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太累了，让我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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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威尼斯12
有一条长长的公路铺展在眼前，公路两旁树木葱郁，花草茂盛，天空是蓝色的，颜色浅到极致，路是黑亮的柏油马路，我光着脚走在上面的时候感觉到了温暖，阳光灿烂，撒在我的脸上，身上，白色的衣裙逆着轻风摇摆着，我回头，没有看到一个人，踮起脚尖往前看，也没有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一刻我感觉到了轻松，我在路上走着，跑着，笑着，没有疼痛，没有药物的副作用，没有冰冷的空气，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现在是自由的，这世界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往前走着，走了很久很久，忽然看到了不远处出现了两辆汽车，一辆灰色的SUV，一辆是黄色的出租汽车，它们撞在一起，灰色的SUV已经整个翻了过来，黑烟四起，我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车里面有人呼救，是个孩子的声音，带着哭声。我奔过去趴在地上往车里面看，车厢里的驾驶和副驾驶的座位上有一对夫妇，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一起，车后座上被安全带紧紧勒住的是一个小女孩儿，她看见我的时候睁大了眼睛，向我伸出手，细瘦的手臂上沾满了血，她喘着气，费力地说，求你，救救我......
我马上救你，马上！我钻进了车厢，血腥气扑面而来，我侧着脸不去看那对夫妇，玻璃渣子刺进了我的脚底板，奇怪的是，竟然一点都不痛，女孩子一直盯着我看，她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往回捯气，小小的胸膛上下起伏，我解开了安全带，她掉进了我的怀里，我们重重地摔在了车厢顶部的碎玻璃上。
快出去！我把她推了出去，后备箱已经开始着火。
你快出来啊！小女孩儿趴在外面，冲着我叫。我奋力地往外匍匐着前进，快要爬出去的那一刻，脚却卡在了座位的下面，火越烧越大，女孩儿蹒跚着跑过来拽住了我的手臂，她咬着牙往外拖我，但我却纹丝未动，我没有了力气，脚踝被勒出了深深的红印，火苗就在我的脚底燃烧。
你快出来，快啊！孩子在叫我，我在慌乱中看到了碎玻璃当中掉落的一张相片，那对死去的夫妇抱着眼前的小姑娘照的照片，相片上的他们都在笑，我愣住了，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叫我的女孩子，我认得她，那是我，还是孩子的我。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远处的地面上，我说，晴晴，快跑！
一阵剧痛，从骨髓深处传来，像是要把我撕裂，我想喊叫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都在燃烧，有股力量把我往火里面推，眼前的女孩子愣愣地看着我，她的背后，灿烂的晴天忽然变成了黑夜，我又一次对我自己喊到，晴晴，你快跑！
你快跑，和死亡赛跑，和死亡比赛，你要强大起来，你要打败它，你要活着，再痛苦都要挣扎地活着，因为你的生命不是就这么轻易的就能够丢掉，你的父母在当年做了一个保护你的选择，为了保护后座上的你，他们把车迎面撞进了对面的车上，而没有打任何的方向盘。你以为你可以忘记，你以为是他们放弃了你，可你却忘了，他们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所以，你快跑，晴晴，和世上所有一切想要杀死你的东西搏斗！
我睁开眼，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耳边是各种仪器的滴滴声，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好安静。我侧过脸，看到了窗户紧闭，窗外阳光灿烂，依旧是白色的窗帘，却白的让人心惊。我睁着眼睛，意识却是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我渐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只是记得满眼的血和血腥气，再转动眼珠的时候，我看到了床脚趴着一个男人，他抬起头，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看着我，两眼放出光芒，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于夏晴？他试探地问我，晴晴？他叫了我两次，我认出来了，是易然哥。
易然哥.......我低声叫他，他握住了我的手，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到，谢天谢地......
门被推开了，脚步声响起，易然哥松开了我的手，一阵寂静，有人来到了我身边，又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似乎和我很亲密，因为他完全不顾易然哥在身边，只是把左手放在我的右脸颊上，然后弯下腰，紧紧贴住我的脸，在我耳边耳语，谢谢你，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觉得莫名其妙，这个陌生的男人脸色憔悴，胡子拉碴，身上有很重的烟味儿和消毒水的味道，我记得我见过他，因为我认得那双眼睛，棕色的瞳孔闪着亮光，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竟然会心跳加速，他的鼻子，他的嘴巴，我都记得，他的手掌，他的温度，我也都记得，可唯独想不起来他是谁。也许，我只是在梦里见过他？
易然哥看我脸色不对，就趴在我的耳边，问我，怎么了，晴晴？
我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又看了看易然哥，费力地说，哥？
嗯？他们两个人同时回答我，我把脸转向易然哥，在他耳边问，这个人是谁？
我看到易然哥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巴看着我，他问，你不认识他吗？
我好像记得他，可是，又好像忘记了。。。。。我看着那个男人，脑子里有各种各样残破的画面，他似乎出现在那些画面当中，又似乎不在。慢慢地，威尼斯的街道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钟声响起，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易然哥，哥，我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晴晴，你回家了，易然哥微笑着说，我们把你接回来了，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我记得我倒在地毯上，有很多血。。。。我喃喃地说着回忆着，而那个陌生人就一直站在我身边，他侧着身子站着，皱巴巴的大衣贴在身上，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皱着眉头沉浸在我的言语当中，我顿了顿，摇摇头，接着说，不对，我看见有车祸，有个女孩子卡在车里出不来，我就去救她，天很黑，很冷，我跟她说，你快跑，你快跑。。。。
晴晴，易然哥打断了我，他低着头问我，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手臂受了伤？
你怎么知道？我的话音刚落，易然哥就笑了，那是你，他说，每次你做噩梦的时候都是会梦见那场车祸，从你到家里来的第一天晚上起你就一直在做这个梦，你就是忘不了那场车祸，你跟我说，你每次都想救那个女孩儿的时候，车子就忽然着火了。
可我这次把她救了，我救了她。。。。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易然哥，是真的。
嗯，是真的，易然哥点点头，他笑笑地看着我，你回来了就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回来。他伸出手要碰我的脸，我忽然意识到身边站着的陌生男人，我避开了易然哥的手转过头去看那男人，他已经坐了下来，翘起腿，胳膊支在沙发上，手掌支在脑袋后面，仰着面孔，目光漂在别的地方。我盯着他看，我一定认识他，只是不记得在那里见过，那个坐姿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发觉我在看他的时候便也转过了脸，当两双眼睛相对的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竟然紧张了，瞳孔忽然放大了，颤抖着，他放在沙发边上的左手也颤抖了。那种紧张的神情和他极度淡定的坐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看着他，一点都不觉得别扭，没有紧张，没有害羞，就好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样，他的目光从我的眼睛滑落到鼻尖，嘴巴，脖子，一直到我的手臂。
易然哥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他把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怎么了，晴晴？你在看什么？
他？我回过头。
哦，哥哥，他是哥哥，你不认得了吗？易然哥起身把那个男人从沙发上拉到了我身边，他个子好高，我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面孔，他逆着光线站着，易然哥轻声问，他，苏易杨，你不记得了吗？你总是叫他哥哥，你们一起看过很多书，夏天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咖啡店，你们那时候总是在一起的，你们。。。。他忽然停住了，然后像是嘲笑一样吐了口气，他，还说他喜欢你。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易然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示意我躺下，拿起手机很快的走了出去。病房里只有那个男人和我，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去拿桌子上的水杯，他已经把水杯递到了我面前，喝吧，他说，那个声音从他嘴巴里出来的时候我立刻回想到了很多年前我接到的那些电话，晴晴吧？妈妈在吗？让她接下电话吧。晴晴啊，你在干嘛？晴晴啊，放假的时候我就去看你。
门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人小跑着进来，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认出她是苏妈妈，她呼吸急促，手里的提包掉落在地上，易然哥跟在她后面，责备苏妈妈，妈，你跑那么快干嘛？晴晴又不会飞走，再说，哥不是也在这里守着呢吗？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叫出苏妈妈三个字，苏妈妈立在那里看了我一会儿，慢慢地，流着泪走到了我面前，她瘦了，忽然生了好多白头发，我猜，她这几个月没有我在身边，也许，比我更难受，也许，已经开始恨我这样不辞而别，过往的事情忽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想起了身边这个陌生男人是谁，苏易杨。
苏妈妈来到我面前，仍然是一言不发，她全身颤抖，我还未开口，左脸颊便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易然哥冲了上来，一把扯住了苏妈妈，妈？！你这是干什么？！
那一巴掌并不痛，可我还是被甩到了一边，有双手扶住了我，我知道，是你，突然间又有几分高兴，庆幸我还记得你，庆幸此刻你在这里。
你是想自己一个人去死，对吧？苏妈妈哭了，上气不接下气，从小你就是这样，从来都不管别人的感受，我以为，长大了之后你会变，你会不那么自私，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骗了我们所有人，说去参加毕业旅行，你的同学都回来了就你不见了，我问遍了你的朋友，找遍了你可能去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你易然哥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吗，关了咖啡店，四处去找你，害怕你被别人拐走了，害怕你跟人走丢了，唯独没想到你竟然是故意要离开我们，还跟你的朋友们编了这么大的谎，苏妈妈只问你一句话，晴晴，苏晴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嗯？为什么不说话？
妈，你别说了，你没看见晴晴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易然哥满脸愠怒，他把苏妈妈往外拉，苏妈妈却越说越激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就算是生气也只是会一个劲儿地唠叨而已。我说不出任何话来回应她，脑子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刺痛的感觉慢慢在身体的每个部分蔓延，像水渗透土壤一样，疼痛浸漫了全身，额上的汗似乎是忽然之间冒了出来，我抓住了被单，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你在威尼斯的小广场旁边站着，喝着酒，发现了我，我落荒而逃，摔倒在路边的时候，绝望而又疼痛，无法呼吸，连思考都无法进行。我在慌乱中抓住你的手，你已经慌了神，急忙蹲了下来，捧住了我的脸，晴晴，哪里疼，你哪里疼？告诉我，嗯？
正在和易然哥纠缠着的苏妈妈立刻安静了下来，她也慌了神，甩开了易然哥扑倒了病床前，晴晴？你怎么了？是苏妈妈不好，妈妈不该说你.......
一片混乱当中，我看到医生冲了进来，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我的耳朵里，我被按在了病床上，有人翻开我的眼皮，一道刺眼的光照亮了我的视野，恍惚中，看见你正在被人推出去，你像困兽一样挣扎着，嘶吼着，晴晴！晴晴！
黑暗中，两辆车相撞，发出巨响，车子翻在路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妈妈倒悬着，模糊的面孔上淌着血，她颤抖着向我伸出手，我也向她伸过手去，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也只是碰到了她冰冷的指尖，她哭了，倒吸着冷气，晴晴，快跑，你快跑。
妈妈啊，我跑不动了，太累了，就想这么睡过去，睡在你的身边，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太累了，让我睡吧。。。
