你的眼角是瘀青的，右眼下面还有血痕，脸颊上印着疤痕。
　　我大概猜到了你和易然哥为什么昨晚都没出现。
　　你在人群中那么显眼，即使是那样普通的衣着也让你那样耀眼，你伸出手向我招手，让我不要动，你想穿过马路，可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把你逼退回去。我转过身，背对着你，不想看见你的表情，然后往相反的方向走，我听见你在背后喊我的名字，晴晴！你越叫我的名字我就越想远离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搞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开。
　　没过多久你就追上了我，你拉住了我，喘着粗气，嘿，你没看到我吧，小丫头！
　　我转过头仰面看你，你笑着，喘着气接着说，我就知道你会到这里来，走吧，该回去了，你苏妈妈在等你。
　　易然哥呢？我问。
　　你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用大拇指在嘴唇上胡乱地抹了一下，说，他在咖啡馆，最近可能会很忙，我们还是回去吧。
　　去哪里？我甩开了你的手，恨恨地说。
　　你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不再说话，而是重新握住了我的手。
　　你们打架了是吧？我盯着你的脸，你要解释的时候我打断了你，你们为什么打架？是因为你你发表了什么声明说自己要结婚了对吧？你要结婚了，我都不知道，你要和谁结婚了？当然不是我，因为我下个月就要躺进坟墓里了，你要为自己找出路了是吧？然后易然哥发现了，然后，你们就打架了是吧？
　　晴晴，我不喜欢你这样瞎猜。你把我拉到自己怀里，我们得回去了，你下午要做检查。
　　你现在是想把我抓回去吗？
　　等回去之后我再跟你解释，听话。你开始拉着我往前走，我想挣脱你，你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紧紧箍住我的胳膊。
　　你放开我，我说你放开我。我边说边去推你，你却全然不当回事，就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往前走，我被你拉扯着，几乎是在用脚尖走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是在被你拉扯着，而是被绑匪拉扯，或者，是死亡，我害怕了，浑身开始颤抖，要过马路的时候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你手里挣脱，你紧走两步，我迅速地往后滑行了好几步。

　　我要找易然哥。我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的手在颤，眼里有东西在闪，晴晴，你说，我们回去医院好吗？

　　我要易然哥，苏易然！苏易然！我对你大喊，路上的行人都扭头看我们，你没动，我狠狠地盯着你，温热的眼泪往下滑落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响起各种声音，几乎要挤破我的大脑，你定定地站着，似乎是被惊到了，脸上慢慢地浮现出落寞的神情。
　　好，苏易然。你拿出手机，盯着我，接通了苏易然的电话，机械地对他说，到List餐馆来，晴晴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